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回 念氣焚天光虎覺醒 白榆再起雄凰鐵心【其9】(1 / 1)

思玟與瑛憐正趕往的城鎮因其三麵圍墻一麵臨山,城墻布局恰似一個“門”字,故名門城。又因其地處觀龍省西端地界,所以在民間常被喚作西門城。西門城由於地處內陸且未曾受過冬蟲與白榆軍侵擾,雖連年遭遇大旱洪澇,當地民生比起白虎山下城鎮依然要好上不少。   此時城中一座宅邸內,兩個身穿絲製圓領袍、頭戴襆頭的男人剛在書房裡吃過午飯,待侍女收拾完殘羹,二人相對而坐,一邊飲酒談天一邊悠閑地欣賞著窗外霧雨連綿。   身穿紫袍的年長者姓材,名或啟,乃是宅邸主人,亦是赤瑕國內有名的富商。材家經營的西門城南山礦場雖因暴雨已停工了數月,所幸莊田地租皆已收齊,材或啟這才能偷得半日清閑。材或啟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緩緩開口對身前的年輕人勸誡道:“軒頤,起事準備得如何了?你作為首領自該有所擔當,可不能再像過往那般不上心了。”   材或啟對麵坐著個身穿赭黃袍的年輕人,他輕輕放下酒杯,伸手抹乾胡須上沾染的酒水,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說道:“叔父請放心,這回咱們必定萬無一失。”此人姓材名璿,字軒頤,人稱十八爺,正是兩年前兵敗後銷聲匿跡的白榆軍首領。   材或啟望著材璿,搖了搖頭嘆息道:“前年你也是這麼說的,結果你自以為是,不聽子規的安排,差點連性命都弄丟了。你現在還笑得出來?”   材璿卻是不以為意,仍舊笑著為材或啟斟酒,“叔父您又不是不知道,當今這皇帝雖然沒什麼本事,心腸卻是軟得很,就算我兵敗被俘,投降後跟官軍訴訴苦、求求情,再拍上幾句皇帝的馬屁也就沒事了。”   材或啟見材璿仍是這般玩世不恭的心態,於是訓斥道:“你如今已是有家室的人,也該穩重些才是!上回起事失敗,你可知白白耗費了家族多少積蓄?如今好不容易助你東山再起,切不可再這般漫不經心了!”材或啟說著說著,不禁追憶起家族過往,忍不住嘆道:“唉,想我材家江山自從淪亡於魔獸,至今已有七百餘年。雖感念本朝太祖光復大義,雪我先祖舊恥,然而如今他們終究是氣數已盡,也是時候該將皇位歸還於我材家了。長老夜觀天象,見紫薇帝星再度閃耀,正是預兆了你即位登極的天命。璿兒,你要牢牢記著,家族的希望現在可全部托付給你了。”   “好,好,好。”材璿聽叔父又嘮叨起早已耳熟能詳的故事,便如小雞啄米般不停地點頭敷衍,“放心吧,去年冬蟲入侵之時,官軍疲態盡顯,早已不似當年那般威風了。先帝在世時咱們姑且懼他三分,如今這皇帝隻是尊心軟的大菩薩,朝中又都是些隻會吵架耍嘴皮子的酒囊飯袋,還怕他們作甚?況且近年來旱澇不定,戰亂頻仍,百姓生活於水深火熱之中,白榆軍東山再起必是一呼百應,勢如破竹。俗話說,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但願吧。”材或啟知道材璿心中有數,於是不再說教,隻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轉而另起話頭:“說起來,子規呢,他還沒回來麼?”   “他?”材璿聞言停下靠近唇邊的酒杯,收斂了笑意將眉頭一挑,冷笑道:“誰知道呢?誰曉得他去了哪裡又打算何時回來?這人不是一直都如此麼?整天戴個麵具捏著嗓子擱那裝神弄鬼,一切事務都要經由他來管著,甚至連我都得聽從他的安排,他怕是早就忘了白榆軍到底跟誰姓了吧?”   材或啟聽見材璿一番抱怨,趕忙起身關了窗戶,坐回椅子裡緊張地說:“雖是咱們叔侄二人私底下閑聊,你也該對子規放尊重些,他可是咱們材家的大貴人。不說他曾經救過你的性命,單是將來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我也不許你跟他甩臉色!你父親的訓誡你全都忘了?今後子規怎麼吩咐你就怎麼按他說的照做,聽到沒有?”   “曉得了,曉得了。”材璿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將心中的不忿壓下,抬頭望了眼墻上的掛鐘,“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材璿說著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推開椅子站起身來,“縣衙那邊就麻煩叔父去料理了。”   材或啟跟著起身,伸手拍了拍材璿的後背,說道:“那邊我已經派人處理好了,隻等著子規一聲令下。”   臨走之前又從材或啟嘴裡聽到那個令人惱火的名字,材璿正準備開口抱怨幾句,這時家裡的大丫鬟突然推門闖進來,口中叫嚷著:“老爺!不好了!官兵來了!”   “官兵來這裡做什麼?”材或啟聞言稍感疑惑。   材璿則立馬收起酒席上玩世不恭的態度,冷靜地向丫鬟詢問:“他們有多少人?離咱們這兒還有多遠?”   丫鬟回道:“大約五十幾人,全都是騎著馬的!已經到城門口了!”   材或啟急忙抓著材璿的胳膊往門口拖去,憂心忡忡地說:“怕不是被奸人泄露了消息!快跟我來!我送你從暗道逃回山裡去!”   材璿站在原地撫著下頜的胡須默默思索,任由叔父拖拽仍是巋然不動。片刻後材璿突然抓住材或啟的手臂,笑道:“叔父莫慌,他們不是沖我來的。”   材或啟急道:“連騎兵都來了,不是來抓你的是來做什麼?”   材璿笑道:“想必是害怕路上遭到流寇襲擊吧。”材旋扭頭向丫鬟問道:“他們隊伍中間是否還有車駕?”   丫鬟回道:“有兩駕馬車。”   “果然。”材璿點點頭,“這些騎兵想必是為護送朝廷官員來此,老爺們總不會為了抓我這麼個小人物大老遠地親自跑來吧?”材璿為了讓材或啟寬心,雙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叔父請放心,看樣子他們大概是要來跟您商議賑災的事宜。”   材或啟此時稍稍心安了些,卻仍皺著眉說:“不管怎樣,你還是趕緊帶上人離開這裡。就算他們不是來抓你的,若是被官軍發現白榆軍跟我們材家的關係就完了!”   “叔父此言差矣,世人還都以為白榆軍首領十八爺是窮苦人家出身呢,怎麼會料到十八爺就是材家的紫薇帝星?”材璿得意地笑了笑,“沒必要躲著他們,我倒要看看是朝廷裡哪個飯桶有這般閑情逸致親自往這跑。”   “別胡鬧了!”   材璿被叔父訓斥倒也不惱,仍笑著說:“您剛才不是還教訓我要聽子規的話麼?他可是讓我在起事之前好好搜集朝廷和官軍的情報喲。眼下這不正是個大好的機會?”   “璿兒你——!”材或啟被自己說過的言語堵得沒話說,但他也知道材璿的性子,看材璿一臉自信滿滿的笑容便知沒法再勸,隻得退讓一步,“好吧……那你現在如何打算?”   材璿盯著材或啟身上的袍子看了看,計上心來,轉而對侍立在門口的丫鬟吩咐道:“你去後麵替我問小廝要件舊衣服來,再去找梨左……對了,梨左她人呢,怎麼今日沒見她出來?”   材或啟扭過頭沒說話。   丫鬟偷偷望了望材或啟,這才說道:“今早小姐跟老爺鬧了脾氣,正把自己關屋裡呢。”   “難怪呢,畢竟她正到了叛逆的年紀,偶爾鬧上一鬧,叔父你也別往心裡去。”材璿拍了材或啟的肩膀,繼續對丫鬟吩咐:“不管怎樣,你去找梨左借把劍給我。”丫鬟領命正要離開,材璿又叫住她接著叮囑道:“對了,別忘了去樓上跟我那護衛說一聲,讓他沒我的命令暫時別輕舉妄動。”   丫鬟領命,趕緊跑去按照材璿的吩咐一一置辦。   材或啟問道:“你說的護衛是誰?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材璿笑道:“他是我最近招徠的護衛,雖然年紀不大,身手卻是不俗,假以時日必能成為我白榆軍中一員大將。眼下他正依照我的命令在閣樓上戒備呢。”   材或啟白了他一眼,埋怨道:“叔父我雖是老了不中用了,你帶個陌生人進家門也該跟我這個一家之主提前說一聲才是。”   材璿因自小跟在叔父身邊長大,故而叔侄二人最是親厚。材璿這時親熱地摟住材或啟,笑道:“哈哈,我這不是急著見您所以忘記了麼,待會兒等官老爺走了,我再介紹你倆認識認識。”   沒過多久,大丫鬟便帶著舊衣服和劍趕了回來,“璿爺,你看這件行嗎?要找那群愛臭美的小廝找件舊衣服當真是比登天還難,一個個穿得倒比主子還華貴些。最後隻能從廚娘兒子那裡借了身劈柴時候穿的舊布衣服。”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現在誰還管人家穿什麼。”材璿一邊解開腰帶脫下外衣,一邊笑道:“但要裝裝樣子的話,還是越破舊越好。”材璿在丫鬟的服侍下換上灰色的粗布衣服。丫鬟實在看不過,掏出手帕往衣服胸前的汙漬上擦了擦,材璿也就由著她了。材璿將劍從鞘中拔出來端詳了片刻,問道:“梨左說了什麼沒有?”   丫鬟回道:“小姐吩咐說,這柄劍隻許你拿著,不準你用它。”   材璿笑了笑,又將劍插回劍鞘。   “你穿這一身是要做什麼?”材或啟站在一旁看材璿穿戴完畢便向他詢問。   材璿手中握著佩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昂首挺胸地說:“當然是做叔父的侍衛了!”   材或啟聞言又著急起來:“前年你可是被官軍抓過,真不怕被人認出來?”   材璿笑道:“當年我還未蓄須,被俘時也是披頭散發的狼狽模樣,跟現在可謂是判若兩人。不會被人認出來的,您放心好了。”   材或啟正要再勸,另有一名丫鬟慌慌張張地跑進屋內,喊道:“老爺!來的是趙大人!”   材或啟趕忙追問:“是哪個趙大人?”   丫鬟回道:“是青鸞司的念氣師,趙始趙大人!”   材璿聞言,罕見地皺起眉頭,喃喃自語道:“趙始?他一個青鸞司裡專管打人的武夫來這裡做什麼?從沒聽說青鸞司抓人還這麼大張旗鼓的。”   “你是有所不知,這人跟禮典司的凰麟鴦關係近得很。”材或啟一邊讓丫鬟整理衣冠胡須,一邊對材璿說:“如此看來,他們或許真不是來抓你的,隻怕是凰麟鴦派人來折磨我呢。算了,事已至此,先去看看情況再說。”   材璿冷笑道,“我才不管他是什麼凰什麼鳳的,我可不會允許他們對叔父無禮。”   材或啟訓斥道:“就算他們對我無禮,你也得給我憋著!聽到沒有?”   待叔侄二人收拾完畢,他們一同離開書房朝外麵走去,剛進前廳便能聽到一陣車馬轟鳴與人聲喧嘩。原來那夥騎兵竟直接騎著高頭大馬闖入宅邸庭院中,前後各四騎護送著車駕行至前院空地上才緩緩止步。剩餘騎兵部隊則分作兩隊,一隊留守在材府外麵,另一隊則護送著第二駕馬車直奔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