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言逃出吳府後,閃進巷子裡,拚命往南方奔去。 過了白紙坊的曇花寺,房屋就稀落起來。吳言在寺廟門口左右張望後,快速鉆進了紙房胡同內。 吳言靠在墻邊歇氣,正欲脫下那身被鮮血浸透的公服,就聽見背後傳來的腳步聲。 “什麼人?”後麵傳來一陣吼聲,“宵禁時分,鬼鬼祟祟,站住了!” 墻壁被映成紅色,吳言的影子在墻上愈來愈大,後麵那人打著火把靠了過來。 緊接著是刀離開刀鞘時的鐵器摩擦聲,後麵那人停下腳步,高聲喊道:“轉過身來!” 吳言猛吸一口氣,抑製住狂跳的心臟,轉過身,看著那人。 那人向前移了兩步,將燈籠高高舉起,仔細打量著吳言的裝束。 鬥牛服那人當然認識,隻不過鬥牛服上還有成片的汙漬,看得不太真切。 吳言心中萬馬奔騰,此時沒有別的辦法,隻有死馬當成活馬醫,暗暗握緊拳頭。 那人正想看個清楚,卻不料吳言猛的扇過來巴掌,打的腦袋嗡嗡作響。 還未弄明白狀況,吳言又是一巴掌扇過來,一時間被打的七葷八素,緊接著又是接二連三的巴掌。 那人的左臉腫的如湯包,不敢再抬起頭看,口中支吾道:“大,大人,不知小,小的所犯何事?” 吳言放慢語速,準備扯下腰牌亮給那人,心裡暗叫一聲糟糕,千算萬算還是漏拿了腰牌。 吳言騎虎難下,乾脆將刀抽出,架在那人脖子上,“錦衣衛查案,需要你來過問?” 那人自然認得繡春刀,因此也不敢答話。吳言接著道:“不認識我還情有可原,不認識這身衣服,哼,瞎了你的狗眼!” 那人擦去嘴角的鮮血,囁喏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該打!” “滾吧!耽誤了錦衣衛辦案,你知道是什麼後果。”吳言看著那人遠去,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吳言不敢多歇,一路往南,直到看見那厚重的右安門。 朱紅色的城門緊閉,高聳的黑褐色城墻猶如一道天然的屏障,靜靜伏在吳言麵前。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一名更夫從遠處走來,拿著梆子敲向銅鑼,“咣”的一聲後那更夫扯著嗓子吼道:“二更咯!” 吳言閃身躲在角落裡,看著更夫走遠,又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衣服。 為掩人耳目,剛才那身鬥牛服已經扔掉了,但身上的斑斑血跡在雪色映照下清晰可見。 現在已是深夜,正值宵禁時分,當務之急是找個地方躲避巡夜的官兵,再換身衣服,等待城門開啟。 冬天的夜總是又冷又長,冷風刮過,猶如尖針刺在皮膚上。吳言裹緊衣服,往城隍廟走去。 吳言初到京城,便將大明天子腳下最貧瘠的地方逛了個遍。 住在這裡的,大多都是無權無勢的小官和貧民,他們日常的愛好也比較單一,四處閑逛順便瞧瞧熱鬧,供茶餘飯後消遣。 鄰居熱情的帶著從鄉下來吳言四處閑逛,將各個胡同角落都逛了一圈。 鄰居的熱情也不是沒有緣由的,他們都知道吳言他爹是個四品大官,在早朝時也是能見上當今天子一麵的。 但四品官員為何落魄到此處定居,他們不關心。俗話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指不定有朝一日這隔壁的老爺就高升了也不無可能。 於是巴結吳廉卻撞了滿頭灰的人又全部開始巴結吳言。城隍廟,就是鄰居之前帶著吳言來逛過的一處。 借著雪色,坍塌的土墻和歪斜著的門柱還是熟悉的樣子。 大概是住在這裡的人長期供著這城隍老爺生活卻沒有絲毫改變,便停止了供奉,於是在沒有香火的熏蒸後很快變得殘破不堪。 吳言想起那時鄰居告訴自己,這廟已經有百餘年了,隻是近幾年才頹廢了。 百餘年的時間,城隍廟一直沒變,變的隻是個人的欲望罷了。 吳言感慨著,踮起腳尖慢慢挪進廟裡。白天,這裡空無一人,隻有到了晚上,這裡才會煥發新的生機。 附近的乞丐在黃昏時分,都會擠到此處,一起度過寒冷的夜晚。 每逢有大戶人家施舍時,大家也會聚在一起,將個人所得全放在一口大鍋裡,燒上乾柴,一起吃個熱乎飯。 吳言躡手躡腳走進去,輕輕提起一件掛在竹竿上的破衣服。 “誰?”地上的稻草堆中傳來一聲大喊,接著是窸窸窣窣的響聲。 一隻手緊緊抓住吳言手腕,呼一聲,有人點燃了火折子,隨後又點燃了火把。 吳言看著眼前站著的一群人,一雙雙眼睛盯著吳言在他身上打量。 “你是什麼人?”從人群中讓出一個中年人,頭上纏著一圈花色各異的棉布,手中杵著一根木杖,“乞丐的東西你也偷?” 那人說完又上下打量著吳言,“你這渾身上下穿的也人模人樣的,咋就乾些偷雞摸狗的事?” 吳言手腕被捏的生疼,皺著眉道:“我來借兩件衣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借?有你這麼借的?”剛才那人說道。 那人眼光一亮,盯著吳言的衣服,“小兄弟,年紀不大,膽子倒是挺大啊!” 吳言順著那人的目光,看著身上布滿血跡的衣服,“我是殺了人!要抓我去見官就去,我認了!” “殺人?”那人眉頭一皺,上下打量著吳言,“殺誰?” “關你屁事!”吳言惡狠狠盯著那人吼道。 “好硬的嘴!”那人滿麵怒容看著吳言,“希望你的骨頭也有你的嘴硬!” 吳言怒目圓睜,“有人要殺你,且不問緣由,你殺他不殺?” “殺!” “殺,和他拚了...” ... 那人身後響起哄鬧聲,那人將手一抬,後麵便沒了聲音,又問道:“你說你殺了誰,我們好決定送與不送你去見那官老爺。” “錦衣衛。”吳言一字一頓說道。 在場之人無不倒吸一口冷氣,為首那人沉思著,“小兄弟,這可是天大的乾係。要怪,隻能怪你命不好。” 又轉頭說道:“拿繩子綁了,送衙門,不然我們都得死!”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著,平日裡清冷的廟裡一下變得熱鬧起來。半盞茶的功夫,有人就尋來了幾根麻繩。 為首那人接過繩子,往後一拋,招呼身旁的人將吳言綁上。 吳言閉上眼,昂起頭喊道:“蒼天無眼!我烤鴨都還沒有吃夠,命卻要無了!吳家,絕後了!” 為首那人停下手中動作,眼中出現復雜的神色,“吳家,哪個吳家?”
第三章 禍不單行(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