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是想打那個小孩的主意吧，張媽？” 　　方大人細細品茗，透過杯中熱茶的水汽端詳著正在為眾人撫琴的鶯兒，“他可是四海酒樓的人。” 　　叮。 　　彈琴奏樂的鶯兒忽而心神失守，指尖節奏也兀地斷開。 　　“嗯？”從進門到現在，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鶯兒的方大人頓時來了興趣。 　　他認得眼前這個女子，是一名普通的藝伎，容貌雖然看得過去，卻算不上驚艷，比不得巧兒那張美人臉。 　　唯一讓方大人有些滿意的是她的琴技。 　　不過他倒是很好奇，猜不透張媽媽為什麼會找來一個平時隻配站門口的來專門接待自己。 　　給方大人扇扇子的張媽媽故作怒態，“你這丫頭真是的，一點小事都做不好！” 　　從未麵對過這種情況的鶯兒自是被嚇得花容失色，立馬跪倒在地，頭也壓的極低，不敢為自己分辯半句。 　　見此情形，為方大人捏肩的妙齡女子趕忙跑到鶯兒身邊，一同跪了下去，抽噎著替其哭訴。 　　“大人有所不知，巧兒是那孩子送回來的，而鶯兒素日與巧兒交好，心裡記掛著這份情，又聽到大人談及，一時分心才。。。” 　　聽完解釋的張媽媽，臉上滿是心疼，一一扶起兩女子，“你們真是傻孩子，我早讓彪子派人暗中護送了，再怎麼說也是巧兒的恩人，我這個做媽媽的能疏忽不成？。” 　　“還不快給方大人賠個不是？”張媽媽牽著鶯兒在方大人身旁的位子坐下。 　　聽到巧兒居然是阿元親自送回來的，方大人臉色一沉，轉而打量起麵前低著頭，不敢與自己對視的女子。 　　這名為鶯兒的女子似乎也和阿元有所交集，在她靠近時，其身上散發的香氣確實和阿元手中絲帕的相同。 　　由品質低劣的香料和些許藥材製成，散發的香氣淡中帶澀，倒像是黑心商家的過期存貨。 　　在這尋春坊裡，這股氣味獨樹一幟，也難怪他會有所印象。 　　想到這裡，方大人總算是明白為何安排鶯兒來服侍自己，到頭來竟成自己的不是了。 　　隨行的女子眼見瞞不住，在方大人被發難時站了出來。 　　“大人，是在下的錯，一時疏忽了，竟讓巧兒姑娘獨自回去，無人護送。。。” 　　張媽媽趕緊打起圓場，想要扶起跪地女子，“誤會一場罷了，好說好說，方大人，你說是吧？” 　　可無論張媽媽如何用力，也無法撼動女子半分。 　　“回去自己領罰吧，等巧兒姑娘醒了再來道個不是。” 　　臉色緩和的方大人看都沒看跪地女子，食指輕輕抬起鶯兒低著的下巴，“我那剛好有把上好的琴，姑娘琴藝了得，若不嫌棄，便贈予你，如何？” 　　“奴才技藝粗淺，怕是要辱沒了好琴。”鶯兒如同驚弓之鳥，躲開來回摩裟的手指。 　　瞧著手足失措的鶯兒，方大人感到一絲滿意，細聲說道：“放著落灰，才算辱沒。我以後可要多來聽聽鶯兒姑娘的琴了，美人配好琴，著實享受。” 　　鶯兒本想繼續推辭，被一邊的張媽媽一把拉住，“還不快謝方大人的一片好意！” 　　明白自己做不了主，鶯兒半蹲著行禮作為答謝。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復的方大人持著笑出了門，跪地女子迅速起身跟上。 　　眼見沒有旁人，幾番猶豫之後，鶯兒鼓起勇氣道：“張媽媽，那孩子還小，他是無辜的。” 　　“別瞎操心。或許你應該感謝他，因為從現在開始，你會和巧兒一樣，是被力捧的頭牌。”張媽媽本不想多費口舌，但還是耐著性子柔聲勸誡。 　　鶯兒心裡清楚，尋春坊和四海酒樓素來不對付，究其原因，就連跟隨張媽媽已久的巧兒也說不清楚。 　　候在張媽媽身後的妙齡女子，在聽到二人對話後，眼簾驀然垂了下來。 　　對於這個結果，她並不意外，早在安排鶯兒接待那時就清楚了。 　　她低著頭望向那把由自己交給鶯兒的琴，一根細弦已經崩斷，細看之下，上麵還有她用小刀切割的痕跡。 　　破壞的手法很是高明，足足等到鶯兒快要彈完一首曲子才發作，旁人斷然不會想到是有人事先動了手腳。 　　跟著出了房門，張媽媽戛然停下，低聲警告著身後之人，“姝兒，以後對她倆客氣點，以前的事我懶得去追究。” 　　話畢，張媽媽快步走開，留下姝兒一人愣在原地，兩行清淚無聲滑落。 　　僅僅數息，姝兒便恢復了平日的精神，抽出腰間一方絲帕輕柔地點去淚痕，臉上揚起標準的笑靨。 　　她知道，她輸了，以前是輸給巧兒，現在是敗給了鶯兒。 　　鶯兒雙手交握立於門前，目睹了發生的一切。 　　哪怕她自己無心爭魁，但事已至此，早已沒有脫身之法。 　　與此同時，阿元終於回到家中。 　　一間不算大的舊木屋，門前是成片成片的菜地，田間被人打理的井井有條，作物樣樣肥葉碩果，前天播下的種子也冒出了新芽。 　　阿元母親還是一如既往的坐在門口，對著夜空發呆，直到阿元近身呼喚數次才轉過頭來，可嘴裡一直念叨著一句話。 　　“望月鎮的意思是，很久以前，在這裡生活的人，每當月亮升起，星辰浮現，無論你是站在平地，還是身處高樓，都可以抬頭見天，手觸星月。” 　　自從一個月前，阿元母親就常常坐在門口，對著天空出神。 　　一開始還隻是片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隨著時間推移，出神的間隔開始縮短，持續的時長逐漸增加。 　　“你娘從下午到現在，咳咳，一直這樣。”一個兩鬢泛白，時不時咳嗽的婆婆從屋裡走出。 　　每天她都會在村口等阿元回來，由於阿元這次回來的晚很多，受不了風吹就先回家了，暖好身子就跑來看看阿元回來沒有。 　　“婆婆，讓你費心了。我去熱下飯菜，很快就可以吃飯。”阿元當即不再耽擱，拎出背簍裡的食盒就奔廚房。 　　“呼。” 　　阿元對著指尖一點火星吹氣，那截指頭瞬間被火苗覆蓋，一觸碰灶裡堆好的柴火，木頭就燃了起來。 　　稍稍幾下甩手，指頭的火苗便被熄滅，沒留下絲毫痕跡，甚至指尖皮膚的溫度前後都沒有發生變化。 　　鍋灶的火光映在阿元的側臉，少年望著門前發呆的阿娘，嘴裡也不自覺地開始小聲念起那段話。 　　“望月鎮的意思是，很久以前，在這裡生活的人，每當月亮升起，星辰浮現，無論你是站在平地，還是身處高樓，都可以抬頭見天，手觸星月。” 　　婆婆說過，自己小時候很愛哭，尤其是晚上，更是哭的撕心裂肺，無論阿娘她們如何哄都沒有成效。 　　最後還是有人起哄說給阿元念念禱文方得以止住哭聲，可這一下卻是把來看望的村民們嚇得不輕。 　　因為這禱文乃是村裡傳承下來的祝禱詞，據說是當有惡鬼邪靈侵擾時才可以生效，能夠保佑一方平安。 　　那段禱文正是眼下阿元嘴裡重復的這段話，而他從小到大足足聽了上萬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