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呼嘯,將車外的建築,樹木甩在後麵,卻甩不掉關顯華幾十年的仇怨,以及深埋的美好回憶。 從哈爾濱下了火車,關顯華想去市裡百貨大樓給自己扯塊好布料,站在路邊等公共汽車。 “滴滴━━” 一輛大卡車在她身側的路邊停住,並鳴了兩聲笛。 “嗝應人” 關顯華翻了一眼,小聲罵了一句。 沒想到車裡的司機打開車門朝她走來。 “你,是關顯華吧!” 來人在關顯華麵前停住,試問著。 關顯華被問楞了片刻,隨即驚喜躍上麵龐: “你是……白春光?” 二人手握在一起。 關顯華忽然感覺心跳加速。 白春光把卡車開到一處安全之地靠邊停了下來。 “沒想到在這兒碰到你,30多年沒見了!你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 白春光萬分感慨。 關顯華笑了笑: “變了,變老了。” “哪裡老了?那叫多了閱歷和成熟。” “你還是那樣白皙漂亮,身材挺直,和當年那個十七歲的小姑娘毫無分別。” 關顯華被白春光誇的臉一陣發紅: “我看你倒是一點兒也沒變,嘴巴還是那麼會說。” 白春光哈哈一笑,轉移話題: “你這些年咋樣?他對你好嗎?” 關顯華臉上冷了個下來,幽幽一嘆: “還能咋樣?就那樣唄!” “他對你不好?” “娶到這麼一個漂亮的媳婦兒還不知道好好對待,真是。” 白春光有些抱不平。 “你呢?她……對你咋樣?” 關顯華反問了過去。 “她對我挺好的,就是身體不好,這些年一直在吃藥。” 白春光說完,盯著關顯華的臉問道: “孩子們都大了吧,你幾個孩子?” 關顯華點點頭: “六個,最小的也十四歲了,你幾個孩子,都結婚了嗎?” 白春光搖搖頭: “沒有,我結婚比較晚,我妻子身體不好,所以我們隻育有三個孩子。” “最大的孩子二十四歲,今年剛結婚了,最小的十九歲,在縣衛生院做護士。” 關顯華點點頭,不無感慨: “這一晃三十多年,我們的孩子比我們當年都大了。” “再晃幾年,就把我們都晃沒了,人的生命還真是短暫啊!” “是啊,我們的孩子也三十多歲了” 白春光忽然接上這句話。 關顯華身子一顫,沉默下來。 見關顯華這這般狀態,白春光轉移著話題: “你現在在哪兒住?” 關顯華不回白春光的話,卻問其它: “當年,你為啥不帶我走?” 關顯華臉上有著無盡的抱怨。 白春光苦笑: “我家當時也如你家一般敗落了,隻是你有四個哥哥,你們家再咋敗落,吐口口水也比我有重量。” “我去找你,他們說我們的孩子已經沒了,而你也馬上要嫁人了。” “讓我不要再糾纏你,否則就把我腿打折,我問你哥哥為啥不成全我們?” “你哥哥說我不靠譜,我想見見你問問,你哥哥說,你馬上要出嫁了,不能再見外麵任何男人。” 白春光訴說著當年,一臉無奈。 關顯華一聽,痛苦的閉上眼睛,牙齒咬得咯咯響。 “後來,你出嫁了,聽說也是嫁給了一個窮小子,我就不明白了,都是窮小子,你為啥選擇了他?” 白春光的話讓關顯華瞬間睜開眼睛,盯著白春光,顯得很是激動: “不是我選擇的,他們說,你骨子裡紈絝本性,油腔滑調不務實,沒想娶我。” “說你聽到我們的孩子沒了,表現的都無動於衷。” “還說你在我之外處了另外一個對象,我當時年紀小,就相信了。” 白春光苦笑,見關顯華激動上來,忙又轉移話題: “算了,都過去了,你哥哥說這一輩子都別想再見到你,沒想到我們還是有緣,又見麵了。” “緣分這個東西,還真是奇妙,嗬嗬,兜兜轉轉的,又讓我見到了和當初一樣的你。” 關顯華平息下心情,沖白春光一笑。 這一笑,讓白春光的心怦然一動! 他想起了三十多年前二人初見麵時,關顯華就是這麼莞爾一笑,笑進了他眼中,心中。 現在這個笑容又再現,人還是那個人,隻是韶華逝去,臉上多了些歲月痕跡,但這是他白春光年輕時的摯愛,而且關顯華顯得比同齡人還要年輕很多。 見白春光直勾勾盯著自己,關顯華心裡也直跳,一抹紅暈爬上了臉龐。 “你,你在啥地方工作?” 白春光反應過來,忙說道: “我在運輸隊。” 隨後又像是說笑道: “如果當年我是現在這個條件,我想,我早娶到你了,就不用等你等了八年,唉!造化弄人。” 白春光的一聲感慨和狀似無意的說話,卻讓關顯華心頭翻起了太多波瀾。 原來,白春光一直在等她! 原來,真的是哥哥們毀了她的幸福。 原來,再見到他,依然會臉紅心跳。 關顯華心中五味雜陳一起湧上來,一時間濕了眼眶。 “你咋哭了?別哭別哭。” 白春光下意識的伸手擦去關顯華的眼淚,一如當年。 …… 二人對視,駕駛艙內空氣一下凝固起來。 關顯華看到,麵前這個年長自己一歲,比自己還高出六公分的高大男人,並沒有讓三十多年的歲月刀片割壞英俊的麵龐,依然是濃眉大眼,鼻挺牙齊。 眼角的那點皺紋反倒增添了他更加成熟的男人魅力,這才是她關顯華要嫁的男人,是她關顯華心甘情願為之生兒育女的男人。 “顯華,我……” 白春光抽回停留在關顯華臉上的手,收回目光,有些尷尬。 “哦,你現在住哪?留個地址吧,我經常往這裡跑車。” “咱們三十多年沒見了,現在又重逢,老友相見,可不能又輕易這麼斷了,再斷就是到死了。” 關顯華也有此意,相互留了地址。 “走,我們今日重逢,總不能老是待在駕駛室裡敘舊,我們到更新飯店吃飯去。” 白春光主動邀請。 “不去了,太貴了。” 關顯華推脫。 “走吧,我現在請得起!” 油炸花生米,芹菜炒肉、韭菜炒雞蛋,炒豆芽、燉豆腐,再加兩碗麵條,這五個菜上來,關顯華心裡直打鼓:這幾個菜要不少錢吧? “來,顯華,吃。” 白春光給關顯華夾了一塊肉片。 不多時,服務員又端上來一碗排骨。 白春光一臉笑容,挑了個大塊排骨放入關顯華碗中: “你最愛吃的燒排骨,多吃點。” 關顯華一陣激動: “你還記得我愛吃燒排骨?” “怎麼會忘呢?那時,你們家吃燒排骨是家常便飯。當然,我小時候吃燒排骨也是家常便飯。” “家境敗落之後,你經常帶給我,說是你最愛吃的,我肯定也愛吃。” 白春光一臉柔和。 關顯華微微點頭,隨即苦笑: “可自從嫁人之後,就很少吃我最喜歡吃的排骨了。” 關顯華一陣唏噓。 燒排骨入口,甜鹹綿香,對麵有故人相伴,讓關顯華一下子又想起了久遠的二人世界。 這次飯店花銷,一共花去了白春光兩塊錢和一斤糧票。 這些錢和糧票,夠關顯華全家吃一個禮拜了。 “我會給你寫信,我們有班製,我一般都是安排在禮拜五從吉林出發到哈爾濱。〞 “通常禮拜六上午就到了,卸完貨,差不多中午。” 白春光說著,掏出二十塊錢,塞到關顯華手裡: “這個你先拿著,你家離哈爾濱路途遙遠,車費也要花不少錢。” 最後,白春光無限眷戀的看著關顯華: “我走了,我會給你寫信。” 關顯華一路目送白春光的貨車遠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看著手裡沉甸甸的二十塊錢,這可是二十塊錢,寧元生累死累活早出晚歸要掙半個多月的錢。 回味著白春光說的話,想著白春光那炙熱的眼神,關顯華心跳加速,臉上又不自覺泛起紅暈。 離開家十幾天,家裡還是一成不變,每日早出晚歸,不停乾活的寧父; 和寧蘭一起到生產隊乾活的寧梅; 上中學的寧菊,還有那個依然呆傻,每天隻知道吃睡和抱著小被子當孩子哄的寧竹。 這讓關顯華愈加煩躁。 還有兩天就八月十五了,今天是國慶節,寧菊也放假在家,生產隊給每人分了半斤肉票,寧菊正嚷嚷著要吃豬肉白麵餃子: “今天明天都過節,就不吃苞米麵的了,大姐二姐,咱們一會兒出去買白麵買肉,白麵餃子太香了。” 寧蘭笑著答應: “好,給你好好補補,精力充沛對學習好,讓咱們家將來也出一個大學生。” “那當然,我一定會考上大學的,給咱們家爭臉。” 寧菊一仰頭,話題一轉: “不過,得吃白麵餃子才行。” “哈哈哈哈哈。” 滿屋子的人都被逗逗樂了。 破天荒的,關顯華這次沒有象之前一樣大聲嗬斥反對,相反,剛才也跟大夥一起笑了。 盡管總是苦悶,但一想到四天後又可以見到白春光了,心裡就暖和下來,脾氣也沒那麼暴躁了。 應該說她不那麼在意讓她不開心的人或事了,心裡充滿的全是與白春光再次見麵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