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的第二節課後是課間操，餘生大部分時間還是會和依灰一塊兒。 　　自從調整了座位後，他的身後就不在是依灰了，他隻能每次課間的時候去找她。 　　所以課間操的時候他們總是走在一起，從教室到操場，從操場回到教室，像以前那樣還是有聊不完的話題。 　　餘生想，要是能這樣永遠陪著她就好了。 　　可夏侯是個坐不住的主兒，自從他知道餘生喜歡佳雨後就沒安靜過，他認為課間操的那二十分鐘是天賜良機，餘生不好好利用起來簡直是暴殄天物，他搞不懂餘生。 　　也許在他看來，餘生天天和依灰一塊兒，分明是喜歡依灰才對。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那偉大的計劃，他隻知道，餘生曾親口對他說喜歡的人是佳雨就夠了，這個媒人他當定了。 　　夏侯會在第二節課下課的時候拉走餘生，如果是餘生先去到了依灰那裡，他還是會穿過人群去拉走他。 　　依灰知道夏侯的意思，有時候餘生不走，她也幫著夏侯把餘生推走，還笑著給他一個“我懂的，你加油”的表情。 　　那時候餘生總會想到依灰送給他的歌，裡麵有一句話是這樣唱的—— 　　“就算我忙戀愛，把你冷凍結冰，你也不會恨我，隻是罵我幾句。” 　　夏侯把餘生帶到佳雨身邊，三個人擠在人海中向操場走去。 　　操場上，每一個班級都是一個隊列，每個隊列隻有一列，女孩子在前麵，後麵是男孩子，順序是任意的，但需要從矮到高。 　　起初餘生和佳雨之間會隔著很多人，慢慢的時間長了，餘生也會往前站，直到他站在了第一個位置。 　　夏侯會大大咧咧告訴佳雨站在餘生前麵就行了，跑那麼遠乾什麼。 　　佳雨身高隻能算中等，應該站在整個隊列大概三四分之一的地方，可時間長了她也就真的聽了夏侯的話，站在了餘生前麵。 　　可能是夏侯覺得時機成熟了，終於展開了行動。 　　在一次做完操隊列收攏的時候，在餘生往前走，離佳雨越來越近的時候，他驟然推了餘生一把，仿佛預謀已久。 　　一個出色的僚機就是這樣，他的計劃不需要當事人的知曉，當事人隻需要做好自己就夠了。 　　毫無征兆的，餘生背後突然傳來的力量讓他一個趔趄，那一瞬間他什麼也沒想，僅是憑著本能想要阻止自己跌倒，可是怎麼也停不下來，那個瞬間很漫長，也很短暫。 　　餘生條件反射的抓住佳雨的雙肩，給自己做了緩沖也保護著佳雨不被撞倒，最終還是撞上了，餘生心口貼著佳雨後心，兩顆心第一次那麼近。 　　這股力量就是那麼剛剛好，剛好把他推到佳雨身上，剛好讓餘生和佳雨都不會覺得疼。 　　站穩後餘生連忙鬆開佳雨，本就靦腆的他手足無措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正想要解釋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夏侯的大笑，他笑餘生連走路都走不穩。 　　有了夏侯的圓場餘生這才敢看看已回過頭來的佳雨，他看到了，那張帶著氣惱神情的臉頰上已滿是紅霞。 　　佳雨應該知道了吧，她應該知道了他喜歡著她。 　　藝術節每個班級需要出一個節目，很多同學都積極踴躍的想要展示自己，也有關係不錯的同學找到餘生，向他發出了邀請，希望他能和大家一樣出一份力——其實就是邀請餘生每天晚自習的時候去和他們一塊玩兒。 　　餘生本不願意去，他覺得晚自習守著佳雨完成作業更有意義。 　　還是那個僚機，夏侯嚷嚷著去啊一塊兒去啊，便慫恿著餘生和佳雨去了。 　　那個節目初看也挺有意思，餘生也會笑笑。 　　但比不過有佳雨在身邊，兩人坐在講臺的小階梯上挨在一塊兒，偶爾還會有依灰。 　　有小半年了吧，餘生在這所學校裡努力的經營著自己的一切，像野草一樣頑強的紮根。 　　他空著手來，而現在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盡管每天還是要回到那個黑暗的殿堂裡，守著那無人的王座，可他已不再是當初那一粒飄搖落地的塵埃。 　　有一直陪伴，給他溫暖的依灰，豪情相助他的夏侯，還有身旁那個讓他心跳加速的佳雨，從此終於不是一個人。 　　仿佛就要黎明，蝙蝠會脫困於黑暗從此不再懼怕陽光，他將是一隻飛鳥在萬裡晴空下起舞。 　　餘生很喜歡這樣的生活，他覺得很安心，如果可以，他希望時光能夠凍結，保留住這樣的美好。 　　後來餘生和佳雨在一起了，在一次午休的排練中，如往常一般他們坐在一塊兒。 　　夏侯拉走了佳雨去了門外，沒過多久便回來了，然後笑嘻嘻的告訴餘生快出去，說他給佳雨說，餘生有話要給她講，她正在外麵等他。 　　餘生聽罷愣在了原地，一瞬間突然變得好漫長，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明明還沒有準備好要告訴佳雨的，夏侯怎麼能就這樣替他做了決定。 　　他甚至想，也許以後再也不能坐在那個講臺的小階梯上挨著她了，也許以後她也不會再幫他寫作業，也許以後再也不能和她說話，好多的也許，也許都不能了。 　　就像，也許陽光下的是飛鳥，而黑暗裡的蝙蝠，隻是蝙蝠一樣。 　　餘生去了，佳雨正倚著樓道外墻望向樓外，那是她留下的背影，也是他眼中的風景。 　　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 　　排練找的是空教室，在五樓，視野很好，午休時間樓道上也不會有人來往。 　　耳中傳來關門的聲音，是夏侯從裡麵關上的，他在門內，沒有任何人可以出來。 　　餘生眼中滿是失落，他走的很慢，慢到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到佳雨身邊，和她一樣望著樓外。 　　兩人都沒有說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沉默中餘生終於忍不住問了佳雨，隻是他問的卻是夏侯，夏侯到底給佳雨講了什麼。 　　佳雨說夏侯沒給她講什麼，隻說是餘生找她。 　　雖說那層窗戶紙還在，但餘生看得出來，佳雨已經知道了，聯係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在加上夏侯突然的舉動，隻要佳雨不傻，那她應該明白的。 　　餘生看著佳雨的臉，他知道一切都結束了。可事到如今還不說出來總是心有不甘的。 　　他很聰明，嘴卻很笨，也不會哄女孩子開心，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表達心中那種甜蜜的感覺，有好多好多話想說，那些話一下子都湧向了心口，可最後到嘴邊的卻隻有一句。 　　“我喜歡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嗎？” 　　像個笨蛋一樣，枉費他看過那麼多小說，不管是言情的還是玄幻的，甚至是語文書上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隨便拿出一本照著念也好過如此蒼白。 　　餘生不敢再看她，趕緊回過頭繼續看向樓外，那時候離冬至已不遠，但那天很晴朗，午後陽光正盛，照著對麵的教學樓和下麵長得很高的樹。 　　他沒有聽到佳雨的回答，也許佳雨那時候正在思考。 　　餘生擔心自己是不是讓佳雨為難了，也害怕這樣是否太過唐突，他頂著壓力趕緊補充了第二句話。 　　“你也可以拒絕的。” 　　然後便不再說話靜靜地等待著佳雨的答復，他看著她的臉，也看著她的眼。 　　是盞茶的功夫還是那麼幾個彈指一揮間餘生已不記得，他還是等到了。 　　耳邊傳來佳雨的聲音，這時候她也側過身來看著餘生，四目相對。 　　“那就不在一起。” 　　沒有晴天霹靂，也沒有初冬的寒意來襲，聞言餘生內心異常的平靜，那一刻他仿佛是一個沒有情緒的木偶，眼中隻有片刻的恍惚。 　　他心想這個答案也是好的，佳雨很美好，美好到他應該遠觀。 　　餘生也許奢望過身邊有她，那樣該多好，可那也隻是奢望過而已，當不得真。 　　他心中有一個世界，那是一個人世間。 　　那裡的天很高，有人世間的天那麼高，地也很廣闊，有人世間的地那麼廣闊。 　　那裡沒有山川河流，沒有黑夜白天，更沒有日月星辰。有的隻是吹不散的迷霧，霧氣籠罩著整個人世間。 　　人世間裡有兩個人，一個是餘生，另一個，還是餘生。 　　一個在霧中行走，他可以去到想去的任何地方，但他始終離不開這裡。 　　另一個在人世間的不知處，可能是中心，也可能是某個角落裡。 　　不知處有一個巨大的牢籠，其中隻有無盡的黑暗和一個身影，那是另一個餘生。 　　也許從裡麵可以看到外麵，但外麵是看不到裡麵的。 　　外麵的餘生像蝙蝠一樣在他的人世間中穿梭，他去過很多地方，但從未來到過這裡。 　　這個牢籠也許有一把鑰匙，也許鑰匙曾經就在他手中，但他從未發現牢籠的存在，也就不會知道鑰匙為何物，甚至鑰匙丟了也不知道。 　　餘生是卑微的，他看不到自己的未來，也沒有方向。 　　總會有一隻蝙蝠時時刻刻的提醒他，他給不了佳雨幸福，把她束縛在自己身邊總會苦了她。 　　而餘生，該是配不上她的，已經很難了，就不要再讓她也難。 　　他早就習慣了一無所有，就算放開了佳雨，他也還是他，還是可以過的很好。 　　他還有依灰，依灰會永遠陪著他。 　　佳雨看著餘生失神的模樣，看著他的眼睛，心有觸動，就像微微疼過。也不知怎麼的，鬼使神差的又改了口，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哎，那還是在一起吧。” 　　佳雨... 　　餘生想呼喚她的名字，也不知最後有沒有張開口。 　　同一天，找書苑wwｗ.zhａoshuyuan.com還發生了另一件事，就在幾分鐘後的本班教室。 　　餘生還沒回過神來，佳雨好像和他在一起了，像夢一樣。 　　陪著他回來的自然是佳雨和夏侯。 　　午休快結束了，同學們陸陸續續的也回來了，有幾個男孩子蹦蹦跳跳的從遠處走來。那時候餘生和佳雨的座位已經在最後一排了，餘生靠近後門。 　　夏侯拉住其中一個人，問他們什麼事那麼高興。那人小心的看了一眼佳雨，彎下腰半遮著嘴告訴夏侯和餘生。 　　“下午，他要給佳雨告白。” 　　他...餘生和夏侯看向那人所指。 　　夏侯臉上的表情很精彩，變了又變，無法形容。 　　而餘生因為恍惚的原因還沒回過神來，隻是愣愣的看著他。 　　他是那個以前總愛逗佳雨的男孩子，餘生滿是歉意卻未曾說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他好像搶走了別人的心上人。 　　就那樣愣愣的看著他，剛回過神來片刻又再度失神。 　　那一刻，他好像看到了平時看不到的東西。 　　那個男孩子臉上的羞澀是滿滿的憧憬，可說不上原因的，他在他的眼睛裡看不到喜歡，隻有男孩子間相互炫耀戰利品時才有的得意，“羞澀”，是男孩子向女孩子訴說情話時該有的偽裝。 　　看著那樣的眼神，餘生想哭，他在別人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他看到了自己不是喜歡佳雨，是愛她。 　　好愛她。 　　他們走了，夏侯見餘生無動於衷，連忙追了上去，也不知夏侯說了什麼，總之那人後來再沒有找過佳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