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湖傳承(1 / 1)

“第三節,擴胸運動!李二狗,把手打開,對!”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胡不黑趴在屋頂看著孫師傅精神滿滿地給李二狗帶操,隻感覺自己腦仁一陣一陣發疼。   你們就教這點東西?會不會教武功啊?不會我來行嗎?別誤人子弟啊!   雄雞報曉了三聲後,他忽然看見張生背著一個麻布包裹從房間裡出來,胡不黑連忙低下腦袋讓屋脊遮住自己,隻留出一道眼睛。   “第五節,倒立運動!”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胡不黑吃驚地直起身,竟看見孫師傅抱著李二狗倒立起來的雙腿在輔助他做俯臥撐。   我錯過了啥?怎麼瞬間就上強度了?   二樓的張生左右看了看,翻入後院,和兩人打了聲招呼,倒回去從孫師傅手裡拿了本小說,又翻出了後門。   “第六節,空中自由轉體七百二十度運動!”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雖然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但是沒時間繼續看了!   胡不黑運起真氣無聲地在房頂追蹤,他的輕功已經登峰造極,就像貼著屋頂的弧度流過一般,黑色的長袍沿著順暢的軌跡向前飄去,低調奢華又內斂。   隻見張生在早市裡左晃晃右轉轉,買完綠豆糕買紅豆糕,買完紅豆糕買龜苓膏……   師父啊,你怎能如此墮落,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張生把油紙包的糕點塞入包裹,打了個嗬欠向城南走去,走出內城時,忽然一個亂跑亂跳的小孩撞上了他,他連忙將小孩扶起,叮囑了老半天,胡不黑都能清晰看到小孩臉上的不耐煩。果然,小孩甩著腦袋跑開了,而張生捏了捏口袋,好像驚愕地發現自己的錢包丟了,悔恨地跺了跺腳。   偷走錢包的小孩拐入小巷,在盡頭翻過欄桿,氣喘籲籲地坐在橫穿內城的小河邊。   咚!   一雙黑色的長靴突然立在他的眼前,小孩驚恐地往上看去,隻見一黑衣黑發黑冠戴著玉製半麵的男子陰森險惡地盯著他。   “交出來!”胡不黑粗著嗓子喊道。   “給你給你給你,大人不要殺我!”小孩顫顫巍巍地遞出錢包。   “師父啊師父,沒想到你也有陰溝裡翻船的這一天,等著在我麵前出醜吧!”胡不黑得意洋洋地想道,腦海裡情不自禁地幻想起張生滿臉尷尬承認自己年紀大了反應慢了已經脫離時代了的樣子。   他順勢打開了錢包。   錢包裡一個銅板都沒有,隻有一卷皺巴巴的紙。   胡不黑疑惑地拿出紙張,展開,上麵隻寫著十分欠揍的一句話:   “年輕人,想追上我?再回去練練吧!”   小孩也不裝了,笑嘻嘻地叫道,“是剛才那個叔叔叫我給頭戴麵具的笨哥哥的哦!”   愣愣地看著小孩一溜煙跑遠了,胡不黑的臉逐漸變黑,他生氣地把錢包摔到地上,破口大罵:   “老東西,缺不缺德啊你!”   另一邊,張生悠閑地從南城門出了城,招呼了一輛正要離開的牛車,對趕牛的老翁說道:   “老人家,東林寺下東林村,勞煩帶我一路。”   -----------------   午時一刻的繁忙碼頭,已經乾了兩三個時辰的碼頭工肚子咕嚕咕嚕地蹲在臺階上嗦著麵條,臨近富貴酒樓的街攤子邊上,兩個乞丐麵前擺著破破爛爛的草編大碗,悲催的二胡拉得正響。   趙掌櫃唉聲嘆氣地走出大門,端了個小椅子坐在排隊吃飯的人群邊,被二胡拉得心事重重,剛想走過去叫乞丐別拉了,一站起來,小椅子上就多了個屁股。   趙掌櫃看向一臉理直氣壯地坐在椅子上的排隊顧客,剛想說什麼,隻見那顧客扒著屁股下的椅子跟隨隊伍往前移了兩步,後麵的顧客跟著擠上來了,對著趙掌櫃就是一句:   “你排不排隊,不排別杵這兒!”   被人群排擠出來的趙掌櫃抬起手欲言又止,又嘆了口氣,提著肥胖的身軀走到乞丐邊上,向碗裡丟了五文錢。   “勞駕哥倆兒,換個歡快一點的曲子吧!”趙掌櫃抱了抱拳,聲音悲切地說道。   兩個乞丐麵麵相覷,猶豫地拉起了辦紅事時候用的歡快曲子。   趙掌櫃走到碼頭上,正想傷春悲秋地吟些什麼詩,然而喜慶的小曲兒魔性地在他腦海裡回蕩來回蕩去,他回頭看向賣力地拉著二胡的乞丐哥倆兒,抬起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本想走回乞丐身邊,正巧吃完飯的碼頭工成群結隊地回來上工了,人擠人人擠人的,擠到最後,趙掌櫃連個放腳的地方都沒了。   被擠到碼頭邊緣的趙掌櫃,很想大叫一聲,又感覺這麼嘈雜的地方叫了也沒用,幽幽地蹲下了身,嘆了一句:   “算了算了,都一樣……”   他從衣袋裡費勁地掏出一個竹筒,打開蓋子,將裡麵的信件倒了出來,蹲在碼頭邊緣又讀了一遍。   “趙富貴:   你乾得好啊,乾得太好了!   丟了天下第一劍,又丟了妙法蓮華經,你想乾什麼,我就問你,你想乾什麼?   我老大的老大罵了我老大一頓,我老大罵了我一頓,你真是牛啊,趙富貴,這次不把你帶回去,我都得提頭去見我老大。   你給我洗乾凈脖子等好了,等我完成在東林寺的最後一個任務,你就等死吧!   不從你身上片三百斤肉下來,老子就不姓馬!”   趙掌櫃哭喪著臉,摸了摸肚子上的肥肉,悲傷地說道:   “老趙我統共也就二百五十斤肉,吃啥能給他在兩天之內長五十斤啊……”   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包裹,打開包裹愛憐地撫摸了一下裡麵的五十兩銀子,隨後在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重新打結包上,接著伸出手,在空氣中虛敲了一下。   “來了來了,喲,這不富貴酒樓的趙掌櫃嗎,有何貴乾啊?”趙掌櫃模仿著平日裡見到的張生的賤賤的語氣說道。   “咳。”他壓住嗓子,低沉地說,“閑話少說,前些日子我家夥計把我的家傳鎮石給丟進你們後院了,我知道這件事是我們的問題,我可以出五十兩銀子贖回來,你看怎麼樣?”   停頓了一會兒,趙掌櫃捂住臉悲嘆道,“太尷尬了!他會信嗎?”   “咳咳。”他又壓住嗓子,思索了一會兒說道,“張掌櫃,不知道這幾天你有沒有在後院看見一塊奇怪的石頭?是這樣的,我願意用五十兩向你購買這塊石頭,別問,這涉及到一件江湖秘聞,知道了說不定會有殺身之禍!所以說,快給我吧!”   “啊!”愣了一會兒,趙掌櫃無聲地尖叫了一下,“什麼黑社會,人家不直接把我掃地出門就有怪了!”   “那這樣呢?”他清了清嗓子,放緩聲音說道,“張掌櫃,你聽說了嗎?最近東林寺丟了塊石頭還說是什麼佛門秘寶,江湖上是暗潮湧動啊。不過你別說,我家裡還真找到幾塊長得很像的,放到黑市上竟然還真賣出了幾十兩銀子,對了,你這有沒有很符合描述的石塊?我五十兩收了,後續是賠是賺也不用你負責,怎麼樣?”   “……噗。”趙掌櫃忍不住歪嘴笑了一下,“怎麼感覺聽起來像騙人去買數字資產,多少有點缺德了。”   “唉。”躊躇了一會兒,趙掌櫃還是看向遠方的船帆嘆了口氣,他舉起包著銀子的包裹,喃喃自語道,“當初要不是為了你這閃閃發光的小東西,我也不至於深陷五色會的泥潭啊,現在是想跑都跑不掉嘍……”   啪!   後麵擁擠的碼頭工一不小心撞了趙掌櫃一下,趙掌櫃扶起歪斜的帽子回頭張了張嘴,看著碼頭工精壯黝黑的肌肉又閉上了,轉回身來,卻發現手裡的包裹已經無影無蹤,再一看,包裹飄飄蕩蕩在水麵沉沉浮浮,表麵的布正在飛速浸濕,即將沉入水底。   “我的銀子!”趙掌櫃慘叫一聲,小心翼翼地扒住碼頭邊緣的木板,伸手想撈。手好不容易碰到包裹,那包裹便沉了下去,趙掌櫃心中一涼,剛想放聲大哭,隻聽哢嚓一聲,無力承受二百五十斤肥肉的木板頹然斷裂,趙掌櫃手舞足蹈地跌入江裡。   好消息,趙掌櫃撈回自己的銀子了。   壞消息,趙掌櫃和銀子一起沉入水底了。   在乞丐哥倆兒嘎嘎跑調的喜慶的小曲兒中,水麵冒出幾個氣泡,仔細聽還能聽見趙掌櫃隱隱約約的叫聲:   “換……首……曲子……”   -----------------   “我恭喜我發財,祝賀我精彩……”張生哼著不成曲調的怪詞兒,枕在牛車後座翹著二郎腿晃蕩著。   “籲……”趕著牛的老翁扯了扯繩,牛脖子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   張生從慢慢減速的牛車上跳下來,向戴著草帽的老翁大喊道:   “老人家,多謝!”   牛車撲著蹄子轉了個向,老翁悶悶的聲音從車座上傳來:   “不必客氣,張公子!”   張生紮了紮包裹,朝著目光可及的東林村跑去。   東林村,坐落在東林寺的山腳下,原本這裡就是密密麻麻的森林,連條路都沒有。東林寺的和尚來到這偌大的廬山本想清修,沒想到來布施的人多了,硬生生踩出一條路。有路之後,上山下山停留的人多了,竟成了個村子。布施的富貴人家多,於是商人都往這趕來,竟建成了許多娛樂場所,到頭來,山頭上的清修造就了山腳下的享樂,真是奇怪。同時這一切的變化,不過在短短幾十年間。這樣看來,佛堂寺廟對地方經濟的帶動,好像比建立什麼開發區還要來得更快點。   不過,相對於尋陽城內,東林村還算是窮鄉僻壤。窮鄉僻壤該有的東西,東林村一個也沒少。就比如東林村郊,這座破落的山神廟。   “嗚~嗚!”張生雙手互相握住,鼓起一個空腔,使勁一吹,竟傳出響亮的鳥叫聲。他張開包在外麵的手指輕輕地拍打另一隻手的手背,那鳥叫聲便變得婉轉起來。   “張大哥!”山神廟裡鉆出一個紮著沖天辮的小男孩,他興奮得大喊道,“張大哥來了!張大哥來了!”   霎時間,山神廟四周開始亂糟糟地響動起來,從屋頂上、草叢裡、甚至神像後麵接連鉆出十七八個小孩,他們將張生團團圍住,齊齊叫道:   “張大哥來了!”   “最近怎麼樣?”張生解下包裹,將裡麵的糕點一塊一塊地傳給他們,“將近小大寒了,是否有收集好過冬用的衣物柴火?”   “都收集好了!”孩子們一個一個接過了糕點,爭先恐後地回答道。   “這五十兩你們省著點用,去城內購置物品的時候要記得貨比三家。”張生把包裹裡剩下的銀子遞給為首的小孩,“接下來年關將近,我不一定有時間來照看你們,你們要好好照顧自己,直至來年開春。”   “知道啦!”孩子們抱起銀子用自己的衣服好好地包好。   這些小孩,真懂事啊,和胡不黑小時候還挺像的。   “作業呢?做了嗎?”張生微笑著問道。   場麵瞬間陷入安靜。   不愛做作業這點,也挺像的。張生保持著微笑,盤算起一人揍多少下比較好。   “做了……一點兒。”為首的小孩扯了扯衣領,流下兩滴汗。   “一點兒是多少?”張生臉上的微笑在孩子們的眼中越來越接近地府的惡鬼。   “一點兒是……跑!”小孩大吼出聲,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一群孩子頓時作鳥獸散,張生嗬嗬兩聲,在地上撿了根木棍,一時間村郊林間響起起起伏伏的慘叫。   ……   “木小河,作業做完了嗎?”   坐在山神廟屋頂上用手模仿著鳥叫的張生沒有回頭,未卜先知般對著剛爬上來的小男孩問道。   木小河手裡拿著一塊綠豆糕,使勁地點了點頭說道,“張大哥,我這塊綠豆糕給你吃吧,我不吃!”   “哦?”張生好奇地回頭,“我可是兩三個月才能有這麼一趟給你們送點好吃的,你這會兒不吃,那可就要等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去了!”   “沒關係!”頭上還腫著一個大包的木小河吞了吞口水,“綠豆糕給你,我想聽故事!”   “聽什麼故事?”張生接過紙包的綠豆糕,眼中劃過一絲訝異。   “我想再聽一次,‘張道生初入亂江湖,五文錢打來真公平’的故事!”   -----------------   說南康有個小乞丐名叫張道生,打小就機靈那是耳聰目明,三百六十行那是行行都行。可惜連年饑荒和徭役讓他從小沒了家,十一二的年紀就開始浪跡天涯。   張道生苦啊,這小破身板能上哪去謀生?他抱了抱拳在鬧市求了一支筷子。   今日我張道生演一出雜技,各位看官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湊個人氣,我人雖年少,也懂得江湖道義。   說罷乞兒一磕頭,撚出根筷子。   說這銅錢有開口,那是自打鑄造起,便被工匠用棍串起,今天我張道生,用筷子串銅錢,筷子嘛我有,銅錢嘛你來給。   一枚你叫個好,兩枚你笑嘻嘻,三枚你對人誇,道生我有實力。   四枚你吃個驚,這小子沒道理,五枚你心服口服,論當世無人敵。   道生我鬥個膽,要把這規矩清,街坊的鄰居們,莫說我騙人精。   但凡我錢串起,都歸進我兜裡,但凡錢落下地,我兩倍賠給你。   在座各位大笑,一兩文聽個貫口相聲,倒也不虧。   紛紛拋一兩文,來看這場好戲。   這張道生倒真神奇,不管來者怎麼拋,拋幾文,他都能給串起。   然而乞兒沒料到,來了個守財奴,要參與這遊戲。   一文兩文他沒管,三文四文他眼迷離,五文丟了個滿天星,沒想到串了個一線天。   還我。守財奴說。   這位官爺行行好,左右不過五文錢。你這規矩一朝破,我不成信口開了河?   你還不還?守財奴說。   這位官爺息息怒,乞兒得錢你得福。人有陽德有陰德,你看這功德可是不可?   來人,這無禮賤民當街行竊,還辱罵朝廷命官,拖下去杖二十!   可憐乞兒小身板,無緣無故就遭了難。一沒偷來二沒搶,怎麼變成了這樣!   日月換來四季轉,二年時間轉眼過。   乞兒事後才得知,是那惡官做的壞事,二十裡鄉餓死的餓死,走失的走失,一邊是鬧饑荒,一邊是征滿了錢和糧。   乞兒拿起五文錢,直上惡官家裡麵,堂前鴉大罵殺殺殺,林中貓暗笑妙妙妙。   乞兒那五文技法,既是離手暗器,又是刺口快劍。既是天花亂墜障眼法,又是萬中取一破招點。   所謂練功先練心,從前我討你五文錢你給不給,現在我還你五文錢你要不要?   這所謂“張道生初入亂江湖,五文錢打來真公平”是也!   -----------------   “再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張大哥!”孩子們喊道。   “我走了,記得寫作業!”張生揮了揮手,十分不解風情地留下一句惡鬼般的叮囑。   “知道了……”有氣無力的聲音從張生背後傳來。   張生笑了笑,真氣一震,拔地而起。   -----------------   胡不黑在屋頂蹲伏了老半天,直到完成了沉重的鍛煉任務的李二狗失去意識一般地倒在床上。   他像一從黑色的山貓一般流進了李二狗所在的偏房,插了支失魂香,關上了門。   聞到失魂香的李二狗幽幽地睜開了眼,毫無神智地坐立起來。   “我說,你聽,把白天胖子和老頭教你的那些垃圾口訣都給我忘了。”   “好……”   “大道無形,卻如水載舟。因此氣隨意走,輕功之要,便如水中之魚……”   ……   教完一節輔導課的胡不黑蓄著興奮的笑意翻上了房頂。   “太殘忍了吧,李二狗學了一天,夢裡還要背功法綱要。”張生抱著一壺養生茶看著夜景悠悠說道。   胡不黑大驚往後跳了一步:   “我,我隻是看不慣你們誤人子弟!”   “好好好。”張生躺倒在屋頂,閉上了眼,“現在想想,我或許依舊在江湖中也說不定呢,你說是吧?”   胡不黑猶豫了一下,好像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小黑啊,你也不要忘記了每天的功課!”張生大叫了一聲。   胡不黑一個沒留神,翻了個墻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