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蹊蹺(1 / 1)

竹月行 歸光塵 3742 字 2024-03-17

“我平日如何教導你的?”   “你上官娘子還要如何善待你?”   偌大的書房裡充斥著季尚遠的嗬斥聲,季若姝跪在地下,極不情願地低下頭,死死地盯住雕花地板,一聲不吭。   “是不是又騎馬沖撞到了人?是不是?我同你講了多少次,市內不要縱馬狂奔!不要縱馬狂奔!這下可好,眼下在這江州府腳還沒站穩,笑話確是傳了出去!你簡直讓我顏麵盡失!”   跪下的女子正是昨日橋邊鬧事的公主,江州府知州季尚遠小女季若姝。   “笑話?我的性命在你眼裡就是個笑話?”   瞅見季尚林因憤怒而扭曲的五官,季若姝嘴角泛起了一絲嘲諷:   “好生諷刺!怎麼?合著我同阿娘在你眼裡都是笑話!怎的不把我也一同趕出去,落得個清凈?”   季尚遠聽罷,戰栗的身軀仿佛壓製不住內心脫韁的野獸,青筋暴起,失去控製了一般大喊:   “孽障!我打爛你的嘴!”   季若姝竭力壓製著因恐懼而顫抖的身子,硬是把將要湧出眼眶的熱淚憋了回去,冷笑道:“打?你打我打的還不夠多嗎?”她聲音略有顫抖,“我看你就是無能!無能貶謫至此,無能害死了我的阿娘,現在又要——”一旁的侍衛正欲抬眼,又不敢抬眼地四下張望。季尚遠狠狠地朝他瞪了一眼。   “把她給我拖出去,鎖進房門,半個月之內不許出這季府半步!”   歇斯底裡的怒吼回蕩在偌大書房的角角落落,伴隨著雕花木門的關閉,房裡的人瞬間陷入沉默。   書房外。   “別碰我!我自己會走!”   季若姝明亮的杏眼裡充滿了敵意,厲聲喝道。侍衛則是識趣地配合走開。一旁的侍女們見狀,四下使著眼色,見季若姝走近,紛紛低下頭行禮。季若姝則是掠過眾人,徑直朝寢房疾走而去。人一走遠便流言四起。   “喲,瞧瞧,看她那囂張樣,真把自己當公主了?”   “可不是,雖說是嫡出之女,可如今舒華已死,不過是名存實亡的主子。”   季若姝抑製著自己愈來愈急促的呼吸,回到了自己的臥房,隨即從裡邊鎖上。恐懼混雜著恨意不斷上湧,逐漸吞噬著她眼裡的光亮,摧毀她殘存的理智。季尚遠的原配舒華早逝,留下一對兄妹,昨日鬧事解圍的便是季若姝的兄長季北望。舒華一死,季尚遠便迎娶表兄妹上官扶搖作為續弦。   彼時的季北望書房暗室內。   “夜鴞,昨日之事,有何看法?”   英氣風發的劍眉之下,季北望褐色的眼眸裡倒映著一隻做工精良的箭矢。箭上殘留的馬血已經悉數擦凈,在燈火的照耀下,泛起陣陣寒光。他細細看過,又左右掂量,最終把箭矢交到貼身侍衛夜鴞的手中。   “回公子,是袖箭。夜鴞懷疑,昨日公主並非有意縱馬脫韁,而是他人有意所為。”   “汝可識得此箭?”季北望略微抬頭,沉吟到。   “隻是普通形製的箭簇,除開做工精良並無特點。”夜鴞言罷,眼裡快速閃過的一絲顧慮被季北望迅速捕捉。   “說罷,有何蹊蹺。”季北望瞥了一眼夜鴞。“不係本地人民所為。竹平城雖多竹,易於造箭,可所有精良之箭皆為禁軍所有。民間有此等軍用箭簇,可能性尚小。”   “這麼說是羌銻所為?”讀到“羌銻”二字,季北望的咬字明顯加重,劍眉皺起。   “不排除可能。此番暗襲,雖未傷及無辜,可如此造勢,明顯是對於季府的一次試探。”   “父翁本就因主張反攻羌銻,反對趙於思議和之策而貶官至此。倘若果真係羌銻所為,也便說的通。”   “那公子——”   “不可輕舉妄動。此時先不要告訴父翁。眼下穩固勢力才是關鍵,倘若父翁因為此事日後與羌銻產生沖突,告到朝廷,再次主戰,皇上不知如何定奪。”此時的季北望正襟危坐,不茍言笑,“父翁向來是何等直率之人,眼裡容不下沙子!”   “明白,公子!”   夜鴞言罷,將箭簇收入匣子。   隨後季北望按動機關,暗室門口露出藏於書櫃後通向書房的密道。   季北望換好便衣,推開房門,遠處幾名家丁便假裝若有所思地拿起掃帚,四處清掃起來。季北望看罷,故作輕鬆地和夜鴞走了出去。   江州府皇城司內。   “啟稟大人,昨日季若姝先前仍然同季北望等一同欣賞花燈,隻是突然馬驚,朝前狂奔,撞到湯販的車攤,險些墜馬。”   報告的人正是昨日身著便衣的探事司淩鋒。   “突然馬驚?”   乾辦皇城司微生遲瞇起雙眼,單手捏著下巴,若有所思。“仔細說說。當時季若姝身旁可有可疑人員?”   “回大人,皆是一些商販行人,節慶日魚龍混雜,難以分辨。”   “這麼說,倒不是季家公主有意為之。那被撞商販呢?”   “商販車攤等一乾貨物已經悉數被季北望所得。”   淩鋒抬頭看向微生遲,繼續說道,“季北望解圍後,便立即清理了現場,疏散了人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繼續說。”   “此後季家兄妹打道回府,昨晚再無動靜。”   “盯緊著些,一有事便趕來匯報。好生看著,別出什麼差錯。”   微生遲朝淩鋒擺了擺手,如此說道。   “屬下告辭。”   淩鋒於是退了出去。   昨日之事顯然未對熙平街造成多大影響,街頭坊市依舊熱鬧繁華如往常。   驛遞處車馬來來往往,信使挨家挨戶送信;進貨車夫趕著車馬騾子,在街道的一側徐徐行駛;早晨集市,菜農擔著清脆的食蔬吆喝叫賣;早點鋪一碟碟熟羊肉,鮮蝦肉團餅,羊脂韭菜餅,一碗碗餛飩,串聯起熙平街人民樸素的生活。   窗明幾凈,向晚意伏在窗前,令飽沾墨水的筆尖隨心遊走,於是種種心情,付諸紙麵,皆成詩行。清透的陽光滲進輕薄的紙箋,帶來明媚的心情與溫柔的質感。光束裡四散著飛舞的塵埃,猶如隨著自由起舞。拿起花箋,對著光照進來的方向,能依稀看見紙張裡封存的花草莖葉,銀光閃閃,如獲新生,仿佛在輕盈地呼吸。   小方幾上,擺著昨夜的雪月,殷寧和向林泉各自隻稍稍淺嘗幾口,餘下的完好悉數留給了晚意。糯米的外皮,丹桂糖沁的內在,唇齒間縷縷清甜,如同嚼月。   明亮寬敞的書房,寬闊整潔的桌麵,安放著一隻新做好的玉兔花燈。透過稍顯粗糙的筆觸,能看出作者已然盡己所能。幾抹散落點綴的石黃,能依稀看出是桂花的形狀。   皇甫亓鬆坐在窗前,手裡握著一隻毛筆,筆尖處尚有未乾透的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