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回 念氣焚天光虎覺醒 白榆再起雄凰鐵心【其12】(1 / 1)

此時城內早已亂作一團,人們何曾見識過往日作威作福的地主老爺遭此折辱?那些過去與材或啟有仇的,受恩的,單純來看熱鬧的,以及得知朝廷派人來征稅後氣憤不平的,城北已經有近萬名百姓冒著大雨聚集到北街。   街口廣場上的高臺四周圍著一圈騎兵,用以防止人們一時群情激憤湧上前來,而在外圍則調集來了縣衙裡的差役與城內的官兵負責維持秩序。高臺上,材或啟趴在長桌上早已昏死了過去,他身上自臀部至大腿皆是一片血肉模糊,血水從布料間滲出,在雨水的沖刷下於地麵洇開一大灘暗紅色。旁邊兩名衙役原本與材或啟並無恩怨,隻是不得不服從凰麟鴦的命令才賣力地去打,如今眼見材或啟快要斷了氣,他們也不忍再繼續執行杖刑。   凰麟鴦並未撐傘,雙手背在身後立於瓢潑大雨之中,趙始作為護衛站在他側後方。見衙役停手,凰麟鴦便冷笑道:“怎麼不打了?”   兩名衙役麵麵相覷,其中一個壯起膽子應道:“回稟大人,再打下去恐怕就要出人命了……”   凰麟鴦瞥了一眼材或啟的慘狀,冷哼一聲並未再言語。衙役見他沒再吩咐,便都停了手。   凰麟鴦緩緩走到臺前,四周的喧嘩聲立刻安靜了下來。凰麟鴦掃視著人群大聲說道:“我知道你們中間藏著不少地主商人家裡的狗腿子!你們給我把話一句一句地聽仔細咯,回去好好告訴你們的主子!朝廷要的錢,一分都不能少!不然的話……”凰麟鴦發出一聲冷笑,伸手指向早已奄奄一息的材或啟,“你們的老爺,也是這樣的下場!”凰麟鴦語氣稍稍緩和了些,低頭望向臺下前排的百姓,接著說:“你們可別為了眼前一時之利而受人蠱惑,去做了叛軍的幫兇,也千萬別被城裡的老爺們騙了去,為他們賣命抗稅。倘若壞了國家大事,哪怕是庶民我也決不輕饒!”   臺下百姓一時噤若寒蟬,見凰麟鴦似乎並未打算對他們下手,不少拿著農具兵器趕來的人們也漸漸不再有上前拚命的念頭。這時一名老人在身旁年輕人的攙扶下顫巍巍地問:“那……那咱們也得交錢嗎?家裡頭若有別的營生倒也罷了,像我們這些世代務農的,如今那麼多地都種不完,哪還有多餘的錢糧?”   因這老人氣息衰弱,說話又含糊,凰麟鴦便蹲下身離近了聽他說話,待他說完後才站起身說道:“我也知道這些年你們不容易,所以這錢全部由城裡的富戶來繳,各位父老鄉親不必操心。”   凰麟鴦話音剛落,在場的百姓全都鬆了口氣,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他們重又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起來。   凰麟鴦眼看百姓安穩平定下來,並未再多言語,轉身又望了望材或啟,對衙役吩咐道:“你們兩個,把他背回家去,再找醫生來給他治療棒瘡。”凰麟鴦重又將雙手背到身後,對持傘迎上來的趙始說:“行了,這裡的事情暫且告一段落。咱們立刻去縣衙,我還有事要找知縣談談。”   北街口西側臨街處便是材家的酒樓,此時材璿已經換回了原本的赭黃袍子,正和他的護衛站在三樓包間窗邊觀察著百姓與官兵的一舉一動。由於窗戶開了半邊,因此窗臺與窗邊地麵上滿是積水,二人的衣服也早已被打濕。而在二人身後,另有兩位披甲衛士守在門口,以及三位傳令官隨時待命。   護衛見凰麟鴦轉身準備離開,心中如釋重負,鬆開了捏緊的拳頭,慶幸道:“看來這姓凰的真就隻是來要錢的,所幸他還懂點分寸,沒對材老爺下死手。”   “嗯。”材璿輕輕應了一聲,他立於窗前,左手緊緊攥著窗框,右手則握著腰間從材梨左那裡借來的佩劍,目光仍牢牢地盯住凰麟鴦等人。   護衛勸道:“材老爺雖受無妄之災,挨了這一頓打,然而眼下咱們兵馬糧草尚未齊備,不如暫且吃了這次虧,等今後再圖大事。”   如今百姓已被凰麟鴦安撫,白榆軍不能再伺機趁亂起事,況且材或啟未死,材家也不缺這一百萬兩銀子,不如破財消災就此打住。材璿心中權衡已畢,鬆開抓著窗框的手,僵硬的表情重新舒展開來,勉強笑道:“說的也是,小不忍則亂大謀,倒也不必急於求成。”   “那我這就派人回礦山裡尋醫生來。”   材璿點點頭,“交給你了。記得從後門領進去,別跟官府派去的衙役撞上了。”   材璿交代完畢後離開窗邊,房間裡眾人長舒一口氣。他們正準備偃旗息鼓繼續蟄伏,外麵嘈雜的人群之中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呼,隨即喧嚷聲、腳步聲、馬蹄聲、盔甲兵器碰撞聲混雜在一起,頓時便亂作一團。   “發生什麼事了?”感知到外界突遭變故,材璿立馬重又撲回窗邊。   材璿遠遠望去,隻見高臺上凰麟鴦胸口中箭向後倒在趙始懷裡,幾名衛兵匆忙拔劍沖上前擋在凰麟鴦周圍,防止刺客再次襲擊。原本在高臺周圍維持秩序的騎兵見凰麟鴦遇刺,立刻領著城中的官兵四散奔馳,準備將整片街區包圍起來。   “那是……”材璿此時正身處於三樓,因此能將下方街道上的景象一覽無遺,雖然官兵還沒能找到刺客的蹤跡,然而材璿已經注意到酒樓斜前方位置處,原本擁擠的人群此時竟叫嚷著往四周逃竄,讓出了中間的一小塊空地,而在那裡正有個女子將弓箭匆匆收於大袖之中準備擠進人群裡逃走。材璿立刻認出那人,忍不住驚呼道:“梨左!”   “那是小姐麼?”此時護衛也認出了射箭的人正是材梨左。   二人在窗邊呼喊的聲音驚動了樓下列隊經過的守軍,官兵仰頭見到兩個男人正鬼鬼祟祟地立於窗邊,立馬大聲質問道:“上麵的人在做什麼!”   “糟了!”材璿與官兵四目相對的瞬間立馬縮回了身子,然而他卻知道為時已晚。   “十八爺!現在該怎麼辦?官兵上樓來了!小姐看樣子也很難逃出封鎖!”   材璿握緊拳頭,輪流望了一圈屋裡的眾人,他們全都看向材璿等待首領下達命令。材璿閉上眼睛調整好氣息,接著猛地睜開雙眼,開向眾人下令:“事到如今,隻好行動了!你們幾個分作兩隊,趕去礦山和城外召集部隊!剩下的人跟我去和伏兵會合,首要目的是生擒凰麟鴦!”材璿又單獨對護衛下達了額外的命令,“對了,你帶上他去鎮壓城內的兵營,結束後讓他過來支援我。”   眾人領命後,借助酒樓內的暗道,趕在官兵上樓之前便分散撤離。   且說材或啟年過半百隻育有一女,自然是將材梨左視作掌上明珠,疼愛有加。材梨左年紀稍長後雖與父親偶有爭吵,然而平日裡父女二人卻是最為親厚。   如今材梨左混在人群裡,親眼見到父親被拷打得血肉模糊已是奄奄一息,頓時氣血上湧,誓要誅殺凰麟鴦來為父親報仇雪恥。材梨左見凰麟鴦轉身準備離開,於是借助擁擠人群的遮蔽,伸手往側腰處解開了穿在外麵的長襖,將角弓從內衽係帶上取下來握在手裡。接著她又確認了風向,將手中的雨傘順著風勢拋飛了出去。趁著周圍人群目光被傘吸引走的空檔,材梨左從袖中取出箭矢,彎弓搭箭瞬間便射出兩箭,第一箭射落凰麟鴦頭上的官帽,待凰麟鴦轉身查看的瞬間,第二支箭矢精準地命中了他的胸膛。然而即便有敞開的寬大衣裳與拋飛的雨傘作掩護,材梨左射箭的動作依然驚動了身邊的百姓。   材梨左確認凰麟鴦中箭倒下後,抬起左手用衣袖遮住臉,擠過人群鉆入街邊一間無人的空屋子裡,她事先來這裡踩點時已經將門鎖破壞並且記住了室內的布局。材梨左不敢停下腳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一邊在房間裡穿梭,一邊拔出發簪解開頭上的發髻,接著脫下外衣包住弓箭,將疊成的方條形布塊夾在腋下,打開後門裝作沒事人一般逃了出去。   材梨左故意跌跌撞撞地混進人群中,裝作驚慌失措的樣子左顧右盼,實則暗暗確定了方位,準備伺機逃回家中。此時的她發型與衣服全都變了樣,自信不會被人認出,接下來隻要找機會丟掉弓箭她便能徹底撇清嫌疑。   然而材梨左顯然低估了凰麟鴦遇刺一事的嚴重性。凰麟鴦身為朝廷命官,更是貴為禮典司主管,遇刺一事顯然不可能善罷甘休,因此本地那些平日裡混吃等死的官員差役們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唯恐辦事不力被牽連其中遭到上頭責罰。況且凰麟鴦帶來的護衛也皆非等閑之輩,留下趙始與三人護衛照看凰麟鴦後,其餘人便各自率領城中官兵衙役將北街區整個包圍了起來。知縣此時也得知凰麟鴦遇刺的消息,匆忙帶著醫生和衛兵趕來,為了將功贖罪便發誓掘地三尺也定要抓出刺客來。   材梨左混在人群裡想找機會逃出被封鎖的城區,然而城內各處街道與小巷都有衛兵戒備。為了防止有人躲入街道旁的房子裡,騎兵們領著城內官兵將人群驅趕至高臺所在的廣場聚集起來,因此材梨左也隻得被洶湧的人潮推搡著往回走。材梨左此時身上還帶著包裹了弓箭的外衣,腰間的短刀也已經收進袖中藏了起來,如果這些兵器被官兵當場搜查出來恐怕就沒法再狡辯了。然而她也不願將這些東西栽贓給別人,因此隻得一直帶在身上,始終找不到機會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