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漿、火焰、汗水、蒸汽,混合交織在狹小的空間裡。 據點裡的人們在鍛造槍支和彈藥,這些是特為喪屍和蟲族準備的送別禮物。 就在幾天前,哈倫娜剛剛指出地球某處有蟲族的巢穴。這一信息讓據點領袖夏爾決定一邊積極展開作戰準備,一邊調查收集母蟲巢穴資料。但是,後者就像盲人走獨木橋,難度非常大。哈倫娜曾無數次提議兩人分頭行動,認為生物信息的收集工作由她這種專業人員來做再合適不過了。然而夏爾卻總是反駁她的提議:第一,他認為這裡的調查和收集並非專業人員才能完成;第二,他希望哈倫娜留在據點專心養病。所以每次一到離開據點進行調查的時候,人們總能看見這樣一幅場景:偽裝成外出人員的哈倫娜一臉不情願的被夏爾從出發隊伍裡揪出,重新被關回房間。 逐漸的,一些人被哈倫娜這種執著所打動,了解到她這樣做是為了所有人類,便開始替她向夏爾求情。其實夏爾並非不明白,隻是他有他的堅持。 街上這幾日多了很多商貿市場遇見的亞種喪屍(是哈倫娜取的名字),遠遠便能聞到腐臭的味道。這天,狂風卷起了漫天的煙塵,灰蒙蒙的一片遮蔽了天空,鼻腔裡都是塵土的味道。夏爾覺得這樣的天氣萬一遇到喪屍,根本就睜不開眼。於是一大早,他就安排手下留在據點休息。據點裡那個總是梳背頭的男人卻突然走來對他說,有人在哈德鋼鐵廠裡看到了蟲巢。 雖然這個情報的來源模糊,可靠性也無法考證。但是,夏爾還是決定出門察看。畢竟,這是這麼久以來自己第一次獲得這方麵的線索。他希望這是真的,他也隻能希望這是真的。 這座鋼鐵廠建於城郊南北縱貫線上,緊鄰馬路以方便運輸物資,距離夏爾所在的市區非常遙遠。所以,大家挑選了一條偏僻的小道縮減路程。但那個梳背頭的男人卻並沒有參加,因為他在大家做計劃的時候就不見了蹤影,所有人都以為他是怕死不敢去,嘲弄了兩句便再沒有將他放在心上。隻有駝背男站在會議室門外,用胳肢窩擦了擦他那柄水果刀,力圖使變紅的刀刃看起來無辜。 荒草叢生的小道彎彎曲曲的伸向遠方,四周都是偏僻荒涼的矮木板房。是的,他們現在已經順利的出了城,正在郊外穿梭。大家發現越往城外走,風越小,空氣也被花草染得清新。他們認出那些木板房都是時下(或許說是喪屍爆發前更為恰當)最流行的樣式。每座房屋外圍攏一圈一人高的柵欄,防止外來人員闖入。院前的草坪上撐著的一把大太陽傘,經過風吹雨打全都生銹汙損。傘下方便他們度過下午茶時光的木質桌椅,也已變成腫脹的、落滿葉片的爛木頭。 屋外沒有人,也沒有喪屍。 夏爾這樣想著,心中暗鬆口氣。然而,就在此時,他們右前方的矮房響起“嘎吱嘎吱”的聲音,像是木板門的搖動。大家立刻警覺起來,拉動槍栓隨時準備射擊。 門還在搖,夏爾的耳朵捕捉到。 門還在搖,夏爾的眼睛看到。 晃動的門鉆入夏爾閃亮的瞳孔,化成了一灘黑色的漩渦。手中的槍把被他越握越緊,掌心微微滲出汗水。 有什麼東西在門後動。 大家緊張不已,連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 “吱”的一聲,一隻老鼠從門後竄出,幾顆子彈在它身邊炸開,地上裂開好幾個洞。所有人的神經都鬆弛下來,不少人手掌輕拍胸口喃喃自語“原來是老鼠”。 突然,隊伍右方草垛裡竄出一隻喪屍,直撲隊伍中一位年輕成員。一人一怪在地上翻滾推搡,讓人無法準確瞄準目標。一時間,被喪屍壓在身下的年輕人驚叫連連。夏爾注意到一根細鐵棍遺落在柵欄外,便立刻撿起,雙手緊握它狠狠插入這隻喪屍頭部。 喪屍死去,伴隨一聲慘叫。 周圍樹林瞬時沙沙作響,各種腳步聲和拖行聲混雜其中。夏爾一行人連忙退到開闊的空地,觀察來者的路線。 很快,這些來者現身在眾人麵前——這是一群穿著睡衣和拖鞋的喪屍,看樣子應該是周圍矮房的主人。從它們全身的腐爛程度來看,應該才變異不久。但是,這群喪屍的爆發力卻極其的強。在進攻的時候,一下子變得無比兇狠。 夏爾一行人不斷舉槍射擊,子彈在空中交織成一張密集的網,撲向這些腐爛的“魚”。可它們左躲右躲,竟然一次次的避開了。 可惡,又是亞種喪屍! 夏爾見槍不管用,於是準備近戰。他拔出死去喪屍頭上的細鐵棍,放任喪屍靠近自己,等對方走到一定距離的時候,自己便馬上用手中武器重擊對方頭部,致使它們死亡。其他人瞧見夏爾的方法起了作用,便紛紛模仿。 戰鬥持續了一段時間,大家滅絕麵前所有喪屍的期待卻沒有實現。一句話總結就是:喪屍的速度太快了。雖然人們偶爾能擊中一兩個,但大多數的揮棒都被它們躲過。而且,就像揮打棒球的招式一樣,這樣所需手部力量太多,頻繁動作太累。 一時間,大家陷入了無可退避的苦戰中。 就像是一種訣別的形式,夏爾的腦中開始充斥各種胡思亂想。他想起了新婚時和穿著潔白婚紗的妻子在爵士樂中,攬腰和慢搖;想起了自己初為人父時,高舉女兒的喜悅;想起了自己參軍時,妻子含淚送別的模樣;想起了妻子的死亡;想起了與朋友的決裂;想起了第一次與哈倫娜的見麵…… 哈倫娜,她現在還好嗎? 一聲尖利長鳴如彎鉤,將夏爾拉回現實。他聽出這是馬叫,於是轉頭向聲音所在的方向望去。那是位於他右後方矮房後麵的一大片草地。突然,一個念頭闖入他的腦中。 跑到草地上,騎馬沖出去! 麵前一群喪屍如綠頭蒼蠅一般密密麻麻的湧上前來,它們將夏爾當作了腐爛的水果,妄圖在他身上吸取養分。血肉模糊、裸露白骨的手不停揮舞著,妄圖使這東西落在麵前的“養料”身上。兩排塞滿異物(根本無法辨識)的牙齒也咯咯作響,隨時等待著咀嚼和撕咬一切。 夏爾不斷揮舞手中的鐵棍,想要開辟一條逃生的道路。很高興,他成功了,腳下的兩條腿因為有了目標而飛速轉動起來,夏爾覺得它們像車輪一樣快。於是,它們以這樣的速度帶著夏爾到達了那匹馬的前麵。 這是一匹通體潔白的馬,毛質油光順滑,馬腿修長,每一處的肌肉都結實有力。看得出來,馬匹的主人一定是花了大價錢購買的它。此時,它背上的一副黑色馬鞍正隨馬蹄的刨動而上下起伏——這個地方是夏爾接下來的去處。 夏爾翻身上馬時,據點的成員還在喪屍包圍圈裡奮力廝殺,而他的麵前是一片寬闊平坦的、伸向遠方的草地。 馬蹄在動,遠方在召喚。 隨著夏爾揮動韁繩,白馬快速跑動起來。但他的方向,卻是喪屍包圍圈。 所有人本以為夏爾要拋棄他們,獨自逃走,一些本就不是很忠誠於夏爾的人已經咒罵起來。但就在這時,一束光沖破天上的白雲,灑向這片空地。而夏爾,驅趕白馬,來到光束中。 他胯下的白馬揮動前蹄,踹翻了好幾個喪屍。當後繼喪屍兇狠飛撲上前時,夏爾則拉動韁繩使白馬猛然掉頭,用馬頭撞擊敵人。 見到夏爾不斷擊敗喪屍,其餘人身上也生出力量,奮力搏鬥著往白馬方向靠攏。 “等會兒我開出一條道,你們沖出去!”夏爾認真的叮囑大家。 “好!”眾人一致贊同。 白馬在夏爾的驅使下瘋狂的甩動四肢,不斷地抨擊和踢翻喪屍。一次次嘗到苦頭的喪屍不敢再上前,隻好瞪大渾濁的眼球以嗜血的視線掃視眾人。 “就是現在!”馬背上的夏爾急迫的發出指令。 一時間,大家後退著從空隙四散逃出。但是,當他們跑出一段距離後,卻發現夏爾沒有跟來。 眾人陷入焦慮。有人不管不顧的要離開,被人攔住;有人決定從外圍解救夏爾,也被人攔住。 夏爾卻在馬背上著急的呼喝眾人:“快走!不要管我!” 包圍圈外的人們咬牙狠下心,拖走了那幾個仍然嚷嚷著要沖進去救夏爾的人。 喪屍尖利的指甲和牙齒劃破白馬的皮膚,刻下道道血痕。馬兒因為疼痛不斷地搖晃著身體,像一隻被浪打的帆船,隨時可能遇到傾覆的危險。終於,在白馬的脊背被喪屍撕咬一大塊肉後,伴同一聲淒慘的長鳴,夏爾摔落腐臭的“大海”中。 “海浪”帶著洶湧的惡意不斷拍打這個無辜的人,這個剛剛救下同伴的人。但盡管如此,後者的頑強抵抗並沒有讓它們傷害到他。雙方就這樣一直僵持著,但很快夏爾就撐不下去了。 大象的啼叫打破了這個局麵。 夏爾抬眼查看,隻見一條長長的象鼻陸續卷起自己麵前的喪屍,往遠處扔,輕鬆的就像隨手扔掉喝完的易拉罐一樣。喪屍不甘示弱,直接撲往象鼻,卻被狠狠甩開。夏爾心中疑惑哪裡來的“天降神兵”,正在出神思考。然而這時,一隻喪屍趁機偷襲夏爾右側麵,幸好被一隻從樹上掉落下來的非洲黑猩猩狠狠推開。 其餘的喪屍眼見自己的同伴行動失敗,紛紛發狂。它們口中不斷發出嗡嗡作響,有點像雙翅目蠅類昆蟲常發出的撲翅聲,且高頻率的振動和擴大的音量,不由得讓人聯想到一片黑壓壓的蜜蜂群成批飛來。 一時間,周圍樹林唰唰作響,夏爾忙環視四周,以防喪屍偷襲。 樹林圍繞著夏爾轉圈,夏爾也圍繞著樹林轉圈。 唰唰聲不斷在夏爾耳中放大,也在夏爾腦中放大…… 突然,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夏爾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一隻強有力的手抓住了。他側臉望去——是那隻黑猩猩。 他拉拽夏爾,在大象的幫助下,使用自己寬闊的手掌和厚實的脊背,為夏爾闖出了一條求生之路。這條路綿延向前,負載他們一直走到一條小河邊。 在這裡,一個矮小男人的背影遠遠的屹立在陽光中。他聽見夏爾和兩隻動物腳步聲的臨近,立刻轉過頭來,用正在咀嚼口香糖的嘴禮貌的發出一聲問候:“您好,夏爾先生。” 看著兩隻動物和他親密的模樣,夏爾頓時猜到就是麵前這個陌生男人派遣動物救下的自己。 “謝謝你救了我。不過你是——?” 男人嘴邊掛上一抹溫柔的笑容:“我是伊德爾,先生,約翰·伊德爾。” 大象的長鼻子不斷地撫摸伊德爾的臉,逗得後者滿臉笑意。 “哈哈,別鬧,小餅乾!現在我們要帶夏爾先生去安全的地方!” 夏爾本來滿眼笑意的沉溺在眼前這幕溫馨的畫麵之中,結果聽到自己的名字,立馬轉頭對著伊德爾疑惑的問到:“什麼安全的地方?” 伊德爾凝視河底的深處,有些出神的說道:“彩虹動物園。”接著,他似乎想起什麼似的,掏出一張顏色鮮艷的手帕包裹好吐出的口香糖並且扔在地上,滿眼歉意的看向夏爾:“抱歉,忘了說明,我是那裡的領導者。” 大象的長鼻卷起毫無防備的夏爾放上背脊,又卷起微笑的看著這一切的伊德爾,在黑猩猩——伊德爾叫它“巧克力”——的帶領下,跨過小河走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