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另類的入職(1 / 1)

雷諾瑯大會堂是坐落在凡瑯史特最大的議會堂,每年的大選或是提議在舉行時,來到這裡傾聽的民眾數不勝數。他們會穿過用大理石打磨的長廊,推開檀木製作的大門到達環形大廳。在這裡他們可以見到平日裡見不到的三位治安官以及各位議員,他們會環坐在最中心的位置上,通過全息投影來與首相交談,每每投票選舉的時候他們都會感覺自己手中的票舉足輕重,仿佛自己在那一刻就是中轉站的主人,舉手投足都可讓中轉站的未來改變方向。   如今,座無虛席的大廳隻剩下了三位治安官麵對麵而坐,那微弱的燈光下的位置在漆黑一片的會堂裡就像汪洋大海中的一處島嶼。“普利森,那麼久過去了,為什麼‘龍’還是沒抓拿歸案?”屏幕裡麵容削瘦的首相怒目圓睜地盯著普利森,好似下一秒就會從裡麵鉆出來將他吃掉,“一年!整整一年我們的議員都被那家夥和他的手下全部清肅了,你是想讓大會堂關門大吉嗎?”   “非常抱歉,首相大人。”普利森撓了撓額頭,語氣裡透著一絲無奈,“我們已經很盡力地去抓捕了。但現在邪教橫行,大街上到處都是宣揚逆生的教徒和伺機而動的反抗軍,以哥倫比亞目前的人手,有點……”   他頓了一下,最後還是將“力不從心”咽回了肚子裡。首相見他不把話說完,氣得一巴掌拍在桌上:“你是不是覺得我給的撥款少了還是方案有問題?火力不夠就多配備軍火,人力不夠就去招人,難道整個哥倫比亞就隻有你一個總部裡有人了嗎?”   就算隔著屏幕,那陣木製桌子的哀鳴透過屏幕在空曠的大廳裡悠悠回蕩。普利森見狀也隻能閉眼點頭,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要我說,還是我來管這件事比較好。”旁邊一個身著軍裝的男人擦著佩刀說著。在他那身赤色的外衣下,貼合著身體的合金甲胄在燈光的照射下反襯著淡淡的啞光。“以他現在的罪名,《鐵律》的刑法已經對其無效了,要我看現在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找到他,然後殺死。”   “維克托,”普利森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忘記前天上傳的文件了嗎?那家夥不僅實力強悍,拋灑出來的那股紫色粉塵可是能直接將一個活人直接變成骨粉,你覺得就憑你這身外置甲胄和刀就能將他斬殺嗎?”   “能在中轉站和我拚刀的,隻有一種人。”他反握刀柄重重一振,刺耳的蜂鳴便響徹整個會堂,“那就是做白日夢的家夥。”   維克托·維托爾,凡瑯史特的治安官,軍隊出身的他不僅有著一身卓越的格鬥本領,領隊作戰的風格也是迅猛激進。早在兩年前對無名外來者們的“大清洗”裡,他一個人率領了整個和平之翼,短短一周內就將凡瑯史特的所有反抗者盡數斬殺,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凡瑯史特隻有一種聲音——那就是刀鋒割裂血肉的聲音。   他是中轉站的鋒刃,亦是外來者們的夢魘。   “維克托,話確實不能說太早。”就在普利森準備開口反駁時,旁邊的尤裡·諾什拉擺弄著手中的機械儀盤說,“普利森就算沒抓到,作為與之有交戰記錄的他在這裡也是有發言權的。”聽到尤裡在幫說話,維克托臉色一沉,唰的一聲就將刀立在他的機械瞳孔前:“一個殲滅型星艦的人造人,亞當斯都已經被沉沒,失去統轄地的家夥憑什麼在這裡造次。”   “憑借我是‘蓋亞號’的主控使。”尤裡也不避鋒芒,豎起手指輕輕地將維克托的刀刃撥開,“如果那年沒有我進行大規模清掃,你們的行動時間要比預計的慢一個月。況且現在和平之翼的所有機動裝置、甲胄,甚至槍械都是經過我調諧製作的,你穿著我製作出來的裝備來指著我,是不是有些不道德了?”   他咧起嘴角,以一種很玩味的神態盯著維克托。看著立在尤裡臉前的高周波刀,維克托冷哼一聲,將刀往甩回鞘中後環抱胸口坐下。見三人的氣氛如此緊張,首相重重地咳了兩聲,聲音大得像是打雷:“普利森,你作為哥倫比亞的治安官,現在首要的目標是平定兩個勢力的叛亂,若是遇到‘龍’,必須不計一切去消滅掉。”   “是。”普利森鄭重地點頭。   “其他兩位按兵不動。”   “嗯。”   首相布置完任務後果斷地關掉了通訊。三個治安官互相看了眼後,最先起身的是普利森:“我明天還要麵試新人,在此別過了。”   “可別死在任務目標的手裡了。”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的維克托大聲地說著,普利森停了一下,扭頭微微看了他一眼後閉門揚長而去。“既然大家都有事做,那我也走了。”維克托起身理了理衣服,提著刀朝著黑暗走去,很快大會堂就隻剩下了尤裡一人。他看著投射在眼前的全息資料,隻手托腮獨自呢喃:   “它們的生理結構,和那個古老種族有些相似。兩者之間,是否有聯係……”   次日,哥倫比亞和平之翼總部。   在模擬訓練室裡,麵試官將戴在左手的秒表重新歸零,另一隻手拿起對講機朝著裡麵的男人說著:“等鈴聲開始的時候,擊斃你所看到的一切目標。”   “沒問題。”白零葬拉動手中的步槍拉栓,自信滿滿地回答。   “準備——開始!”   在鈴聲響起的一瞬,白零葬便迅速舉起手中的槍械將倒掛下來的三塊木板打個粉碎,然後身形放低快步地繞過曲折的迷宮,每到一個拐角都舉起槍前後環顧。   唰!   隨著機關的啟動,迷宮內的陷進被完全啟動。巨大的鋸片冷不丁地從拐角殺出,將攔路的一切盡數摧毀。“我去,玩真的。”白零葬大罵一聲,收起槍支向前滾的同時摸出飛刀投擲,從兩側鉆出的人偶的腦袋上瞬間多了兩柄冒著寒光的刀刃。重新站起身後,白零葬又一個大跳越過了忽然出現的地刺坑,在打空主要槍械的彈藥後一個轉身躲進掩體,再次出現時已經拿著副手槍支朝著發射彈珠的目標扣下扳機。   “叮!”在他碰到迷宮終點的按鈕時,身後的場地已經是一片狼藉:嵌進墻裡的鋸片,裸露在外的地刺,四散的木屑和斷頭的人偶。“你們是真想殺我啊。”他雙手叉腰沒好氣地對著外麵的麵試官大喊,處在隔音玻璃外的測試員看著他最後的考核,難以置信地點了點頭。“這家夥居然破了記錄,看來簡歷上麵寫的沒騙人。”麵試官欣喜地點頭,拿起對講機朝著裡麵宣布道:“成績優異,你被錄用了。”   既然委托的目標是刺殺哥倫比亞的治安官,那麼進入對方的巢穴是最好的方式。一走出模擬室,灰頭土臉的白零葬便不滿地嚷嚷:“你們可真不是人啊,真刀真槍都給我用上了。要是沒過是不是得缺胳膊少腿的滾出來?”“執刑官作為和平之翼的主要戰力,臨場應變和綜合實力都要在線。”麵試官不動聲色地說著,“況且你不是過了測試嘛,等通知就好了。”   在和平之翼,自下而上的分級為基礎的“促和者”、負責勘察現場的“巡察者”和進行鎮暴的“執刑者”,再往上分就隻有“治安官”和“審判官”兩類,這兩類人若不是親自出麵,你幾乎是見不到人的。白零葬坐在旁邊的接待椅上,望著往各個部門到處遊的人發呆:“要怎麼樣才能接近普利森呢?”   “您就是今日來應聘的執刑者吧。”   就在白零葬還在苦思的時候,身穿深藍色大衣的普利森麵帶微笑地來到他身邊,“剛剛你的測試我也看到了,不愧是約頓海姆的戰鬥人形。”   他,他就是普利森?   白零葬有些難以置信,他上一秒還在思考如何快速接近對方,下一秒對方就直接走到自己跟前。或許是覺得自己太唐突了,普利森後退半步,對他鞠躬行禮:“在下是哥倫比亞的治安官普利森,今日前來是想看看新入職的同伴。”白零葬立刻回禮,一點也沒怠慢:“在下白零葬,剛才獻醜了。”   “在哥倫比亞,隻要有一顆不容忍犯罪的心,那就足以在和平之翼任職。”普利森微微歪頭示意白零葬和他一起走,“去別的地方聊吧,這裡人多。”   “說實在,已經很久沒有人來應聘執刑者這個位置了。”在散步的時候聊到這個的普利森沮喪地嘆了口氣,“自從逆生教會出現後,我們能投入的兵力越來越少,不是在混戰中死去,就是被其信徒弄得留下後遺癥。”   “這種組織,很棘手嗎?”白零葬問。   “嗯。”普利森點頭,“雖然大部分的信徒都是普通人,可他們當中會有人吃下名為‘逆夏卡巴拉生命樹’的果實,這種果實能夠完全改造他們的身體構造,使其化作隻會嗜殺的怪物。教會將他們稱作‘掙脫枷鎖的自由人’,是極度危險的存在。”   “既然那麼危險,那第一時間處理掉不就好了嗎?”   “如果能這樣做的話,我們就不會損失那麼多人了。”普利森苦笑,“這種逆生者不僅可以將受損的軀體進行自我修復,而且每當自己受到致命傷害的時候還會隱身躲避在角落進行伏擊,隻要被它伏擊到的目標無一例外都被撕成兩半,我們已經有很多英勇的同事死在他們手上了。”   “這樣啊……”   “為了保證你的安全,我這次還調配了一個新人給你做搭檔。”在普利森的示意下,旁邊的促和者快步跑開,沒過一會一個發型蓬亂,手持背包的少年匆忙地跑到兩人跟前:“兩位好,我來遲了。”   “這位是新任巡查者,雨觴。”普利森介紹著,“哥倫比亞大學畢業的應屆工科生,洞察能力超常,擅長帝陵久傳的名為‘瞳術’的技藝,在麵試訓練的時候靠著術式推敲和重現了案發情景,是其他巡查者所做不到的。”   白零葬的五官因為疑惑扭成了一團。他甚至覺得普利森腦子是不是剛剛被什麼東西給撞了,什麼瞳術,什麼術式,這些東西不都是武俠小說裡才會出現的東西嗎?“我可能沒聽懂你們在說什麼。”他擺了擺手,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大口喘著粗氣的少年,“不是我冒犯,而是這種東西理論上是不應該存在的。再說,能用熱武器處理掉的東西,這種非常理的東西還是稍稍往後放吧。”   戰場上,能相信的隻有手裡的槍。   “這位大哥看上去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啊。”雨觴似乎是聽懂了白零葬話裡的含義,眼睛一閉一睜瞳色便從湛藍轉變成純金。白零葬單手叉腰,從兜裡掏出一把飛刀在手裡轉:“好啊,我也想看看。看看你的‘術式’是什麼樣的。”   “這裡禁止鬥毆。”在雙方的火藥味都很足的時候,普利森的一句警告如同冷水,澆得兩人啞口無言。“你們兩個第一天任職就弄得那麼劍拔弩張,以後的工作可怎麼進行?”   “哦——”兩個人各自朝對方翻了個白眼,聲音拉得長長的。   “長官。”這時一個促和者拿著文件跑到普利森身邊,“十五區那裡有案情,有人被邪教的信徒襲擊了。”   “這下正好。”普利森雙手一拍,“你們兩個可以借這個機會磨合一下,可別以後互相有分歧了。”   我為什麼要和這樣的一個家夥組隊啊……   前往目的地的時候,雨觴氣呼呼地環抱著雙臂,內心吐槽著。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第一天上班就被搭檔給看不起,還差點打了起來。反觀白零葬,此時的他正擺弄著手上的軍刀,冷冰冰的麵容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完全沒有要道歉的意思。   “這或許就是改造人吧,心裡一絲情緒波動都不會有。”   他低下頭,目光落在了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他和其他中下層的居民一樣都是外來者,但他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裡,身上唯一的物品就是這個戴在指上的戒指。若不是福利院院長出門時發現他昏倒倒在垃圾堆裡,估計最後的下場就是跟著垃圾車一起被送進碾壓機裡了。擦去上麵積攢的灰塵後,戒指露出了那與青銅一般的色澤,上麵漆黑如眼眸的寶石像潑灑出去的墨汁一樣,在雨觴的眼中凝聚,如同深淵。   “……你必須回去,我們不能就這樣全軍覆沒!”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逞什麼英雄?”   “聽著,你現在的狀態已經不能再使用領域吞掉對方的術式,大家拚死保護的東西已經化作了虛無。但是你還有要保護的人,絕對不能死在這裡!”   “雨觴,雨觴!”   回憶裡模糊的影子像利刃一樣插入腦袋,疼的他捂著頭彎下腰來。白零葬轉過頭來問:“怎麼?不舒服嗎?”   “隻是想起一些奇怪的東西。”雨觴用力地甩了甩頭。自打他從福利院開始,這些零碎的記憶就跟夢魘一樣不斷地在自己的腦袋裡閃回。而他也曾經試過找到自己的出身,但院長除了知道他是無證外來者以外一無所知,仿佛自己是一個憑空出現在中轉站的異類一樣,唯一作伴的隻有手裡的戒指。   “我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既沮喪又不解,如同一個被數學難題困擾著的考生一樣麵露不悅。直到開車的促和者告訴他們到達目的地,這個問題才像拋入河中的石塊一樣墜入深處。   破敗不堪,這或許是形容十五區現狀最好的形容詞。殘破的大樓隨意地向外展示著支撐自己的鋼筋,饑渴的嚙齒動物穿梭在倒塌的民房之間,在卷起的風沙中苦苦尋找著藏匿其中的遇害者遺體,隻要能找到一小塊肉片,它們便可以衣食無憂地度過這一天。   白零葬揉了揉眼睛,剛一下車就被襲來的狂風吹來塵土弄得狼狽不堪。見到此景的雨觴忍不住發出了笑聲,也引起了白零葬的不滿:“笑啥,這很好笑嗎?”   “隻是忍不住而已。”雨觴聳了聳肩,將話題岔到一旁,“這個地方看上去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了,怎麼會有人報案報到這裡呢?”   “難民區,倒也正常。”一個滿臉胡茬的男人來到雨觴身邊。此人外號“黑狐”,是自大清洗以來就跟著普利森四處奔波的老兵。他打開地圖,指著上麵的紅點對雨觴說:“報案者最後出現的地方是這棟爛尾樓,我們越早過去,對方生還的概率就越大。”   “救命——!”   黑狐剛把話說完,一個尖銳的聲音便從很遠的方向傳來。隻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女人打著赤腳,沒命般地朝著他們的方向跑去。在她的身後,十幾名身著赤色長袍的教徒手持鉤刀死死地追著。“所有人,戒備!”黑狐立刻下令,身旁的促和者們馬上排列成陣型。白零葬和雨觴也端起槍來,食指放在扳機上嚴陣以待。   “開火!”   在黑狐的命令下一排火舌直直地朝異教徒們撲去,震耳的開火聲嚇得女人抱著腦袋,重心一偏摔在地上。不過沒了她的阻礙,過不了一會所有的異教徒都被射成了篩子,等眾人換彈的時候雨觴快步跑到女人身邊,拉起她問道:“沒事吧?”   “大家……要去救大家!”女人似乎是想到了,抓住雨觴的胳膊魔怔地重復著同一句話。雨觴連忙安撫對方的情緒,冷靜地問道:“還有幸存者嗎?”   “在那裡,就在那裡!”   女人說完便發瘋似的朝著一處大樓狂奔而去。黑狐收起槍,帶著隊伍緊緊跟在後頭:“所有人跟著目標,確認是否還有幸存者。”   白零葬收起槍,正準備跟著大部隊一起前往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個形似人形的黑影掠過廢墟之中。隻聽“唰”的一聲,他放在腰間的軍刀就已握在手中,可這個時候,那個目標已經消失在偵測雷達裡,就像不曾存在過一樣。“幻覺麼?”他反手將刀收回,最後戒備地看了眼目標消失的地點後快步跟上了隊伍。   “嗬,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嗬,嗬……”   雨觴感覺自己體內的五臟六腑都要擠成一團了。明明看上去那麼瘦弱的一個女子,居然拉著他們跑了足足有六分鐘。滿頭大汗的黑狐見前麵的女人停下,收起槍支對著女人喊道:“我們這是到了目的地嗎?”   “就在這裡,就在這裡……”女人發瘋似地不斷重復著這句話,就算黑狐上前拍她的肩膀也毫無反應。他們所處的位置是大樓的辦公區,因為荒廢的緣故現在這裡堆積著破舊的設備和腐朽的桌子。   但一個人都沒有。黑狐這才發現,除了他們和女人以外,這裡完全沒有其他人的聲音,哪怕隻是一句呢喃也好。忽然眼前的女人毫無征兆地大笑起來,轉身朝著黑狐的腹部猛地一推。那雙枯瘦的手臂不知從哪爆發出的力量,竟直接將黑狐推倒滑行了一段距離。“大家都死了,大家都死了!”   在淒厲的哀嚎中,女人的身體急速地變形,枯瘦的四肢和焦黃麵容在血與肉相互摩擦的作嘔聲中不斷變成銳利的手刃和猙獰的外貌。她捶打著被骨甲覆蓋的胸部,在一陣咆哮之中將作為人類的最後一絲聲音震得粉碎,然後揮動手刀把最近的一個促和者攔腰斬成兩半!   “居然是誘餌嗎?”黑狐快速的爬起身,拔出軍刀擋下了對方第二次攻擊,逆生者見自己的劈砍被人擋下,便回身一個跳躍融進了黑暗中。   “所有人注意四周,它可能會從各個角落裡出現。”黑狐丟掉被因承受不住而斷裂的刀,端起槍支打開了紅外線瞄準,這一片未被陽光籠罩的地方,現在變成了吃人的黑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