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影中光(1 / 1)

橘紅色的晚霞漸漸被深邃的夜幕吞沒,連同哥倫比亞一齊。   上層區的建築無一例外地都打開了自己門店前的彩燈,五顏六色如同一潑不規則的虹瀑。年輕人穿著華麗的衣著,三五成群地在熙攘的街道上有說有笑,他們中大多都是哥倫比亞的富家子弟,晚上結伴在上層區玩耍已是他們一天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環節。而在人群湧動的街道旁,大多都是有著彪悍身姿的保鏢把守或是身材窈窕的舞女引客的娛樂場所,即使兩旁都有同行競爭,他們也不會發愁。因為總會有合胃口的客人主動上門。   “帥哥,不來試試我們的按摩嗎?”   “謝了,我今天還有事情要忙。”   白零葬輕輕地將放在自己胳膊上的纖細手臂挪開,潔凈的麵容上一抹溫和的淺笑惹得周圍的女郎一陣尖叫。“祝你們有個愉快的晚上,我的女士。”他朝那些女郎欠了欠身子,轉身的同時調整了下背在身後的長箱子。對於那些女孩來說,這個穿著一抹白色風衣的黑發男人有著一股無與倫比的吸引力,尤其是他那雙湛藍的瞳孔,清澈得就像一顆無需打磨的鉆石。   不過,今天的他確實有事情要做。   穿過燈紅酒綠的繁華街道,來到的是相對沒那麼豪華的街區:破爛且密集的居民樓,堆成山的垃圾堆,不時的狗吠和小孩的哭鬧是今晚特別的曲目。披著毛巾的工人們隨著刺耳的下班鈴零零散散地走出工廠,他們有的人衣著骯臟,有的上身打著赤膊,難聞的汗臭味和煙草味彌漫在鼻腔之間,嗆得人直犯惡心。   白零葬平靜地走過工人堆,來到了一間裝修不是那麼華麗的酒吧裡。在柔和的燈光下,幾個工人坐在吧臺前喝著最廉價的啤酒,高亢的嗓音蓋過了旁邊點歌機的歌聲。   “又加班,又加班!為什麼我們每次都要被當成狗一樣使喚?”打赤膊的工人把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臉上的黝黑不知是天生膚色還是被機械油煙熏的。另一個工人也把酒喝個大半,打著酒嗝說:“沒辦法,和平之翼需要更多的防護柵欄和電網來攔截那些示威的外來者。”   “所以我們就這樣一直給他們當工具?”黑臉工人懊惱地舉起手想拍桌子,但當他瞥眼看向吧臺時,正在擦著酒杯的酒保正以一個詭異的笑容與他對視。那冷峻的目光似乎在說“你敢拍一下試試”。   工人把手收了回去,無奈地嘆了口氣。   “珍惜現在還能工作的機會吧。”他旁邊的工人把剩下的酒喝完,將空杯遞給酒保,“外麵再怎麼亂,至少現在戰亂還沒有蔓延到我們這裡。要有飯吃,還得遵守秩序。”   ……   等那兩人走後,坐在角落的白零葬才將背後的箱子放到一邊,隨性地坐在凳子上:“我說老步,你剛剛那眼神好像要把那人吃了一樣,這樣可招不到客人吶。”   “你覺得影中光的收入來源隻靠咱這酒吧嗎?”   酒保把擦乾凈的被子放回到原位,一個眨眼的功夫方才的那股冷峻便蕩然無存。此人名為步罹心,是影中光中負責接收任務和報酬的中間人。他有著和其他九州貴公子一樣精致的麵龐,嘴上常掛著的笑容讓人很難琢磨透他的想法。   “既然你回來了,那就代表任務完成了吧。”他搬來一張高腳凳,雙手交叉在放在桌上。白零葬從衣兜裡拿出一片沾血的鷹頭徽章,貼在桌上甩給對方:“目標和其護衛都全殲,無一活口。”   那是眾議院“郎寧”的家徽,除了血親以外是不會出現於他人之手——除非他們都死了。步罹心拿出一塊手帕,細致地擦去上麵的血汙後又拿到燈光下照,確認無誤後便從櫃臺底下拿出一張已簽好字的支票遞給白零葬:“這是報酬,回去記得修理下裝備。”   “我說咱都是一家人,用得著分那麼清嗎?”白零葬樂嗬著,順便開了罐從街上買回來的飲料。步罹心將支票塞到他胸前的衣袋裡,說:“親兄弟,明算賬。這是九州老人常說的一句話。”   “你和老板一樣,說話做事都神神秘秘的。”   在“影中光”這個組織裡總共有四個人,但都來自不同的地區。白零葬和蘭斯洛特來自科技之都“約頓海姆”;步罹心則是遙遠古都九州的人;至於老板,除了知道他來自魘之故鄉“帝陵”以外就一無所知了。可以說大家對彼此的履歷都一無所知,卻靠著步罹心這個中間人用委托和傭金互相調和。如果要做比喻的話,就像在兩塊磚頭上麵放了個扳手,然後扳手上麵頂著一口大缸一樣,隻要中間的扳手稍有差錯,這個組合就會分崩離析。   “你說,老板讓咱們獵殺那麼多官員究竟是為了什麼?”沉默了許久,白零葬吐出了藏於他心裡的疑惑。步罹心調試著電視的信號,淡淡地回答:“這是蘭塵殤特別要求的。”   “可我們這樣乾已經差不多一年了!”白零葬不悅地皺起眉頭,機械瞳孔也跟著收縮起來,“沒有理由,沒有要求,單純的就是為了殺死他們而殺。就算那些家夥有罪,那也應該隻有和平之翼來解決吧?我們這樣做,隻會招致通緝,讓行動處處受阻。”   他的聲音穿過步罹心的耳膜,順著酒吧敞開的大門飄入漆黑的夜色中。   “你想要一個理由對吧。”步罹心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對。”   他揮手示意白零葬把門關上,之後從櫃臺下麵拿出一小遝疊得皺巴巴的文獻:“四年前,帝陵和神居爆發了一場戰爭,那場戰爭最後以帝陵丟失一座城池收尾,負責把守那裡的人員,幾乎全滅。究其原因之後,發現是統治階級‘長老會’的人在內部瓦解勢力,使其首都的兵力無法支援到戰線,知曉這件事的另一個統治階級‘八部眾’清肅了長老會,但因為戰線緊張的原因留下了一些殘黨,那些家夥靠著投敵獲得了一份不菲的收入,足以讓他們在另一個國都活過下半生。”   “你是說,我們處理的那些家夥都是從帝陵來的殘黨?”   “不然為什麼他們和我們一樣身為外來者,卻能在上層區活得那麼瀟灑。”步罹心從文獻裡抽出一連串黑白照片,裡麵的人像全都被畫上了鮮紅的叉,“在中轉站,如果你獲得了當地的合法居住證明,那無論你的過去再怎麼骯臟,隻要不觸犯律法就可以重新生活。當然這個過程十分的繁瑣且艱難,一個白手起家的外來者要想混到上層,就得無休拚搏上百年。或者花重金買,隻要你投資或贊助中轉站的公共事業,錢達標了和平之翼就會給你頒發居住證明,若是還有閑錢,你還可以瀟灑一陣子。”   “所以這算是私人恩怨咯。”   聽完步罹心的話,白零葬大大地打了個哈欠。步罹心也收起那些文獻,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所以我也和你們說過,若是覺得這裡待不慣,可以選擇自行離開,在這裡換個身份重新生活。”   “自主離開……嗎”   白零葬低聲呢喃,深處的記憶仿佛被拉回到那年的瓢潑大雨。那時的他穿著並不像現在那樣的華麗,甚至沒有一件像樣的遮雨衣物。但是為了活下去,他和那些出逃的外來者一齊躲避著和平之翼的火舌和轟炸,在蜂鳴聲中尋找活下去的路。   “如果沒活下來……他們的努力就白費了……”白零葬捏著掛在脖子上的鐵製銘牌,在塌陷的掩體中大口呼吸著潮濕的空氣。就像跌入海水中一樣,每次呼吸都嗆得他咳嗽,幾乎要將裡麵的人造器官咳得報廢。   “後麵來人了!”   待他轉過頭看時,眼前的景色幾乎要將他的呼吸完全扼斷:那是來追殺他的仿生人部隊,有著能夠釋放電子麻痹毒液的“毒蠍”部隊。這個部隊全都裝備著鋒利無比的高周波軍刀,隨手一切就能將肉體連同器械一同斬斷。誤以為是和平之翼部隊的反抗者們和他們扭打在一起,鮮紅卻越濺越多,直到再無戰力。   他隻剩下自己,和那把已經被打空彈匣的狙擊槍。那些殺人如麻的改造人將目光齊刷刷地對準他,手中的軍刀不斷地閃爍著明晃晃的電光。“目標,確認。”領頭的隊長將刀夾在關節處,用力一扯將刀擦得雪亮。   “要麼戰,要麼……死!”   說也奇怪,這時的白零葬不知何來的勇氣撿起了地上的砍刀,像頭發怒的獅子一樣朝著隊長急襲而去。他的砍刀經過自身甲胄的外部強化,在電光火石間與隊長打了個交鋒。雙方被沖擊各自震退兩步,隊長翻轉手腕,刀刃朝下甩出一道肉眼可見的毒液,白零葬順勢向後翻滾躲避開來,重新調整姿態再次發動攻擊。   如果你們的目標隻有我,那就都朝我來吧。   孤獨帶來的刺痛在大腦中紮根,並隨著砍刀的崩裂蔓延至全身。高周波的鋒利足以砍斷一切由普通材質打造的刀刃,隊長低身掃腿將他給掃倒,起身的同時舞動軍刀自下而上地砍掉了白零葬的右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電子毒液通過傷口直紮他的神經,劇痛無比卻無法發聲。   那時的他頭一次祈禱,在這片曾經有著神明存在的大地上祈禱。   唰——   熾熱的風息斬斷潮濕的雨水,直直地撲過他的麵龐。在漫天的大雨下,一個披著鬥篷,手持太刀的男子站在他身前。那人在風中擺出了迎戰的姿態,身上黑紅色的生物鎧甲隨著閃電散發著妖艷的色澤。他就像一把能斬斷一切的刀刃,如同迅雷一樣閃入毒蠍部隊中,然後將他們的頭顱盡數斬下。   毒蠍們的速度很快,但他的速度更快,仿佛一個致命的舞者躍動於鋼鐵之中,冰冷的刀刃染過血液,再被雨水沖刷殆盡。   回過神時,白零葬隻看到了一副形似劍齒虎的惡鬼麵容。他踩過毒蠍的殘骸,走到他的身前,一言不發。   接著,他對著自己伸出了手,似乎是在邀請他。   “我至今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裡老板隻選擇了我。”從記憶裡回來的白零葬看著自己的掌心,“他給予了我和蘭斯洛特新的機體,給了我們可以生存的工作,卻一直都不告訴我們這樣做的目的。要我走的話,其實也可以。可是如果離開了老板,我是否還能像這樣生活呢……”   “我覺得——”   沒等步罹心把嘴裡的話說完,影中光的門就被推開了。兩個人立刻停止了對話,像搭載弦上的箭矢一樣不約而同地繃緊了神經。   “你們的待客之道還挺別致。”一個手持英倫帽的男人走進店裡,帶著幾分戲謔對兩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