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縣令立刻道:“常博,派人去悲田坊取賬本、封鎖倉庫,將烏專知、徐專丞、錢司倉也監管起來,具體金額後續核對。” 麻誌成知道自己侵吞善款是無法隱瞞了,索性全部道出:“巡按使大人說的是,有一便有二,此後隻要是錢司倉不在,小人便將受捐財物據為己有,人少之時偷偷帶回家。” 秦桑羅示意將他方才攜帶包袱打開,見裡麵有十幾兩銀子和一堆首飾。 秦桑羅問:“你如何得知我們已對悲田坊起疑?” 麻誌成:“聽聞縣衙來了個幫手,那日你們過來問話,我便知那晚是你。今日你去找徐專丞要了名單,我猜測你要查翡翠耳墜的來源,近日衙役查問過首飾鋪子、當鋪皆未有結果,官府當是想從宴席富商處下手。而杜員外那日也在,若是問到他,必然查到耳墜來源。我惴惴不安時,錢司倉回來了,他因擔憂自己告假過多被追究,很是敏感,與我說起門口衙役,我猜測你們已經懷疑悲田坊,但並不知是誰,趕忙收拾了到手的財物,準備逃走。” 秦桑羅:“你不是很孝順母親嗎?竟然獨自逃走?” 麻誌成想到母親涕淚橫流道:“帶她逃走目標太大,何況她身體不好,離不得湯藥,舟車勞頓更是不可,我想待我安頓好,風聲不那麼緊張之時,再接她團聚。” 秦桑羅:“講講孟娘子之死。” 麻誌成一聽立即焦急起來:“我沒有殺她!我隻是與她歡好過,還想等時機成熟與她成親,怎會殺她?!中元節我整日都在悲田坊,一直忙到後半夜,有車夫送我回家,這一點許多人都能作證,你們可以去查。” 秦桑羅:“既是如此,她被害你是何時知曉的?” 麻誌成想了想:“中元節那幾日悲田坊事務繁忙,我遣阿德去送銀兩之時,讓阿德帶話給她,說十八日在西街見麵。待到了十八日卻不見她來,還以為她不滿我冷落了她,結果晚間之時聽聞她已被人殺害,我知道她將翡翠耳墜放在暗格裡,擔心官府因此追查到我身上,便決定夜裡去取回耳墜,後來……” 麻誌成看向秦桑羅,意思很明顯。 秦桑羅:“那晚我到來之前,你都做了甚麼?” 麻誌成咧嘴道:“我到孟宅之後本就心驚膽戰,慰娘的床上全是血跡……剛拿到翡翠耳墜便聽到院門作響,慌忙收起妝匣,可你進來之後隻待在院中,我沒法離去。後來,你竟然直接向東耳房走來,我隻能躲在進衣櫃旁邊的角落裡……” 秦桑羅想起那晚的經歷,雖然自己嚇得夠嗆,但對方其實也沒好過到哪去。麻誌成說的可能是真的,否則他不會沒帶武器就敢回到兇案現場,意外遇到她也沒想要滅口,隻能冒著受傷風險強行逃離。 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何不丟掉翡翠耳墜?” 麻誌成低下頭道:“我擔心被人撿到,那隻耳墜顏色翠綠,丟到哪裡都容易被人發現,總不能在風聲正緊之時出城去丟,我日日上值從不無故缺席,突然改變行跡反而引人懷疑。” 嗯……秦桑羅點點頭,認同這個說法。 審的差不多了,劉縣令便勒令退堂,麻誌成暫時關押,待查明真相再做定奪,就算他不是殺害孟娘子的真兇,也涉及貪墨罪,撤職查辦是一定的,至於附加多少刑罰要到所有事情查清楚才能按律治罪。 既然麻誌成不是殺害孟娘子的真兇,那兇手是何人呢? 往回走的時候已接近子時,巡按使見秦桑羅在車上晃晃蕩蕩又要睡著,知她今日又跑一整天,但現下是夜裡,雖是夏季,還是比白日冷了些,在馬車裡睡…… “馬上就要到客棧了,別在車裡睡。” 秦桑羅眼皮直打架,聽到這話,自覺要是又在人家馬車裡睡著,實在太不禮貌了,隨即雙手拍臉,強打精神,這一伸手發現,兩手空空,唉?她糖呢?她的糖果落在縣衙了!心好痛! 巡按使:“……” 秦桑羅:“我買了糖果,放在縣衙忘了拿,不知明日還在不在。” 巡按使:“別拿了,改日再買。” 他怎麼會懂到嘴邊的糖果飛了那種痛! 為防止犯困,秦桑羅隻好找話聊:“孟娘子來此之前的事情查的如何?有消息了嗎?” 巡按使:“暫時未收到消息。” 秦桑羅:“若是孟娘子以前交往之人,為甚麼要這麼做?又為何要帶走孟夭夭?殺了她不是更方便嗎?” 巡按使沉吟道:“帶走她還需要照顧她,如果不住在本地,確實很不方便,還容易引人注意。”他思索了一刻,接著道:“孟夭夭的父親是否尚在?” 秦桑羅:“應該尚在吧,根據描述,孟娘子的夫君是一個酒鬼,從前常常打罵她們,後來與別的女子交好,拋棄了她們母女。” 巡按使道:“那麼便有可能是他。” 秦桑羅歪著腦袋想了想,雷了一下:“啊……可是、那行字……他說他……將孟夭夭……” 巡按使瞟了她一眼,聲音冷淡的說道:“這世上甚麼樣的人都有,禽獸不如的人也可能會成為別人的父親。” 秦桑羅沉默了,想到孟夭夭的悲慘經歷,如果真實情況確是如此,也太過殘酷,她可能會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她做錯了甚麼要過這樣的人生?!隻因她身體殘缺? 巡按使雙手抖了一下自己腿上的衣袍,然後邊整了整袖子,邊又瞟她一眼,見她神情落寞,又覺似乎說的太狠,輕輕呼出一口氣調整語氣道:“也未必就是如此,現下暫時還不明朗,待我派出去的人回來再說。” 秦桑羅嘆了口氣,杵著下巴,抬眸瞧他,呆呆的嗯了一聲。 他盯著她又看了一會突然道:“你為何不稱呼我為大人了?” 秦桑羅腦子沒轉過來:“啊?”然後遲疑了一下又道“你、您希望我稱呼您為大人?” 他沒說話。 秦桑羅覺得好像確實有些失禮了,說起來到現在她也不知道這位巡按使大人的名諱,沒法像稱呼縣令劉伶為劉大人那樣稱呼他,於是語氣很慎重的問道:“還未知巡按使大人的名諱。” 他抻了好長的時間,狀似不經意吐出三個字:“李玄異。” 秦桑羅“哦”了一下,雙手相搭向前推了推,認真回了一句:“李大人。” 李玄異沉默了。 ------------------------------------- 第二日,秦桑羅這回起晚了,可能是這家客棧的床鋪太舒服的緣故,起來以後邊洗臉邊琢磨:昨日阿德一整日去哪裡了?得空問問縣衙的那些捕役,他們當是問過了,昨日光顧審麻誌成,其他事都忘了問。 她沾牙粉時,感慨了一下古人也蠻有智慧,以馬尾毛置於木頭上製造牙刷,又用皂角、生薑、升麻、地黃、旱蓮製造牙粉,這算真正的“草本精華”了吧。 洗漱完畢下樓用膳之時,青雲來告訴她,用完膳去李玄異的房間,派出去的人回來了,帶回來很多消息,李大人要和她詳細討論一下。 秦桑羅聽聞此消息,急吼吼的往嘴裡塞飯。 吃饅頭的時候噎住了,她一時忘記了想去喝粥順一下,結果又被粥給燙了,燙的眼淚直流,小二見狀立即便端來了白水,她端起水就仰頭,喝水太急又給嗆到了,邊咳邊拍,好半天才緩過來,差點把她給送走。 這一通表演給青雲看的一愣一愣的,竟然沒好意思笑。 秦桑羅敲門進入李玄異房間後,一眼看到了站在他桌案側方的人,此人頭戴紗織襆頭,身著缺胯衫,腰間帶佩刀,與憑風他們不同的是——衣裳是淺緋色。 李玄異在看桌案上一疊檔案。 他翻開一頁紙放在旁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繼續看,並未抬頭,語氣穩穩道:“他叫秦桑,是協助縣衙查辦‘孟氏母女案’之人,餘朝安,你將查到的事情都說給他聽。” 桌案側方的人說了一句是,然後朝秦桑羅微微頷首道:“秦郎君,我們查到,孟慰心在來華陰縣的路上,帶著女兒看過五位大夫,這五位裡,三位已經死亡。” 秦桑羅吃了一驚,怎麼回事? 餘朝安繼續道:“第一位大夫是運城縣人,名叫桑卡,被發現淹死在鹽湖裡;第二位大夫是永濟縣人,名叫安連德,是高熱病死的;第三位是風陵渡鎮人,名叫畢大普,他是被刺死的,兇手已經被抓起來了。” 事情的發展越來越奇怪了,五位裡三位都死了,這世上有這麼巧合之事? 她、不、信!而且,真的隻有第三位是被殺害的嗎? 秦桑羅道:“刺死第三位大夫的兇手是誰?” 餘朝安:“林高陽,現在羈押在芮城縣大牢裡。” 秦桑羅:“另外兩位還活著的大夫是哪裡人?” 餘朝安:“一在解縣,一在蒲州,還未去詳查,我先回來報信。” 秦桑羅沒吭聲,正琢磨,看見李玄異攤開輿圖,忙湊了上去,餘朝安也靠過來,一左一右站在李玄異身旁。 李玄異指著輿圖道:“這裡是夏縣,孟氏母女從這裡出發,經運城、解縣、永濟、蒲州到風陵渡,然後過了河再進入華陰。” 餘朝安道:“孟氏母女一路上到處講述自己的經歷,受到不少捐助,日子過的並不算苦,就連看大夫也無需付診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