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民謠—二十六.認命的過吧(1 / 1)

一去不復回 霍眾 3875 字 2024-03-17

認命吧,小玲兒這樣想著,抿了抿嘴。推開了市第一醫院機關辦公樓人事處的門。裡麵正中間坐著個中年女人,頭發卷卷神情有點嚴肅。旁邊男的歲數不大,戴著副黑框眼鏡,麵前攤著個小本子,這個男的長的挺斯文的,正拿著胸前的鋼筆往外掏,尋思記點什麼。   “資料都準備齊了吧。”   小玲兒聽見對麵女人的話,默默上前遞了過去。   “小同誌,你這有身份證了,臨時身份證你就先拿回去啊。”   小玲兒腦子裡轟的一聲,她木訥的接過中年女人遞過來的身份證,翻過來掉過去看了好幾遍,上麵黑白寸照確實是自己的臉。她的新身份證現在應該還在派出所排著隊等著印刷呢,現在這個應該是原來那個舊的。她有點不明白了,然後一時間好像又都清楚了。接下來小玲兒就像二十多年後的智能AI一樣,問什麼答什麼,不問的一句也不說。   對麵男人的茶水不再散熱氣了,小玲兒的麵試也就結束了。一般這種情況,都是要回家等通知,然後等著等著就沒下文了。這回對麵那個中年女人倒是很乾脆,她說小玲兒已經通過了,下周就可以來上班。   小玲兒點點頭,扯扯嘴角算是笑過了。悶不出聲的拿起自己的東西,然後又悶不出聲的出門走了。   她有點想哭,但是好像又沒什麼好哭的,走在去車站的半路上使勁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張大了嘴從肺裡往外拚命呼氣,就跟撂在沙地的魚一樣,吐了半天什麼也沒吐出來。她想喊,馬路上人來人往,市區裡車水馬龍,使遍了渾身上下的勁兒,她一聲也沒吱。渾身上下涼津津的,小玲兒索性立在原地不走了。   樹葉在頭頂嘩啦啦的響,陽光剪裁出樹的影子,印在小玲兒不算白凈兒的臉蛋兒上。她閉著眼睛,睫毛能感覺到微風拂過。檔案袋掉地上壓著她的腳麵,她也不撿。腦袋裡麵空空的,就這麼空著。如果可以,她想時間停在這一秒,永遠不再向前。   “內小姑娘,麻煩問一下,這附近哪有包子鋪啊?”   小玲兒睜開眼,如夢初醒。剛想回自己不是本地人,扭臉一看車窗裡伸出來的不就是袁始那張大臉麼。   “你怎麼擱這兒。”   “我來祝賀你麵試通過啊,順道送我們大小姐打道回府。”袁始和小玲兒一問一答。“已經挺黑了,不用再曬了,趕緊上來吧!”   小玲兒拉開副駕的車門,一屁股坐在掉了皮的座墊兒上。“袁大少爺,怎麼開上破捷達啦,你之前那敞篷呢,開溝裡去了?”   “我把我內車借我同學了,這捷達是他爸的車,換給我開兩天玩玩。我上次看你衣服裡一直灌風,這回好多了吧。”袁始笑嘻嘻的開著車,邀功似的朝小玲兒擠了個眼兒。   “拉倒吧,那是幾月現在是幾月,你呼嚕一下你那滿腦瓜子汗吧,傻不拉幾的。你這破車比你歲數都大,有空調嗎?!”這人簡直了,就是一個活寶。小玲兒哭笑不得的癟癟嘴。心中的積悶,不覺間散開了一點兒。   袁始拍拍她的胳膊,揚揚下巴示意前方。然後一手持方向盤,一手迅速的在身側摸索尋找著安全帶。   小玲兒用手擋了擋陽光,瞇起眼看清了前方不遠十字路口立著一個交警,正在打著手勢指揮交通。   “你爸不是縣長麼,你不是挺牛的麼。還怕交警查你呀!”   “你知道什麼呀,這兩天查的嚴,我爸爸是縣長而已,把尾巴夾著點沒壞處。”右手掛檔的空隙,把小玲兒手裡的安全帶也給扣上了。   大概在開裂的破公路上開了兩個多小時,倆人終於到了鎮上。等紅綠燈的時候正趕上小學放學。小孩一個接著一個從校門兒出來。牽著家長的手,走在人行橫道上。蹦蹦噠噠的從他們車前經過。紅燈很長,一時半會兒估計是不讓過車了。百無聊賴的袁始搖下車窗,一口一口朝外麵吐起了煙圈兒。一對兒母女路過車前,袁始瞥了一眼,彎起腰哢哢的咳了起來。   小玲兒敲著他的背:“該,讓你得瑟,嗆死你。”袁始並不搭話,連個反應也沒有,死死的盯著那個穿著玫粉色連衣裙的女的。   小玲兒不明所以,順著袁始的目光看過去,那女的沒走多遠。披著一頭長卷發看起來身材挺好,踩著雙高跟鞋,走起路來如風擺楊柳。母女倆手拉著手一路上有說有笑。   “你腦瓜子是不是有泡啊,人家閨女都上小學了!”小玲兒鄙夷的看著袁始。   綠燈亮了,袁始不理睬後麵一直滴滴滴個不停的車喇叭。他側過身來凝視著小玲兒。“剛才穿粉裙子那個女的,是我親妹妹的媽!”說完一解安全帶就下了車。   “來,你下車,就他媽的你車上安了喇叭是不是,有能耐你下來沖我耳朵喊。”小玲兒坐在副駕駛有點懵,開著的車窗傳來袁始與後麵車司機越來越臟的對罵。緊接著是開後備箱的聲音。透過後視鏡可以看見袁始拿了個大號的扳手,一下接著一下砸後麵車的擋風玻璃。   小玲兒剛從巨大的信息量裡緩過點神兒,看見後視鏡裡袁始那副惡狠狠的德行,有點猶豫要不要下車勸勸他。警察已經過來把袁始和後麵車司機帶到路邊問話了。   小玲兒茫然的站在車旁邊,看見袁始好像已經沒事人一樣抱著個胳膊給交警回話。發現小玲兒還在路當間傻站著,就朝她招了招手。小玲兒皺著眉朝他走過去,一時間懷疑起剛才那個暴戾的人是不是眼前的這個嬉皮笑臉的臭小子。   剛才還在車屁股後麵死爹日娘罵挺來勁那司機,哼哼著周華健的歌開車走了。   “有火麼,哥。”袁始腆著個臉跟交警要火抽煙。交警掏了掏兜,找出打火機給他點上。袁始把剩下的一盒煙塞進交警的口袋。緊接著敬了個怪模怪樣的禮。   車子沒幾分鐘就開到了土路上。小玲兒搖上車窗,聽不清沙土亂崩的劈啪聲,駕駛室安靜了不少。小玲兒低著頭,扣了扣手指甲。“剛才,對不起啊。我不知道……。”   “沒事兒,和你沒關係。嚇著你了吧。”袁始很放鬆的開著車,車速並不是很快。“跟你說一好玩的,就剛才,我下車就把錢包甩給內司機了,裡麵有小兩千吧,他瞄了一眼趕緊問我,要不要把他內車門順帶腳也給收拾了,哈哈哈哈。你說這人咋這麼得兒了喝的(東北話形容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小玲兒聽了也是咯咯的樂。“那交警怎麼放你走了,你不是說要夾著點尾巴麼。”   袁始聳了聳肩,語氣無辜。“害,我違規停車要罰我的錢。我錢包都給內山炮司機了。人交警同誌就讓我給家裡打電話,我背了一下我崔叔手機號,他們就說那沒事了。”   車裡音響放著歌,又說又唱一路   倆人一點兒沒閑著。很快車就開到村頭的小河沿兒。夕陽給所有東西都鍍了層金邊兒,不遠處的稻田上,蜻蜓翅膀反著晚霞的顏色,到底有幾根紅尾巴的誰也說不清楚,反正它們飛得一個賽一個的快活。   小玲兒伸手摘下袁始的蛤蟆鏡戴在自己臉上。“管培生麵試的事,還是要謝謝你的。”她往上翻著眼睛,抑製著自己不要流眼淚。   習慣了女孩驕橫的袁始有點詫異的看著她。   “你不用這麼看著我,我不傻不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真的挺感謝你的。你也是一片好心呀。估計私底下也得求人幫忙不是麼。高考我是沒戲了,我們家為了我這事兒,唉~不說了,就這樣吧,我認了。謝意我算是表達完了,具體要不要報答,怎麼報答,你容我再想想行麼。”小玲兒紅著眼睛把蛤蟆鏡重新戴在袁始臉上。   “行。”袁始應著。   小玲兒下了車,背過身抹著臉往家走。走了一會兒袁始也下了車,遠遠的吵她喊:“想好了給我打電話,我下周接你去上班!”   小玲兒沒有回頭,朝他擺了擺手,逐漸變成一個小點兒,消失在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