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忽起事端(1 / 1)

“掌櫃的,近來我總是頭疼難消,夢中總有惡鬼囈語,我是不是精神出問題了?”   李二狗拉著個黑眼圈,十分疲倦地向張生請教道。   坐在井口旁釣魚的張生麵容呆滯古井不波,上下唇微微顫動著,似乎在低聲說著什麼話。   “掌櫃的,你說什麼?”李二狗把耳朵靠近張生仔細傾聽。   “欲速則不達欲速則不達欲速則不達……”張生虛弱的聲音傳入李二狗耳中。   “掌櫃的我懂了,是不是我太著急練功了,就會出現江湖人所說的心魔?”李二狗說到這裡心中一慌,“那我該怎麼辦呢,去找個高僧給我驅邪嗎?我會不會突然走火入魔然後七竅流血當場撲街啊?師父救救我!”   “小不忍則亂大謀小不忍則亂大謀……”   李二狗繼續聽著張生略顯機械的聲音,頓時拍掌叫道,“掌櫃的我又懂了!你是不是說這個對於我來說隻是需要忍受的小小折磨,度過之後才會有遠大的未來?我悟了!”   “我悟了!”李二狗揮舞著抹布跑向大堂,“我悟了!”   “我要的清蒸鱸魚呢?”大堂的客人遠遠的叫道。   “來了來了!”王胖子推開廚房門,端著一盤鱸魚送了過去。回來的時候看了看麵如死灰的張生,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提著一桶活魚走到邊上,附在張生耳邊輕輕說道:   “掌櫃的,魚上鉤了!”   “上鉤……上鉤?!”張生突然站起來,用力一提魚竿,那魚線嗖地一下便飛上了樓頂,見狀王胖子連忙把桶提到張生眼前,說道,“掌櫃的你看你看,你釣起來這麼多魚呢!”   張生的眼睛漸漸恢復神采,他看了一眼桶裡的魚,大笑三聲說道:   “我早就知道我有天賦!胖子,你等著,以後咱家的魚就不用去外麵進貨了!”   說罷張生收回魚線,繼續開始垂釣。   王胖子啪地一聲甩了自己一耳光,提著桶回廚房了。   大堂裡,李捕頭捧著茶杯,正在端詳著賬臺後麵掛著的紙鳶。   “老孫,你們這有小孩嗎?”   難得清閑的孫師傅糊了糊燒製好的竹骨架,往上蓋了一層紙卷了卷,搖了搖頭:   “老夫這一把老骨頭,可伺候不來小祖宗。”   “那你們這是?準備搞副業賣紙鳶?”李捕頭用手比了個鳥兒飛翔的手勢,笑道,“挺有經濟頭腦。”   “去去去。”孫師傅甩了甩手上的糨糊,“是張小子想要在來年開春送城外的流浪兒的,老夫口袋是響叮當不了一下,沒幾個錢,隻能送點普普通通的小玩意兒。”   “你們有這份善心就很難得。”李捕頭鼓了鼓掌,“小三小四今個兒休沐去了東林寺拜佛,要我說啊,與其求佛求菩薩保佑不如像你們一樣,做點好事,求個心安。”   “老夫心裡是一點心慌都沒有的。”孫師傅略帶心虛地說道,“不求心安,隻求這功德上身啊,能一夜暴富。”   “欲速則不達欲速則不達……”李二狗念叨著從師父口中聽來的綱領,十分得勁地擦著桌子。   “李二狗!”孫師傅拍了下桌子,“你什麼意思?我做個夢都不行?”   “哎哎哎。”李捕頭笑著攔下孫師傅,“年輕人口無遮攔,工作的時候要習慣,他們不像我們一樣對事業有獻身精神。”   “二狗,來,我問你!”李捕頭慢悠悠坐下,搖晃著腦袋問道,“在人生路上有我們這樣的前輩給你們年輕人帶路,難道不是一種幸事嗎?在我們這樣德高望重的靠譜前輩身邊工作,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激動?幸福?”   “小不忍則亂大謀小不忍則亂大謀……”李二狗滿腦子都是練功紀要,一邊念叨著一邊擺著椅子。   “你,你,大膽!”李捕頭頓時火冒三丈,拔刀出鞘,“太,太不尊重人民公仆了!”   “哎哎哎。”孫師傅連忙攔下李捕頭,“年輕人嘛,口無遮攔要習慣,他們不像我們一樣對待事業上的前輩有敬重之心,遲早要吃大虧。”   “氣煞我也!”李捕頭狠狠把刀推回鞘內,怒喝一碗養生茶。   “哎呀,哎呀有大魚上鉤了!來人幫忙啊!”突然,後院裡還在釣魚的張生大喊大叫起來。   “張小子在井裡釣起魚來了?這怎麼可能呢!”孫師傅吃驚地張大嘴巴,放下手中的紙鳶跟著李二狗一起跑過去。   到了後院,隻見王胖子臉上也還殘留著一絲不可置信地愣在廚房門口,張生雙腳抵住井口,用力一踩,高聲怒吼道:   “力拔山兮……氣蓋世!”   隻見那魚線陡然飛起,一條巨大的“魚”被甩得直飛雲霄,一時間眾人隻感覺隱天蔽日,整個後院都變得昏暗一片。   下一刻,那纏滿水草的魚掉落在地,直接把張生的漁桶砸了個稀巴爛。   張生揉揉眼睛,定了定神,揭開大魚身上的水草,竟然出現了絲綢質感的外袍,他連忙靠近大魚定睛一看,竟然是隔壁酒樓的趙掌櫃!   趙掌櫃臉色蒼白,一動不動,嘴裡還塞了幾根水草,仔細一看,衣服裡麵還夾了幾條已經翻肚皮的小魚。   “這這這……”張生呆住了,手上魚竿一時沒拿穩,啪嗒一下倒在趙掌櫃腦門上,發出一聲清脆的敲擊聲。   “咋地了張掌櫃?釣了條多大的魚啊值得你那麼嚎,讓我來看看!”李捕頭的聲音漸漸從大堂靠近。   “壞了,這啥情況?”王胖子震驚地說道,“隔壁酒樓的掌櫃死在我們這,怎麼看我們都有殺人動機的吧!”   “什麼動機?釣個魚還釣出動機來了?”李捕頭一臉好奇地靠近了大堂的院門。   孫師傅一瞬間汗流浹背,緊張到開始提肛,他連忙堵在後院門口,勾住李捕頭的肩膀說道:   “動……凍雞!說這張小子占著井水,影響廚子取冰凍雞了!他那就是條小魚,張小子釣一上午了,現在神智不清說胡話呢!”   “哎呀!”李捕頭大驚失色,“那我更得去看看他了,都街坊鄰居的,身為捕頭還是得多關照一下,出了事可不好!”   “我沒事我沒事!”張生一邊和王胖子一起把趙掌櫃往廚房裡抬,一邊大聲喊道,“別聽老孫瞎說,我一早上釣了好幾條了呢,精神完全沒問題!”   “壞了。”李捕頭又是一拍掌,唉聲嘆氣起來,“這臺詞我熟啊,說這話的釣魚佬沒幾個是精神正常的,一天天都喊著什麼永不空軍徹底瘋狂,我看你們家張掌櫃得是不行了,趁早去杏林堂找醫師吧!”   另一邊,張生和王胖子把沉重的趙掌櫃放下擦了擦汗,張生比劃了一下趙掌櫃的肚子,猶疑地說道:   “都這樣了還有救嗎,這麼老大一肚子,哪裡是肺哪裡是胃啊,他也不減減肥……”   “莫名感覺被罵到了……”王胖子撓了撓頭,看著還在摸索著肥胖肚皮考慮從哪開始按壓的張生,拍了拍他的肩。   “哎掌櫃的,讓我來吧!”王胖子自信地笑了一下,“你把他身體扶起來,我讓你看看什麼叫做廚房解剖學!”   “廚房……解剖學?”張生半信半疑地往身上墊了塊抹布,把趙掌櫃上半身頂起。   隻見王胖子一手扶著趙掌櫃肩膀,單膝跪在他身旁,另一隻手握拳蓄勢收於側腹,氣沉丹田,高聲喊道:   “九成九命中絕對爆肺拳!”   啪!   一拳下去,趙掌櫃大口一張,紅的珊瑚綠的水草白的沙子吐了一地,他連著嘔了五六口水,然後又撲通一聲躺倒了。   “你這行不行啊?”張生抱著雙臂搖了搖頭,“不會是中看不中用吧?”   “不應該啊?”王胖子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拳頭,吸了口氣再次蓄勢。   “別別,你再打他就真死了。”張生連忙攔住王胖子,蹲下身仔細檢查了一下趙掌櫃,“咦,你看,他手上抓著什麼東西?還抓得這麼死!”   “拿來吧你!”張生雙腳抵住趙掌櫃,用力一拔,灰藍色的包裹嗖地飛出,裡麵的銀子劈裡啪啦摔了一地。   “嘿。”張生彎下腰把銀子撿回包裹裡,無語地說道,“人都快死了還抓得這麼緊,喲,統共五十兩,還挺多的。”   “銀子……”廚房裡響起一聲幽幽的低語。   “王胖子,瞧你那樣。”張生盯著銀子吞了口唾沫,“咱又不是沒見過錢,有必要那樣說話嗎?”   “掌櫃的,不是我啊?”王胖子疑惑地回答。   突然,兩人轉頭看向幽幽醒轉的趙掌櫃,他睜開無神的雙眼,泡發了的雙手在空中無力地虛抓著,嘴裡還念叨著:   “銀子……我的銀子……”   “哇啊!”兩人嚇得驚恐地坐到了地上,“屍變了,救命啊!”   “屍變?”趙掌櫃突然回過神來,原地竄起三寸高,“救命啊,救命啊!”   落地的趙掌櫃踩到自己吐出的水草滑了一跤,這才發現廚房門板上互相抱著的兩人。   “張掌櫃?……”   ……   過了好一會兒,張生才讓趙掌櫃相信他是從自家井裡被釣出來的,趙掌櫃不可思議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喃喃道:   “我還活著,難道是上天要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嗎……”   趙掌櫃默默念叨著“趙富貴你一定可以的”,吸了口氣剛想坦白遭遇,就被王胖子遞過來兩個大饅頭和一個艾灸袋,愣了愣。   “有什麼事待會再說。”王胖子寬闊的臉龐露出爽朗的笑容,“你泡水泡了那麼久,肯定又冷又餓,先歇歇吧!”   “謝,謝謝你們……”趙富貴抱住艾灸袋,咽了咽口水,連咬幾口,一下子半塊饅頭就下了肚。突然趙掌櫃梗住,翻起白眼使勁拍了拍胸口。   “趙掌櫃怎麼了?”張生忙按壓了一下他的胸口,“這裡疼?還是這裡?”   “掌櫃的別慌。”王胖子按住張生的肩膀,收拳於腰,“可能是他喝下的水還沒排空,讓我再來……”   趙掌櫃大驚,屁股左一下右一下往後挪,嘴裡含糊不清地說道:   “太,太乾了……”   “哦!”王胖子豎起手指恍然大悟,“瞧我這記性!”   他把鹹菜缸挪了挪,打開了蓋子,把鎮石抬起來,拿碗盛了一兩小鹹菜遞給趙掌櫃。   趙掌櫃夾著艾灸袋捧著饅頭和碗,正要含糊不清地再次感謝,忽然恍惚間看到了一個令他日思夜想的東西,連忙站了起來。   “怎麼了?”王胖子把《妙法蓮華經》石書放回鹹菜缸,蓋上了蓋子。   你問我怎麼了?這可是我夜夜擔驚受怕睡不好覺的元兇……之一!   “屋!哇瓦延娃嗡,唔!嗚嗚嗚……”趙掌櫃隻感覺嘴裡的饅頭和鹹菜混成了一團不是滋味的漿糊,他支支吾吾地叫起來,眼中情不自禁流下了淚水。   “哎,怎麼哭了?”王胖子拍了拍趙掌櫃的背,“別哭別哭,不就是倆饅頭嘛,想吃還有呢!”   趙掌櫃鼻涕眼淚糊在了臉上,狼狽地一邊用濕透的衣袖擦臉一邊狼吞虎咽地吃饅頭。   大堂裡,李捕頭提了壇酒正要離開,忽然聽見後院有哭聲傳來。   “誰!是誰在哭!”李捕頭當即放下酒壇,抄起佩刀,直奔後院而去。   “哎哎哎。”孫師傅來不及放下手中的紙鳶,連忙追了上去。   “哪裡有不——平——事!”李捕頭一腳踢開廚房的門,“哪裡就有我李——破——塵!”他大喊著名號拔刀亮相。   屋內三人呆愣地轉頭看向李捕頭。   “……趙掌櫃?”李捕頭看到屋內的情景也是一時間愣住了,“你們店裡的夥計剛上報你失蹤了,這是咋回事?……”   趙掌櫃咽下嘴裡最後一點饅頭,想起自己在滿是泥沙的江道裡不知道翻滾了多久,聲淚俱下地哭道:   “我,我不想活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哭什麼!”李捕頭收起佩刀,上前把趙掌櫃的頭按在了自己胸口,“有什麼委屈,跟父母官說!”   “我不該去撈那五十兩銀子……”趙掌櫃低頭捂臉嚎叫起來,“我不該把寶貝丟進張掌櫃後院……我不該偷稅漏稅……我不該加入五色會!”   “什麼寶貝?”   “什麼偷稅漏稅?”   “什麼五色會?”   眾人大吃一驚,紛紛問道。   趙掌櫃顫抖著手從衣袋裡掏出一個泡得掉色的竹筒,從裡麵倒出一卷已經有點散墨的紙張。   ……   “……不從你身上片三百斤肉下來,老子就不姓馬……”李捕頭磕磕絆絆地念完了糊成一片的信件。   “馬……難道是?”張生揪起趙掌櫃的領口,“你的上線,名字叫什麼!”   “馬,馬無常!”趙掌櫃嘴唇顫抖著說出那個名字,“‘喜怒無常’馬無常!”   馬無常,疑為三秦人士,自出道以來,造成殺孽無數。欺軟怕硬,奸詐兇殘,所到之地那是小兒止啼,所見所聞但凡有一字不順他心意,就是大開殺戒。老幼病殘,男女老少,沒有一個能逃脫他的惡刀。   “他在哪?”張生從李捕頭手中搶走信紙,“東林寺!”   “對……”趙掌櫃蒼白著臉點頭,“若馬無常所說為實,他極有可能今日便會完成在東林寺的最後一個任務,屆時按他的過往來看……”   “他會屠村!”張生和李捕頭臉色陰沉地說道。   “張掌櫃,趙掌櫃。”李捕頭立馬站起身來,“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小三小四也還在東林寺,我要立即回衙門請急兵出動,這裡的事情就擺脫你們了!”   李捕頭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翻出了後院,披風和大帽子一丟,抱起刀就開始狂奔。   “掌櫃的。”“掌櫃的……”眾人圍起張生,麵帶焦急地叫道。   “別著急。”張生吸了一口氣,麵色平靜下來,“你們這幾年輕功也丟得差不多了,隻能我去,你們守好客棧,照顧好趙掌櫃。”   趙掌櫃驚疑不定地看著眾人商量事宜,忍不住出聲:   “你們在說什麼,那可是馬無常!”   張生笑了一下,從孫師傅手中拿過紙鳶,揮了揮手:   “我去去就來!”   說罷張生翻出後院,輕輕一跳上了屋頂,甩出紙鳶快速地跑了起來,隻見紙鳶搖搖晃晃越飛越高,直至沒入雲端。張生眼神一凜,提起真氣,一個翻身就沾上了線,幾個高跳,就輕輕地點在了紙鳶頂上。   他單腳腳尖踮立,身體放平,瞇起眼睛凝望著黯淡的天光下逐漸歸於黑暗的廬山一角,那是東林村的所在。   幾息之後,紙鳶初顯頹勢,張生再次用力吸氣,真氣不鬆,腳下重重一踏,脫離紙鳶像隻滑翔的海燕一般朝遠處劃去。   -----------------   “你們掌櫃的,是什麼人?”趙掌櫃震驚地看著張生拔地而起的身影。   “我師父乃是建康懸賞榜魁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江南第一大盜,江州權貴的眼中釘,四大神捕的風向標,盜聖是也!”李二狗揚起大拇指,自豪地喊道。   “盜聖?!”趙掌櫃喃喃自語,“莫不是失蹤的天下第一劍就在你們手中?”   “什麼天下第一劍?”李二狗皺起眉頭問道,“我們店裡沒有這種東西。”   “天下第一劍就是盜聖的佩劍啊。”趙掌櫃吃驚地說道,“原來不在你們這裡啊,那好吧……”   “不過……”趙掌櫃堆起笑臉拍了拍王胖子,“王師傅,能不能看看你們這的鹹菜缸啊,就我剛才吃的那個。”   “這個?”王胖子挪出鹹菜缸,打開蓋子看了一眼,“趙掌櫃還想在來點?”   趙掌櫃仔細看了看鎮石,安詳地笑著搖了搖頭,“不用不用,隻是確認一下,你們好好保管這塊鎮石就行了,這是東林寺的密寶法典妙法蓮華經,用在這裡,倒也挺見眾生的。”   “哦。”王胖子把蓋子蓋上,忽然反應過來,“什麼經?”   “妙法蓮華經。”趙掌櫃臉上露出慈祥的微笑,“孤本。大概值個黃金萬兩左右吧。”   “黃金……萬兩?”王胖子腿軟地扶著灶臺,忙叫道,“李二狗,李二狗!”   李二狗上前扶住王胖子,“王大哥,有何吩咐?”   “快,快……”王胖子喘著氣說道。   “快什麼?”李二狗湊近問道。   “快把咱菜單上的鹹菜,價格都從兩文錢,換成二兩銀子一碟!”王胖子拍著灶臺咆哮道。   “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