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庭院等我。 皇甫亓鬆撂下幾個字後,徐徐起身,從後門快速走出了講堂。 此時的向晚意呆在原地,一頭霧水地捏著紙條:乾嘛要從後門走出去?明明坐在前排吶?隨即又猛地搖搖頭。 等等,這是單獨邀請我出去?雖說從小就認識,聚在一起說話是常有的事情,可,這是在學堂裡啊?隨著向晚意愈加緊促的呼吸,不知何時,雙頰已然因為充血而通紅。但她仍然從前門跑了出去。 此時皇甫亓鬆已經移步至後庭的浩然亭,灰白的石橋下,碧綠的湖水潺潺流淌,岸邊栽種的幾人高的竹林隨風輕舞,確實是一派清凈之所。雖然偶爾有學生講師路過,可眼前的種種,他都當做無事發生。忽而石橋邊一個身著橘黃色衣裙的人影從樹影間顯現,平淡似水的眼眸才顯出幾分漣漪。 “皇甫亓鬆,你叫我出來做甚?” 熟悉的嗓音拂過青綠的林間竹葉,穿過濕潤的空氣,帶來清純的草木氣息。向晚意一麵快速踏過石橋,呼哧呼哧地小跑過來。 “下節課若是遲到,時名先生要罰站講堂整整一周呢!” 言罷,向晚意便從竹林後顯現出來。一抬眼便對上了皇甫亓鬆溫和的雙眸。 “那就一起罰站罷。” 皇甫亓鬆仍直直地盯著氣喘籲籲的向晚意,眼角泛起似水的笑意,咬字清晰而堅定地說到。 聽罷,向晚意愣在了原地。 他怎不知向晚意是極其看中老師評價的人,然而遲到這等尷尬之事,他斷然是不會讓向晚意這麼做的。隻因為他也是這般嚴於律己的人,雖然不似晚意那般刻苦,詩詞歌賦,天文地理,經商算學這等功課卻從不落下,先生所教,他已然全數自學,屢次考試,悉數奪魁,書院裡的先生們無話可說。所以平素自然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你。當真?” 深邃的雙眸裡倒影著向晚意愕然而逐漸凝固的麵容。 “當然,”皇甫亓鬆緩緩開口。 向晚意聽見麵前的人肯定的回答,心裡一緊。 “不是。” 向晚意凝固的麵容又頓時恢復了原樣。見此,麵前的人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又逗我!”向晚意小臉登時氣得通紅,早知道就不這樣緊張了!她孩子氣地盯著皇甫亓鬆,清澈的眼裡閃著水光,正欲離去。 “這麼著急。當真不理我了?”皇甫亓鬆從木凳上起身,走近了向晚意。 “真有事。轉過來看著我吧。” 向晚意仍然不回頭。 兩個人就這麼前後站著,默不作聲。 此時幾位學生正從庭院前走來,向晚意趕忙回頭,氣鼓鼓盯著皇甫亓鬆: “快說有什麼事情。” 麵對走來的學生,皇甫亓鬆麵不改色,隨即從懷裡拿出一隻細致包裹的小盒。 “栗子兔糕。現在,在這裡,吃掉。” 皇甫亓鬆一麵拆開小盒,米黃色盒子裡包裹著一層薄如蟬翼的糯米紙,其間一隻金黃的小兔正臥在糯米紙做的墊子上。 向晚意隻是看著小盒,直愣愣地不動。 “怎麼不吃?” 他歪著頭看向她。 “那麼多人,要是先生看見了……”向晚意小心看向旁邊走過的人群,呼吸更加急促。 “那又如何。” 皇甫亓鬆隻是輕輕地剝掉覆蓋在栗子兔糕上的糯米紙。遞到向晚意跟前。 “再不吃。就涼了。” 他看著向晚意蒙著水汽的雙眼,嘆了口氣。“就算沒有食欲也必須要吃。吃一點也算一點。” 眼看栗子兔糕已經在麵前,向晚意再怎麼胃疼,也隻好接了過來,輕輕咬了一口。 “是糯香的。”向晚意埋頭吃著,不多時便連同糯米紙也吃乾凈了。眼看她安心吃下,皇甫亓鬆也便舒了口氣。 “你先回去上課罷。” 皇甫亓鬆側身輕輕靠在石橋上盯著她,隻是看。 “你不回去?” “你想和我一起回去?” “才不是!” “嗬嗬。” 向晚意不去看他,頭也不回地跑開。 望著向晚意蹦蹦躂躂遠去的背影,皇甫亓鬆下意識地捂下嘴,爾後笑出了聲。 季府內。 此時的季北望在書房端坐,反復思考了整整一夜才決定是否要同季尚遠說明袖劍一事。此刻他仍然在房內躊躇。 身旁的夜鴞看罷,不禁開口說到:“公子,自前日季公主將自己關在房內兩天,粒米未進。” “粒米未進?為何不早說?” 季北望連忙站起,“是父翁軟禁的她?” “老爺一言不發,是方才膳房的管事如此言說。” 季北望搖搖頭,嘆了口氣。“怎麼兩人皆如此執拗!我去同父翁解釋清楚。”言罷,隨即奪門而出。 季尚遠照常於書房處理江州府內事物。隻見他雙眉緊鎖,盯著案上的一封文書,陷入了沉思。身邊的侍從更是屏息凝神,生怕驚擾了季尚遠半分半毫。 一樁命案,發生在竹平城與觀月臺接壤的郊外。尋常百姓死去,斷然不會驚動知州。可死者係京都的金字急腳遞,是直接任命於皇帝季尚林的人。根據仵作的推斷,死者死於三天前。 也就是季尚遠上任江州府知州的當日。 根據急遞鋪軍官的描述,死者生前負責江州府到觀月臺這最後一程的寄遞。觀月臺戰事緊張,任何的風吹草動,遠在京城的季尚林都一清二楚。 可眼下偏偏出了差錯,偏偏死在了季尚遠管轄的江州府! 季尚遠深知自己的性命早在聖旨下達之前,就緊攢在季尚林的手裡。可如今,虎視眈眈的另有其人。 “好生歹毒!這分明就是催著我去死!” 季尚遠止不住戰栗的身軀,正欲起身,門外便傳來了季北望的聲音。 “讓他進來。” 侍衛應聲開門。隨後季北望快步走入,迎麵跪下。“懇請父翁贖罪,若姝是被奸細栽贓的!” 季尚遠見此,朝侍衛使了個眼色。侍衛低頭告退,退出書房,關上了雕花大門。 “起來說話。” “謝父翁。” 季北望於是迅速起身,看向季尚遠。 “你方才說季若姝是被奸細栽贓?” 季尚遠轉身若無其事地坐下,懸起毛筆,沾了沾剛磨好的墨水。此時季北望朝前走去,遞上了一隻匣子。“此匣內裝有一隻箭矢,係當日驚馬體內取出。”季尚遠麵有遲疑,隨即接過匣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取出了箭矢。 “查出來是何人所為。” 季尚遠頭也不抬,仔細端詳著泛著寒光的箭簇。 “北望查過,當地人可能性尚小,初步懷疑是軍中奸細。” 季北望已然竭力控製自己的語氣,不想挑起季尚遠的脾氣。可麵前的人卻自嘲地笑到: “我兒,不必掩飾了。為父已然心知肚明。” “那父翁——” “退下吧。” 季尚遠抬頭看向季北望,眼裡翻湧著千百種思緒。他喉結一動,似要言說。 “即刻起,讓季若姝收拾衣物,搬出季府,安排在舒華原先的貼身侍女若水家中。” 一字一頓。不容置疑。 “父翁?” 季北望抬頭望向麵如鐵色的季尚遠,眼神裡充斥著不解與詫異。 “逐出季府。族譜去名,不得反回。” “父翁!若姝隻是性情浮躁,罪不至此——” 季北望沖到案前,看到攤開的聖旨,再望向一言不發的季尚遠,眼裡閃過的不解逐漸消失,隨即,一種無名的惶恐從心底蔓延至全身,漸漸覆上、最終吞噬了明亮的雙眸。他緊緊抿著顫抖的雙唇,緩緩低下了頭。 “去吧。按照我的原話。一字不改。” 季尚遠言罷,拂袖而去。 轉身之際,眼角的一抹閃光迅速消失在了季北望的視野裡。 “北望明白。” 而後無話。 若有反心,其罪當誅。 聖旨上的八個字赫然在目。 季北望緊閉雙眼,內心仿佛萬山壓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