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麵前三個方位突然亮起火光,在風雪之中飄搖的火焰映照下,雪原上數百隻黑色的人影顯現出來,這些東西雖仍保持著人形,卻早已不能被稱之為人了。隻見這些人形裸露的頭皮上蓋著一頂由黑色晶石磨製而成的半圓小帽,晶石外圍則被一圈黃金製成的圓環箍住,黑暗之中從腦蟲體內伸出的無數觸手經由金環後麵銅錢大小的孔洞插入,溶解掉一小塊圓形頭骨後侵入這些人形的大腦,借此控製著它們的思想與行動。雖是身處冰天雪地之中,這些人形依然光著膀子,被腦蟲控製的它們根本感知不到外界的寒冷與疼痛。而在它們赤裸的上半身,自脖頸至肚臍,一條漆黑的百足蟲將無數枚毒肢刺入它們胸腹處萎縮的肌肉之中,通過注入毒液來使凡人的血肉之軀硬化到足以抵擋住刀砍斧劈。這些人形張大了嘴,從殘缺的牙齒間流出混濁的唾液,口中呢喃著難以分辨的夢囈,雙眼空洞無神直勾勾地盯著被腦蟲指定的獵物。人形們手持兵器佝僂著身子,它們身上滿是潰爛的傷口,混身散發出腐爛腥膻的氣味,全靠腦蟲的精神控製與百足蟲的毒液勉強吊著一口氣,如同一具具行屍走肉。 赤瑕軍中一人高喊道:“是蟲奴兵!我們被蟲奴兵包圍了!” 這蟲奴兵乃是由被蟲族控製的人類所組成的軍隊,冬蟲侵占熾陽城後,便將城內幸存的百姓與俘虜的赤瑕士兵挑選出來改造成蟲奴兵。這些蟲奴兵沒有思想與痛感,因此廝殺之時格外殘暴且不懼死亡,即便被斬斷四肢,隻要頭部與腦蟲連接的觸手未斷,就依然能張嘴撕咬進行還擊。故而即便是赤瑕國的念氣師,麵對成群的蟲奴兵時也往往會畏懼它們三分。 “附近有冬蟲麼?”仇百戶麵色凝重,然而畢竟不是第一次遇襲,他心裡倒是冷靜得很,開始有條不紊地組織起防禦反擊。 陣型四角的哨兵們喚起念氣進行廣域感知後,高聲向長官匯報道:“沒有發現冬蟲!” “看來隻是一支蟲奴兵小隊,不必驚慌!”仇百戶直視著蟲奴兵發出一聲冷笑,他頭也不回地對身旁的小兒子命令道:“這裡交給我們,你帶人去將腦蟲解決掉。” “父親放心!”仇過弟弟領命,帶上四名同伴,離開隊伍向蟲奴兵陣沖去。 事到如今眾人對於如何反擊蟲奴兵早已有了默契,五人剛離隊,軍陣中立刻便有六人跟著沖出,兩人一組,一前一左一右護送著仇過弟弟他們殺入敵陣。 早先赤瑕軍麵對蟲奴兵,常常由於對同族的憐憫之情而無法下手,但時至今日,再怎麼多愁善感的士兵心中也早已麻木,見識到蟲奴兵淒慘的模樣後,無不認為死亡才是對它們最好的慰藉與解脫。 這十一位赤瑕士兵剛沖入敵陣便受到蟲奴兵第二輪箭矢射擊,隻因蟲奴兵依靠腦蟲控製便可行動,故而它們的攻擊根本不在乎是否會傷及友軍。赤瑕士兵們剛用念氣格擋開箭矢,便遭到一群身上插著羽箭的蟲奴兵圍攻。 “這些蟲奴兵交給我們解決!”一名同伴盡管腹中饑餓,依然使出全力,從空中落下一拳砸在雪地上,念氣凝聚著泥土與積雪從地麵凸起,如同鋼矛一般刺穿數十隻蟲奴兵的頭顱。“快去!讓這些悲慘的人們就此安息吧!” “嗯!”仇過弟弟與留下斷後的同伴對視一眼,其中默契自不必多言。借助燃燒的火把能看到蟲奴兵腦後的觸手一直延伸至光亮不及的雪原深處,甚至連念氣強化後的視力都望不見觸手源頭處的腦蟲。由於蟲奴兵主力被同伴們吸引了過去,仇過弟弟一邊估計著與腦蟲的距離,一邊帶領小隊掠過敵陣,冒著暴風雪的侵襲,陷入極寒死寂的黑暗之中。 蟲奴兵由於被控製著進行無休止的戰鬥,其人類軀體的損耗往往早已到達極限,因此隻要殺死觸手源頭的腦蟲,大部分身體已經超過負荷的蟲奴兵都會當場死亡,剩下的蟲奴兵則在腦控停止後,要麼因精神崩潰而死,要麼被胸前失控的百足蟲毒死,無法再構成威脅。 仇過弟弟早就記不清他至今已經殺死過多少隻腦蟲,若沒有其他冬蟲從旁護衛,腦蟲也不過是個體型龐大的活靶子而已,即便遇上幾隻冬蟲,憑他們五位安民級念氣師的實力也根本不成問題。 六名赤瑕士兵深陷敵陣之中正與蟲奴兵廝殺,這一邊,剩下的同伴們則憑借念氣屏障固守陣地,保護著傷員與所剩無幾的輜重。由於蟲奴兵主力被吸引過去,軍陣這邊雖然少了近一半的戰力,防禦的壓力卻比之前小得多。仇百戶雙手杵著佩劍,站在軍陣之前冷眼觀察敵陣,見那六人被蟲奴兵包圍,便向身後詢問道:“火槍子彈還夠麼?” “已經用完了!” 仇百戶點點頭,“無妨,剛才蟲奴兵射來的箭還能借來用用。弓箭手!掩護他們!” 說是弓箭手,實際隊伍裡隻有五六個人還能空出手進行射擊。仇過此時受到戰場上的氛圍所感染,血氣上湧,早把恐懼與嚴寒拋之腦後,伸手接過同伴們收集來的箭矢,彎弓搭箭瞄準蟲奴兵的頭顱不停地射擊。若要殺死蟲奴兵,砍斷四肢並無效用,腦蟲的觸手又過於堅韌,因此除了直接擊殺腦蟲本體,便屬破壞蟲奴兵頭部最為有效。由於人手稀缺,即便有念氣加護,他們這幾個人的射擊也著實稱不上掩護,才將最外層的一排蟲奴兵頭顱射穿,便又有一群蟲奴兵如同腥臭的黑色潮水一般湧了上來。 仇百戶依然不動聲色地觀望著戰局,此時還遠沒到眾人必須一起上去跟蟲奴兵拚命的地步。他們現在彈盡糧絕,且都饑寒交迫,敗退至今早已是筋疲力盡,眼下隻用十幾人就能牽製住正麵的蟲奴兵,這已經是保存眾人體力的前提下消耗最少的戰術。隻要等到腦蟲死亡,他們就可以接著行軍,還能得到敵軍的武器作為補給。隻可惜蟲奴兵行軍打仗無需糧草,他們沒法趁機搜刮口糧,因此眼下食物匱乏依然是個亟待解決的大問題。 仇過機械地重復著射箭的動作,同時在心裡默默計數著時間。之前弟弟他們前去擊殺腦蟲,短則一刻鐘,長則半個時辰,如今算來他們離開也才剛過二十分鐘,仇過心裡雖掛念著弟弟的安危,卻也並不焦急,反倒是倏地想起小時候每次和弟弟打完架,他總得多吃上幾碗米飯,如今經歷幾番死鬥還沒吃過一頓飽飯,弟弟他恐怕早已餓壞了。仇過想入非非一時出神,竟忘了眼前的血戰,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有東西正在高速接近!這重量和體積……不是弓箭!”然而就在這時,負責感知敵軍動向的哨兵突然大喊,將仇過從胡思亂想的白日夢裡驚醒。 之前和仇過弟弟吵架的年輕士兵此時正負責陣地的防衛,聽聞警告,他不敢懈怠,立刻喚起全身念氣,將念氣防壁又加厚幾倍,自認萬無一失之後,故作輕鬆地轉頭向哨兵詢問道:“是火槍還是火炮——” 年輕士兵話音未落,遠方黑暗之中寒光閃過,一柄用黑色晶石磨製而成的巨型長矛撕裂暴風雪裹挾著風勢呼嘯而來,擊破念氣防壁後貫穿年輕士兵的身體,將他釘在雪地上。年輕士兵低頭望著胸部碗口粗細的晶石長矛,還沒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便噴出滿嘴鮮血,腦袋與四肢隨即耷拉下去。年輕士兵陣亡後,周身念氣隨即消散於雪夜之中。 仿佛是得知戰場外發生的變故,蟲奴兵丟下身邊的念氣師,轉過頭全部朝著外圍的赤瑕軍陣猛撲過去。 此時仇過恰好就在年輕士兵身邊,眼見同伴被長矛釘死在眼前,噴湧而出的鮮血將周遭的雪地染作赤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仇過被嚇得屁滾尿流,兩腿一軟往後癱坐在地上,顫抖著問道:“究……究竟是怎麼了……” 仇百戶如臨大敵,來不及仔細查看同伴的死狀,立馬拔劍高喊道:“所有人!準備對敵!”仇過父親嘴上沒說,但是心裡明白敵軍之中已經有冬蟲加入了戰鬥,並且從落點判斷,這桿長矛正是從腦蟲所在的方位投擲而來。想到此處,仇百戶心裡不免擔心起兒子的安危來。 另一邊,處在敵陣中心的六名赤瑕士兵麵對蟲奴兵無窮無盡的攻勢早已感到體力不支,漸漸連護身念氣都無法維持,沒想到這時蟲奴兵突然丟下他們調轉矛頭去強攻赤瑕軍陣。六人雖然暫且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但也立刻意識到腦蟲那邊出了問題。他們聚集起來稍作歇息,一邊戒備著奔襲而來的蟲奴兵再次對他們發動攻擊,一邊商議眼下是趕回去救援軍陣還是前去協助擊殺腦蟲。 這時他們之中的一人突然朝著遠方伸手一指,驚喜地叫道:“快看!他們回來了!” 眾人扭頭望去,借助搖曳的火光確實能隱約看到仇過弟弟的臉正從黑暗之中漸漸浮現。 “可是蟲奴兵還沒死呢!”眾人又轉身望向蟲奴兵,見它們已經將軍陣團團包圍,攻勢遠比之前更加猛烈。“究竟是——” 眾人話音未落,突覺四周地動山搖,隨即一條碩大的蜈蚣從地底破土而出。趕在他們進行防禦之前,長著刀刃狀觸角的蜈蚣頭部便從空中極速俯沖下來,如同鐮刀割草一般將赤瑕士兵們盡數攔腰斬斷,蒼白的雪地上立刻潑灑開一大片熾熱的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