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石大爺屋裡出來，我去了廚房。 　　房裡一個人沒有，灶上大鐵鍋裡還煮著水。 　　大丫、二丫應該是被叫去中院乾活了。 　　我想讓二丫幫我打聽打聽，少爺還說我什麼壞話了。 　　沒在，那就中午吃飯時再說吧。 　　每天中午吃飯，我和三胖差不多都跑石大爺屋裡吃。 　　我們邊吃邊聊。 　　吃了飯也不走，坐上一會，和石大爺說說閑話。 　　石大爺不太愛講也不太議論現今的事。 　　大院裡流傳個笑話，不知真假。 　　有一次晚飯後，有人非要讓石大爺講個故事給大家解悶，就說：“石大爺，聽說您是老江湖，走南闖北，經歷的事兒多了去了，給咱們講一段唄。” 　　石大爺就笑笑，說：“什麼老江湖，我就一趕大車的，你問我驢怎麼拉粑粑蛋，我還知道，別的就不知道了。” 　　那人也笑笑，就問：“那驢是怎麼拉的呀？” 　　石大爺說，“就像你剛才吃飯，嘴巴一張一閉的，反著來，粑粑蛋兒就出來了。” 　　眾人就哄堂大笑。 　　以後就沒人拿“老江湖”來打趣石大爺，也沒人敢讓他講故事了。 　　我和三胖除了閑聊，也互相講一些各自小時候淘氣的，闖禍的，冒險的事。 　　當然，講自己事的時候，我們倆都會添點油加點醋，特別是大丫、二丫在的時候。 　　大丫、二丫不太忙的時候，會抽空過來坐上一小會，聽我們倆胡侃吹牛。 　　我們倆眉飛色舞正講著，石大爺看不下去了，說一兩句，我們侃的大山就斷了，吹的牛皮就破了。 　　大丫、二丫就笑得更厲害了。 　　我倆無所謂，七搭八扯的繼續講，沒準講到哪個話頭，就引起石大爺興趣了。 　　石大爺若來了興致，開起口來講，那我們四個就更開心了。 　　別看石大爺現今的事不愛講，講老早以前的事，倒是蠻有意思。 　　石大爺講古，是一邊吧嗒煙一邊給我們講。 　　有一次，我忘了三胖說什麼了，前後對應不上，我說他，你驢唇不對馬嘴。 　　石大爺聽了，就從驢嘴開始講了一個古時候的故事。 　　“話說，盤古使斧子開了天辟了地，死後，頭骨就化成了犼。 　　“犼是萬獸始祖，它的相貌可是獨特。 　　“長啥樣？ 　　“它是，鹿角駝頭，貓耳蝦眼，獅發蛇脖。前爪似鷹，後爪似虎，身有鱗甲，揚威耀武！ 　　“最特殊最厲害的，還得是它的嘴。 　　“嘴長啥樣？驢嘴。” 　　我們四個就笑了。三胖癟著嘴唇，一嘟一嘟的，逗的石大爺都樂了。 　　“犼這隻神獸可有靈性著呢！識得善惡。 　　“遇到那為非作歹的惡獸，張開驢嘴就一口吃掉了。” 　　三胖繼續表演，張開大嘴，猛地一咬合，牙齒碰在一起，“噠”地一聲。 　　“這時天地間鳥獸魚蟲都有了。海裡就有了龍。龍吃魚蝦，不夠填肚子，餓得又瘦又長。 　　三胖啪啪拍了兩下肚皮。但大家都不再看他，認真聽石大爺講，仿佛我們就真的被帶到了那個上古的年代。 　　“龍餓啊饞啊，陸上的小燕子迷了方向，飛過來，龍就一下躍出海麵，把燕子吞吃了。龍整日裡吃的是腥魚淡蝦，頭一次吃到陸上的，就覺得這世上，燕子肉最好吃，最美味。” 　　三胖做回炕沿，也不再表演，認真聽了起來。 　　“河裡有蛟。蛟覺得口裡也是寡淡，它饞了，忍不住了，就渾身一動，發起洪水。 　　“洪水淹了村莊，死了好多人。蛟就把肚皮吃得飽飽，然後跳回河裡。 　　“犼有靈性啊，聽到震天動地的悲嚎，就來了。就跳到河裡和蛟鬥。 　　“蛟就不敢上岸了。它就遊到海邊攛掇龍。跟龍說，‘燕子那麼小，隻夠你塞牙縫的，有比那還好吃還大塊的肉。’ 　　“龍就問，‘什麼肉啊，你吃過嗎？’ 　　“蛟就說，‘人肉啊，陸地上多得是。但是有個叫犼的家夥，它嘴巴大，總想獨吞，不讓別人吃。’ 　　“龍又問，‘那它厲害嗎？’ 　　“蛟就說，‘勉強和我打個平手吧。我們聯手，就能把他滅了。’ 　　“蛟和龍就去和犼鬥。犼生氣了，原來它隻是教訓一下蛟和龍，這下很生氣，就把它們殺了。 　　“犼把蛟、龍的腦子吃了，因為它們腦子壞啊，不能讓別人受影響了，所以後來人們就說犼愛吃龍腦。 　　“龍身子不能浪費了，犼就分給岸邊的人們吃了。龍肉好吃，吃完有力氣可以出海捕魚，犼把龍骨作成船，大風大浪都不怕。” 　　聽到這裡，三胖眨著眼睛舔了下嘴唇，“天上龍肉，地上…” 　　沒等說完，就伸手自己捂住了嘴。 　　三胖大睜著眼望我，我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岔開話，因為石大爺很心愛他那頭灰毛驢。 　　石大爺倒沒生氣，笑了下。 　　“你是說，天上龍肉，地上驢肉吧。那我再說一段？” 　　難得的機會，我們四個都趕緊點頭，都想再聽下去。 　　石大爺繼續說。 　　“人嘛，也有壞腦子的，怕被犼吃了腦子，就編謊說犼食人，還寫進了書裡。人們害怕啊，就都遠離了犼。 　　“後來犼死了。他的牙齒變成了牲畜，馬、牛、羊等等。 　　“其中最大的一顆門牙，找書苑 www.zhａoshuyuａn.com 變成了一頭驢。小白驢。 　　“海裡還剩一條小龍，長大點了，能飛了，就急急地騰雲駕霧來到村裡。 　　“大清早的，小白驢看到了，就拚命地叫喚，為了讓人們能醒來，它的叫喚聲，要多響，有多響，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人們醒了，拿著鐮刀、掃帚、斧頭，就都出來了。 　　“小龍害怕了，就飛走了。 　　“一天。躲在雲裡的小龍看到小白驢一個人吃草，就落下來了。 　　“它對小白驢說，‘天上龍肉最好吃了，你不想嘗嘗嗎？’ 　　“小白驢想把嘴裡的草嚼完了再說話。 　　“小龍以為它不同意，就說，‘我讓你嘗一小口，你也讓我嘗一小口，行不？’ 　　“驢吃完草了，抬起蹄子就往前走，想要離近一些。 　　“小龍以為它是讓自己先吃，就沖著驢蹄子咬了一口。 　　“沒想到，這驢蹄子又臭又硬，糞坑石頭一樣咬不動。” 　　大丫、二丫忍不住笑出了聲。 　　“‘該我了。’小白驢也不客氣，張大了嘴。 　　“小龍伸出爪子，它的指甲又尖又長。 　　“小白驢嘎巴一咬，指甲落在牙齒縫裡，什麼也沒咬到。 　　“小龍就樂了，樂得前仰後合的說，‘你就這點本事，還叫喚什麼呀瞎叫喚。’ 　　“小白驢就生氣了。你想，驢是吼的牙齒變的，那他能不厲害嗎？ 　　“小白驢張大口，猛地一吸，哧溜，把小白龍整個給吸進大肚子裡啦。 　　“知道驢肉為什麼好吃了吧，那是龍肉長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