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有點亂,你隨便找地方坐吧。”仇過進屋後隨手往屋裡一指,示意思玟坐下。 思玟聽從仇過的吩咐,將拎回屋裡的椅子挑了一把來坐了,又見仇過也在床邊坐了下來,似乎並不打算收拾行李出門,於是思玟疑惑地問道:“我們……準備什麼時候去找咒紋術士?先休息幾天再去嗎?” “咒紋術士?”仇過剛往床上坐下,聽到思玟的話後愣了片刻,這才反應過來擺手笑道:“不必去找什麼咒紋術士,禁術儀式由我來給你做。” “大叔……你來?”思玟隻當仇過在開玩笑,扭頭又將這間陋室仔細打量了一番,失望地說:“我看書裡寫著,進行燃血咒紋的儀式需要先將各式珍奇草藥煉製成染料,可你這屋子裡好像並沒有這些東西吧?” “哼。”仇過聞言冷哼一聲,嗤笑道:“原來那些作書人都是這樣胡謅的麼?思玟,你過來好好看看,這究竟是不是染料。”仇過說著解開係帶脫了上衣。 思玟原本坐得較遠,聞言後便離近了些。隻見仇過身上除去那日胸口遭到公主斬擊時留下的新傷疤,他的前胸後背以及手臂上滿是大大小小各式傷痕,最長的一道疤痕更是直接從肩膀延伸到後腰,著實令人難以想象他過往的遭遇。思玟如今得了允許方才敢仔細查看仇過身上的燃血咒紋,或許是中毒的緣故,原本纏繞在身體上的暗紅色花紋如今已變為毫無生氣的黑色,伴隨著仇過的呼吸,那些花紋也在微微變化著。 “這……這是什麼?”思玟原本隻當燃血咒紋是用顏料染上去的,然而今日離近了細看,這些花紋竟如同活物一般。 仇過用無所謂的口氣緩緩說道:“燃血咒紋,顧名思義,當然是血咯。” “啊?”思玟聞言,發出一聲驚呼,重又貼近了細瞧,隻見那些花紋果真不是覆蓋在肌膚之上。 “這是由體內滲出的血在皮膚下凝聚後所形成的花紋,因我身中劇毒,體內皆是黑色的毒血,燃血咒紋自然就變為黑色了。”仇過將毒液早已侵蝕全身的現狀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仿佛毫不在意。 “血……”思玟雖對醫術一竅不通,然而想象血液在體內燃燒的景象便覺得著實滲人。 “之前我曾跟你提起過,使用禁術需要付出代價,而它的代價正如你所見。”仇過伸開雙臂,將身上的燃血咒紋整個展現在思玟麵前,“所謂燃血咒紋,所謂禁術,乃是通過損耗性命強行激發念氣的技術。” “性命?”思玟驚愕地睜大雙眼,“可書裡不是說……” “那些都是作書人瞎編出來騙人的鬼話!你隻知盯著那些噱頭讀,自然被作者瞞蔽了去!”仇過收回雙臂,鄙夷地說,“若隻需找些奇花異草就能得到強大的力量,各國的富商和老爺們豈不是人人都能成為念氣宗師?以他們的財力和地位難道搞不來書裡寫的草藥?” 思玟聞言,想來果真是這麼個道理。於是又問道:“那……那該怎麼做?” 仇過沉默了一會,接著說:“你既然是武者,想必知道念氣的來源吧?世間一花一石,一草一木,我們赤瑕人,鄰國帕拉迪斯和弗賽斯特的人們,甚至是由人類墮落而成的冬蟲,天地萬物都有念氣循環流轉於經脈之間,隻是每個人生來所擁有的念氣分量不盡相同。氣息渾厚之人,便可將多餘的氣加以修煉,從而成為念氣師。而對於氣息稀薄之人,隻需將氣脈所經的穴位破壞,即可將體內維生所用的念氣強行釋放出來,但身體也會因此變得殘破不堪,能夠撐過壯年不死已經算是幸運。即便我這回並未中毒,想必也沒個幾年能活了,因此才沒等事先弄清楚紺緅的底細就趕著去刺殺公主,結果遭她利用最終落到如今這般境地。”仇過苦笑一聲,接著說,“正因禁忌者往往是將生死置之度外且擁有強大暴力的亡命之徒,故而自太祖高皇帝起便將燃血咒紋列為禁術。” “果然,能成為念氣師的人都是天選之子……”思玟聽了仇過一通長篇大論,越發心有不甘。 “世上哪有那麼多天才,就連你們白虎殿裡,真正的念氣師也沒幾個吧?”仇過嗤笑道,“世上大部分念氣師其實隻能做到使用念氣強化身體,用以使出更具破壞力的劍術與武術,真正純粹依靠念氣來戰鬥的念氣師那可當真是鳳毛麟角。若隻以前者為目標,常人隻要勤加修煉,未必不能做到,即便當不了青史留名的高手,起碼遇上危險也能圖個自保。何況你既然生長於七玉山,能夠跟隨師父以及一眾武者共同修行,起點本就比一般人高上不少。說到底還是你怠於修煉,白白荒廢了大好時光。” 思玟心中委屈難言,急著辯解說:“可那些修煉的路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早就全部試過了!我這具軀體裡真的一點念氣都逼不出來啊!” 仇過擺手道:“罷了,現在後悔過去也沒什麼意義了。我說這些隻是想勸你三思,再好好斟酌斟酌,你才十五歲,現在回到山上每日跟著師父認真修煉,十年二十年後說不定也能有所小成,算算年紀到那時候也還為時未晚。” “不……”思玟聽著仇過的話,默默地握緊了拳頭,“晚了……已經太晚了……” 仇過靜靜地望著思玟,他自然明白少年人時常因一時意氣而做出沖動莽撞之舉,因此仍想再勸思玟回頭,“你要想好,一旦成了禁忌者,可就沒有後悔藥給你吃了。自使用燃血咒紋那一刻起,你一旦遭人檢舉便會引來青鸞司追捕,被抓後依照過去犯下的罪行,輕則終身被囚於死牢,重則淩遲處死。因此從今往後你都必須東躲西藏,再難返回故鄉,你那些白虎殿裡的師長友人更不會再允許你踏入山門一步。”仇過停頓片刻,接著說:“我不想追問你執著於禁術的原因,但你最好考慮清楚,你想做的事情是否果真值得花費如此沉重的代價。若想行善,如世間尋常人家那般安穩過完一生未為不可;若要作惡,以性命搏來金錢地位也未必值得。” 思玟抬起眼睛望著仇過,小聲問道:“那麼大叔你……又是為了什麼?為何不惜使用禁術也要成為刺客呢?” 仇過聞言沉默良久,塵封的往事喚起了暴風雪,那股噩夢般的腥膻與血腥味漸漸襲上心頭。他發出一聲長久的嘆息,幽幽地說:“這得從十五年前說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