人的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剛開始李清越還視秦邵傑為眼中釘肉中刺,現在反而習慣起來了,不過他吵任他吵,表情動一下就算她輸。 “哎,你是真不知道‘光明之山’在哪嗎?你是不是在和你爸聯合起來做戲?”秦邵傑翻了一頁成人雜誌,“我跟你說,如果東西在你手上,盡快交給我。” 李清越無動於衷,趴在窗臺上看風景。 “是,我是指望拿這東西換老頭子的歡心,但路知風的目的就純凈了嗎?他是指望著這東西給他提乾呢。” 李清越煩了,她撇過腦袋去不言語,這人長得正經挺酷,一說話絮絮叨叨的,跟聚在村口說閑話的碎嘴婆子有什麼區別? 更何況,她還記得秦邵傑打過她這回事,遲早她要報復回來。 “這事其實鬧挺大的,算是外交事故了。”秦邵傑咂咂嘴,他挺喜歡跟李清越嘮嗑的,除去她不理人,真的是一個很好的消磨時間方法,反正自己也沒朋友,“哎,你知道那鉆石值多少錢嗎?” 李清越閉上眼睛拒絕傾聽,秦邵傑自顧自地喋喋不休:“我聽老頭說,至少值幾個億美金。” “你說,嚇不嚇人?” 李清越閉著眼睛翻了個白眼,她聽祁雁說,整個警局為找這顆鉆石下了十成的功夫,每天加班到深夜基本上是常態。 其實她自己並沒有想好該怎麼處理那顆鉆石,憑她的能力,不管是出手還是藏匿,都很困難,現在還有這麼多虎視眈眈的人。 她摸了摸胃,今天沒吃飯,明早要上機器。 “心臟病?”時煜接過護士手上的片子,他蹙著眉,對著光線仔細瞧了瞧,“法洛四聯癥?” 他幾乎是不可思議,要知道,這是一種極復雜的先天性心臟病,若沒有手術乾預,病人有95%的可能性在二十歲之前死亡,絕大多數患者會死於缺氧或心力衰竭。 李清越的病因是室間隔缺損和肺動脈狹窄兩種,國內現在並沒有治療這種病的手段,國外的技術手段倒是成熟,但需要數量極其巨大的一筆錢。 他看過李清越的病例,在她很小的時候做過一次側切,但是那場手術並沒有十分成功,雖然讓她逃過了二十歲之前死亡的命運,但沒有讓她健康起來。 “李小姐。”時煜站在門口,作為李清越的主治醫師,他基本上每天都會來查房。 “怎麼了?時醫生。” “我想和你談談,有空嗎?” 李清越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有空。” 兩人坐在了時煜的辦公室內,時煜坐在辦公桌後,眼神幾度復雜:“恕我冒昧,你是不是有心臟病史。” 李清越雖然有點驚訝,但也沒有太過意外,畢竟時煜是她的主治醫師,知道也是應該的。 她點點頭:“是的。” “如果你小時候就做過手術,那麼我很遺憾的通知你,手術並不是很成功。” “什麼意思?”李清越被他說的發懵,她愣了半天才道,“不是很成功?那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當時的手術並沒有完全讓你恢復健康,你並沒有被完全治愈。” 辦公室的氣氛一下子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李清越聲音發哽:“很嚴重嗎?” 時煜沒吭聲,但他的表情很嚴肅:“非常嚴重,我建議你在25歲之前做完心臟移植手術,一般的側切手術,對這種病來說根本沒有用。” “而且這個病國內暫時沒有辦法治療,你必須去國外進行治療。” 李清越感覺大腦嗡嗡作響,她像是突然間明白了什麼,陷入了沉思。 “你,還好嗎?”時煜關切地問她。 李清越輕鬆地點頭:“我還好。”她真的很好,她的頭腦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冷靜清醒過。 “抱歉,時醫生,能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嗎?” 時煜起身離開,將辦公室讓給她。 李清越頭腦格外的清醒,她突然想起今年六月份的時候,她在外麵乾活時毫無征兆地昏倒了,當時醒來後,李江跟她說的是她勞累過度,所以暈倒。 可是從那一天起,李江看她的眼神就很奇怪,像是憐憫中帶著心疼,同時也很復雜。 她覺得奇怪,問了很多次,李江隻是搖頭,後來她就懶得問她了。 從那起李江就開始天南海北的跑,直到他東窗事發。 李清越突然之間就明白了當時她發生了什麼事。 她不是因為勞累過度暈倒,而是她的心臟病又復發了。 李江會去盜竊“光明之山”,或許就跟她的病有關。 為什麼會這樣? 李清越用手捂住眼睛,不能哭,眼淚解決不掉問題。 現在得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 時煜等在門口好一會,他並沒有聽見裡麵有什麼異常的聲響,正猶豫要不要進去看看,就見李清越拉開了門。 她低垂著頭,聲音分外喑啞,帶著濃濃的鼻音:“抱歉,讓您久等了。” “沒事,你還好嗎?” 李清越吸吸鼻子,重重地呼了口氣,她抬起眼,雖然臉頰帶傷,眼神卻很是堅定:“我可以的,時醫生。” 時煜愣了一下,向她點頭,繼而輕輕笑了起來:“那就好,你會病房好好休息吧。” “對了,時醫生。”李清越叫住他,眼神平靜“如果我不做心臟移植,還能活多久。” 醫學上的事情無絕對,時煜想了想,淺褐色的眸子在金絲框眼鏡後透露著嚴謹:“保守估計,一年。” 她點頭:“謝謝你,時醫生。” 一年啊,看來“光明之山”是她最後活著的希望了。 回病房的路上會經過一片超大的落地窗,很多病人會選擇在這裡消磨時間,李清越難得地在這裡停下腳步,她閉起眼睛感受著太陽的溫度。 陽光很溫暖,風吹的很輕柔,一切都正好。 她一定要活下去。 路知風加班越來越頻繁,來醫院看她的次數越來越少,他將自己淘汰下來的舊手機低價賣給她,祁雁幫她注冊了一個QQ號,兩人經常會在QQ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離出院的日子還有一周時間,秦邵傑依然每天不間斷騷擾她,半個屁股就能占她一張床,不過這樣也好,算是變相地保證她的人身安全。 時煜真正意義上成為了她的主治醫師,為她關心著她的心臟問題。 秦邵傑很快就知道了李清越心臟有問題這件事,他拿著常衡給他的報告單沉默了良久。 若說他對“光明之山”在李清越手上的猜測之前是百分之二十,現在就到了百分之六十,極大的可能是,李江為了李清越的的病鋌而走險。 那買家呢?這東西脫手可不容易。 他斜躺在書房的沙發上,將手裡的病歷單悉數拋向了天花板,秦邵傑閉著眼睛想,對付李清越這種軟硬不吃的人,他得多點耐心。 出院的前一天,李清越去門診打印繳費流水,路過衛生間時,她走進去對著鏡子理了理她的頭發,臉上的淤青雖然沒全好,但消了大半,這段時間的休息也讓她的臉色好看了不少。 她對著鏡子笑笑,身後戴著口罩的保潔員在鏡中一閃而過。 李清越頓住了,她的心臟急速跳動起來,不會認錯的,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睛。 張偉昌。 她轉頭去尋時,那人已不見了蹤影,一股涼意從心底油然而生,大意了,這段時間事情太多,她反而忽略了這件重要的事情。 她需要進一步確認。 回到病房,秦邵傑斜斜歪歪躺在沙發上,一見她就咧嘴笑:“我聽說你明天要出院了,這不,怕你寂寞,特地來送溫暖了。” “怎麼,見到我不開心?” 看來是因為秦邵傑在這,所以他才沒有貿然動手。 李清越繞開他,自顧自地躺上床,她支起半個身子看向秦邵傑:“我問你件事。” “問唄。”這還是李清越第一次主動理他,難得啊。 “我爸的那兩個同夥,你熟嗎?” “不熟。”秦邵傑搖頭,伸手從果籃裡抓了根香蕉,“我也查過他們的底,很奇怪,清白的要命。” “什麼意思?”李清越不明白,清白難道不好? “嗨,怎麼說呢,像我們這種人,以前的履歷不光彩是要想辦法抹去的,但不管怎麼抹,好歹有個出生家世。”秦邵傑剝開香蕉皮咬了一口,含混不清道,“但那兩個人,除了最基本的信息,什麼過往都沒有。” “你的意思是說,他倆或許不是張偉昌和謝宗旭,而是借了這兩套皮的陌生人?” 秦邵傑舉著半截香蕉看著她,斜著眼看她:“你還挺聰明。” 李清越不吭聲,拉過被子蓋住自己的頭。 “乾嘛突然問我這個,你在醫院裡看見他們兩個了?” “沒有。” “喂,乾嘛敷衍我。”秦邵傑不樂意了,他從沙發上爬起來,站在病床前掀李清越的被子,把剩餘的半根香蕉往她嘴邊懟,“吶,就剩最後一根了,我吃不了你吃了吧,別浪費糧食。” “......滾啊。” 秦邵傑拷貝了所有醫院監控交給常衡,讓他對比著張偉昌和謝宗旭的通緝令把人找出來,他根本不信李清越會平白無故提起這兩個人。 這正中李清越的下懷,她就是要讓秦邵傑起疑心,盯住這兩個人的行蹤,以她對秦邵傑的了解,秦邵傑一定會把人抓起來,這正好給她解決個麻煩。 如果抓不到的話,自己就要小心一點了。 出院的那天是時煜開車帶她回去的,還特地請了半天假。 李清越很好奇,她警惕地問時煜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時煜唇邊噙笑,他開著車,眨了眨眼睛:“因為我喜歡你啊。” 啊?這下輪到李清越手足無措了。 “你在騙我嗎?” 時煜隻是笑笑沒回答,他轉移了話題:“先不用忙著找工作,多休息才行。” 李清越木木點頭,時煜剛說的那句“我喜歡你”還在腦海裡回旋,她用理智反復否決自己的有些雀躍的心情。 自己沒什麼可以讓時煜喜歡的,別多想。 她的東西並不多,時煜幫她提著,兩人坐上電梯一路向上。 快要到樓層的時候,時煜突然問她:“你過的開心嗎?” 李清越微微怔愣,她猶豫了一下,說實話,從小到大她每天都是在“好想死”和“特別想死”之間徘徊,她以為自己不怕死的,可當真的要死的時候,她卻怕的不像話。 她的底色其實是自卑和懦弱的,沒人可以托舉她,所以她一直活得如履薄冰。 李清越搖頭,電梯門在此時開啟。 時煜將東西遞給她:“我每周一、三、五下午會調休,你可以來406找我。” 作為她的主治醫師,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時煜表示過要為她的身體健康盡一份力,李清越自然不會駁了他的好意。 “謝謝你,時醫生。”她的這句感謝是發自肺腑的。 走進家門,她發現屋內所有的供應都正常了,打開燈,房間跟她剛離開時一樣。 既然要住在這一頓時間,那她還是要盡力確保居住的舒適度。 等把整個房子裡外刷洗一遍後,她擦著剛洗完的頭發,盤腿坐在床上開始算賬。 她隻有初中知識水平,當年她初三畢業時,李江出事,幾乎是半身不遂地躺在床上,家裡失去了勞動力,她隻能放棄中考,選擇回家照顧李江。 不過就算是她考上了,家裡也沒錢讓她上,作為外地戶口,她除了學費,還得交一大筆借讀費,一萬的天價足以讓她望而卻步了。 在醫院住了二十四天,零零散散加一塊總共是一萬四,這個天價數字讓她一時頭疼不已,她還沒有醫保,這些錢都是路知風給她墊付的。 秦邵傑這個該死的賤人,這醫藥費就該他掏! 李清越打定主意,明天就去找秦邵傑要錢,不能白白便宜了這孫子。 除此之外,自己還要生活,自己那兩千存款,稍微買點生活用品就得見底。 啊,媽的,日子為何總是這麼艱難? 門鈴響了起來,李清越去門口一看,正是時煜。 “我做了營養餐,能請您賞臉一起吃個午飯嗎?” “時醫生,這還沒到中午呢。” 淺褐色的眼眸盈滿了笑:“那就當已經是中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