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孩衣角翻飛，上麵繡著的鳥獸好似活過來一般，燦金的陽光照著天地，風和樹影往兩人身後飛馳。 　　別雅如有所感般微閉雙眸，抬頭感受著照在臉上斑駁的光，吹過發絲細碎的風。 　　不過一瞬後睜開眼，想著東溝裡曠得很，放鷹再合適不過，便抬手放在唇邊，吹出一聲清脆的哨音，旋即身後不遠處飛出兩隻鷹隼，尖嘯一聲追趕而來，而後迂回盤旋地繞著二人漸漸遠去。 　　此時東溝裡蒲棒叢子邊兒上，聚著一夥六七個毛頭小子，其中三人身騎矮馬，剩下的圍在馬前，手裡牽著三條立耳窄腰的狼犬，兩隻金紅，一隻鐵黑四眼，倒都是難得的好狗。 　　“兩個丫頭聽了約在這兒，必是隻帶著鷹，你們幾個去朝地上洞子裡吹柴煙，把底下的東西攆林子裡去，再沿邊兒呲上些尿，撒些野韭野蔥，別讓它們跑回來，我們仨騎馬繞一圈就往林子裡去。” 　　為首的少年一身半舊的皮袍，腰身挺得筆直，方頓的腮角像是緊咬著牙，紫貂毛帽沿遮住了窄額，露出的一雙眉眼濃得像墨，讓稱得上端秀的臉上平添了幾分執拗。 　　少年繼續交代著：“你們也用不著守著她倆，弄完就進林子，左右曠地沒有獵物了，她們也會進林子，高頭大馬的，外麵沒東西，林子裡又跑不開，還是咱們贏麵大。” 　　“阿海你也忒混了，這麼大塊兒地，怎麼攔得住，咱們左不過六七個人，能有多少尿，難不成還能撒出來變了網去？”邊上一矮瘦的小子咕噥了句。 　　正得意的阿海聞言，麵色惱紅，揚手朝說話那人腦袋敲去，“好你小子，想招兒的時候不見你，潑起冷水倒是伶俐！” 　　他傾身的動作讓馬兒原地踱了幾步，仰首打了個響鼻。 　　那矮瘦小子連忙捂住額頭，矮身一躲，邊躲邊嚷嚷著：“你輸怕了，我們倒不怕，叫他倆隨便跑去，仨大男人，馬又好狗又壯，哪有輸的理兒！” 　　這馬上馬下一番動作，兩人倒是拉開了距離，誰也夠不著誰，一個乾瞪眼，一個咧嘴呲舌，好不滑稽。 　　“好了！忽魯，阿海，你們吵翻天有什麼用！能把箭吵準了，還是能把馬吵穩了？依我說也不用謀劃這許多，咱們也不輸什麼，不過運氣背些，多跑幾處就是了。”邊上另一騎馬少年上前隔開兩人，這少年發辮纏著紅纓，腕上頸上皆戴著銀圈子，頸上的圈子還滿綴了一圈狼牙，眉飛色舞，眼裡閃著精光，看著頗為自信，端的倒是威風意氣。 　　聽到這話，阿海也深以為然，是了他們也不差什麼，正琢磨著，偏忽魯又幽幽來了句：“佳琿啊，別的不說便罷，單一個贊達仁，你可唱不出別雅那威力。” 　　場麵一度變回了剛才那混亂的模樣，隻不過這次是二追一就是了，話說這忽魯雖喪氣，人卻是最機靈的，左躥右晃的像隻頑猴，把另兩個好一頓遛。 　　“哼！好！你上馬來，你與她們比罷，我看看你倒要怎麼贏！”佳琿惱得作勢便要下馬。 　　忽魯眼神一萎，剛才的機靈神氣斂去，硬哽著口氣道：“你何必同我說這個，我哪就說自己能成事兒了？”，隨後又蔫蔫地說：“跑不了幾步，馬都沒累我就要散架子了。” 　　佳琿怔住，頓覺失言，雖還拉不下麵子，才剛兒的兇勁兒卻逞不住了，隻得鼓著氣道：“哼，你雖不如我，要比別人，也不過是多吃幾頓飯的功夫，今年秋獵，再帶你贏便是了，做什麼一副要死不活的口氣。” 　　…… 　　幾個小子正七嘴八舌的說著，忽聽遠處馬蹄聲響起，如乍暖還寒的春風，吹得幾人一激靈。 　　“來了！到時候隨機應變，先把狗牽到裡頭別叫她們瞧見！”阿海急道。 　　“噓！人近了！”一旁的夥伴提醒道，幾個小子忙不迭地佯裝著聊起了天氣，各個抓耳撓腮，看著便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別雅小高一先一後勒住了馬，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畫麵。 　　兩人暗笑，這幾個小子，這些年怎的隻長個子，不長腦子？ 　　…雖然，忽魯他看著是連個子也未長出多少… 　　別雅眼珠一轉，嘴角抑製不住的翹起，佯嗔著說道：“喂，人都齊了，還說什麼天氣，且說說怎麼比罷。” 　　幾人本就尚未定出辦法，惱紅的臉聞言又燒熱了幾分，一時竟無人答話，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支支吾吾，愣是誰也拿不出個主意。 　　小高阿姊見狀眉頭一蹙，料定這幾個小子沒安好心，伸手扯了扯雅袖口，傾身耳語了幾句。 　　別雅一邊按住阿姊的手臂安撫著，一邊狀似無意揚聲問道：“喲~他們幾個哪兒去了，剛剛還杵在這兒，我這一錯眼，怎麼就沒影兒了？” 　　幾人齊齊看向別雅，心道這必定不是什麼好話，可偏偏不知她要說出什麼，隻等著看她能說出什麼，小高阿姊則在一旁似有預料般地看著好戲。 　　別雅看了一眼眾人的反應，也不再憋著笑，慢條斯理地捋著頭發笑道：“怎的阿哥阿弟們跑了，倒來了一夥大馬猴兒？哈哈哈哈哈哈，喳喳嗚嗚的，好不鬧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高阿姊聞言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姊妹二人笑作一團。 　　幾個小子的臉色此刻是紅透了，眼看著能冒出煙來，剛剛沒怎麼作聲的佳琿，這會兒卻沒繃住，胯下的馬都躁了起來，他指著別雅的手好一頓抖，顫顫巍巍說出幾個字：“你…你…，牙尖嘴利！” 　　“廢話少說！咱們今兒跑林子，比誰獵的多，如何？”佳琿拍了拍自己的肩臂，聲朗氣宏，說完卻霎時自覺失了計算，看向忽魯。 　　忽魯剛見佳琿上前，便心道不妙，那小子白長個齊整的腦袋，結果從嘴到肚腸連個彎兒都不拐。 　　不過眼珠子咕嚕一轉，忽魯又定下心來，兩個丫頭也是拿尖兒要強的，不怕她們不同意。 　　思及此，忽魯瘦小的身子靈活地從人和馬的夾縫裡鉆出，人還沒說話，那張咧得極開的笑臉，呲著兩排白牙，就先晃了別雅和小高的眼。 　　他一麵說著，一麵伸手去撫身旁的馬頭，“嘿嘿，如此正好啊，往日裡不拘什麼地方，就那麼比了，咱幾個知道內裡，全道是別雅格格騎射雙絕，可那外頭啊，眼不曾見的，凈撿那酸話傳出來。” 　　別雅聞言眉毛一挑，語帶嗔惱，問道：“他們都說什麼？” 　　“說咱們年紀小，哪兒就能多厲害了，還不是你阿瑪的鷹養得好，說不準是你射的，還是鷹逮的嘞…” 　　忽魯拉長了音演得眉飛色舞，其間不忘瞥著別雅的反應，見別雅麵色不豫，心道‘成了’。 　　別雅聞言在心裡翻了不知多少白眼，握馬鞭的拳頭攥得梆硬。 　　一旁的小高阿姊拽別雅衣角的手都快晃出虛影了，別雅也沒理會，這會子已經開始試著用鞭子柄戳醒自己那上了頭的傻妹妹。 　　“好，就跑林子，今兒我什麼都不用，一馬一弓照樣贏你們！”這句話夾帶火氣噴出，所有人一時止了動作。 　　………，忽魯和小高齊齊一怔，一個是驚詫這事兒未免太容易了些。 　　另一個…，則是心下黯然：‘果然如此，我竟還會盼著她開竅？蠢的是我才對。’ 　　小高阿姊按了按連抽帶跳的眉梢，吐出一口氣無奈道：“好了，不用鷹也無妨，況且這林子裡本就不好放鷹。” 　　接著眼神掃過對麵幾人，有幾分好笑，淡淡地開口：“你們倒是聰明，現下才說，自己怎的備好了矮馬？” 　　“……自己沒問清楚，想當然，還怪起我們了”，那幾個小子自知不算磊落，反倒扭捏了起來，隻低聲咕噥了幾句。 　　佳琿嫌這場麵磨磨唧唧，便開口道：“好了，天色不等人，還是老規矩，找書苑wｗｗ.zhaosｈuyuan.ｃom 雞兔作一，豬鹿充十，快各自散了去罷！” 　　眾人應了，確實也不欲多做口舌之爭，旋即各自入林。 　　……… 　　林子裡路不成路，馬兒一腳深一腳淺，小高阿姊騎術略有不逮，才剛瞅見一隻灰兔，可禦馬尚且吃力，根本騰不出手射箭。 　　隻能長嘆一聲，小高阿姊氣惱的錘了錘自己。 　　“阿姊，你且跟我一路，經管著咱們的獵物，末了咱們攆些走獸去曠點的地方，你再補幾隻如何？”別雅看出小高不暢快，遂提議道。 　　“也隻能如此了，唉…”小高神色懨懨，到底也隻能怪自己力有不及。 　　別雅心下一定，夾緊馬腹穩住身形，加快了速度。 　　幾息之後，便見一隻彩羽長尾的野雞，從三丈外的枯木樁子騰空而起，似是被馬聲所驚，欲躍至樹頂，可惜如今冰雪初融，樹木尚未長出葉子供其隱匿身形，別雅抬弓一箭，正中其脖頸，那野雞便直直墜下樹來。 　　別雅快驅向前，經過死雞並不停馬，一腳卡主馬鐙，手拽著馬鞍翻身撈起，回首便向後頭跟著的小高阿姊拋去。 　　小高挺身接住，連著箭簇掛於身側，二人配合動作行雲流水，一路深入，收獲頗豐。 　　兩個少女相視而笑，正欲返程，忽聽林子更深處傳來幾聲犬吠，夾雜著幾個少年的呼喊。 　　兩人目光再次相對，還有什麼不清楚的，頓時了然。 　　———————————————————————————————————————— 　　備注： 　　 1.格格：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