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時候,冬天也能帶來不少歡樂。 小河凍了冰,村裡孩子們就在冰麵上滑冰車。 坐在冰車上,用兩根冰釬子紮在冰麵,用力一撐,冰車就滑走了。 如果要比賽誰滑得快,最好是跪在冰車的木板上滑,那樣手上容易使勁,滑得快。 我喜歡滑一種叫“單腿驢”的冰車。 雙腳蹲在上麵,平衡好身體,雙手用力一下下紮、拔冰釬,飛快地在冰麵上滑過,身後留下一道滋滋的破冰印痕。 我沒有“單腿驢”,因為那需要一塊鐵片,還得厚一點結實一點的。 別人滑累了,我就從我的木頭冰車上下來,借別人的滑。 什麼樣的“單腿驢”我都能滑得飛快。 我推著獨輪車,像騎“單腿驢”那樣快速地小跑著,裝滿乾草的袋子,就是偶爾顛簸一下,也不會掉下來。 三胖跟不住了,在後麵呼哧呼哧喘著,“等我會,等我會啊!” 我停下來,看著三胖樂。 他走過來,大口呼著熱氣。 “我相信他們說的了,你真是屬驢的。” 我忽然有個主意,想試試自己禁不禁打,能不能躲,就說:“來,咱倆比試比試。” 三胖扶住獨輪車,“我不比,咱沒驢跑得快。” 我說,“咱倆比功夫。” “功夫?” “對啊,你不是要教我嗎?露兩手叫我瞧瞧。” 三胖問:“那怎麼個比法?” “打著我,就算你贏。” 三胖鼻子哼了聲,“那太簡單了,不好玩。” “那就打倒我吧,隻要我身子著了地,就算你贏。” 三胖笑了,“那還不一樣嘛。這樣,我最多三招,你可不許跑啊。” “就這塊。”我指指獨輪車旁邊的一塊空地。 空地上落著厚厚的雪,我想就是倒地上了也不會痛。 三胖作勢擼胳膊挽袖子,大搖大擺走到空地中間,然後兩臂前伸,兩拳掛錘,擺了個馬形。 他收腕下垂的兩個拳頭,就像小馬駒抬起的兩個蹄子。 我噗嗤樂了。 我知道三胖平時不愛練這形意拳的馬形,他更喜歡虎、熊那些威猛的招式。 馬有疾馳之功,騰躍之勢。 馬形之拳,迅捷有力,有崩山裂石之勁。 吳哥出的拳,嗖嗖兩下,勁力中帶出風響。 三胖這一拳差多了,他還隻出了單拳。 我就像輕拽馬韁一樣,手一撥打,他拳就出空了。 “呦!你還真偷學了?”三胖收勢換了身形。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我大聲笑著說。 吳哥教他們拳時說過一句話,“萬物在心,心就是萬物。” 形意拳從虎、熊、猴、馬、龍等動物的動作中來,自然也可從他物中來。 三胖一拳打來時,我就想,馬跑得再快,韁繩一拽,它也得往旁了跑啊! 三胖盯住我,腳步慢慢挪動著,臉上神情逐漸嚴肅起來。 他站定,活動活動膀子,含胸拔背換了熊形。 我知道他是準備用肩頂膀撞,用更大麵積撞向我,將我撞倒,不好躲避。 形意拳講究貼身短打。 但我又不是一根樹樁,一堵土墻。 我不跟他玩貼身,我長著腿,我可以跑啊! 三胖急步上前,轉腰掄膀。 我往旁一個跳步。 是撞不到我了,但他張開兩掌從空中呼地拍將下來。 這家夥不按套路出牌! 我還是躲慢了。 他右掌落我肩上前,變了拳,拳輪狠狠砸在我的肩頭。 我身子一頓,他的左掌就到了,帶著風的。 他掌根啪地打在我的後腦。 我腦袋一震眼前一黑,一個屁墩就坐地上了。 腦袋嗡嗡像個空洞,肩膀疼痛像又挨了一棍。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我坐地上看著三胖。 他過來要拉我起來,“別裝,我可手下留情了啊。” 我拉住他的手,趁他沒防備,一腳踹在他的腳上。 三胖失了重心在我旁邊倒下。 我也就勢身子往後一躺,頭枕在了左掌上。 三胖原本還要跟我撲打,見我躺下來了,就鬆了手。 他翻過身,也枕著雙手望著天。 天湛藍湛藍的,像一汪澄澈的湖水,什麼煩惱憂愁都能給洗凈了。 三胖是留手了。他要是托著我的後腦那麼順勢一擰,我的脖子就得折了。 可這招我沒見人使過啊?他自創的?他真的像他自己吹牛的那樣,打小就跟小熊摔過跤?或者三胖也體會到了萬物在心的感覺? 看來,陳家教習拳腳還是有方法的。 “以後我天天陪你練拳好不好?”我說。 “好啊。”三胖說。 各花入各眼。 陳家這朵花,入了我的眼,一生再也忘不掉。 我喜歡用眼睛用心去感知周邊的一切,回味周邊的一切。 就是閉上眼睛也能感知一切。 有時落雨了,半夜裡醒來,聽著細細的雨聲,像是蠶在吃嫩綠的桑葉,沙沙,沙沙。 萬物在心,心就是萬物。 他們說,武術之境界,到了高處,可見天地。 我想見天地。 因為天地大了總有些好玩有趣的事。 就像在一望無際的冰麵上,滑一駕鋒利的單腿冰車,把所有人,遠遠的,甩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