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父親要納妾這事,母親很淡然,二姨娘保持沉默,唯一傷心的是三姨娘,於是母親勸道:“我說三妹妹啊,你看你這點肚量,你看,你們進門,一下子倆,我覺得挺好,家裡可以熱鬧點。” 於是三姨娘流著淚說不出話來。 母親又轉身對二姨娘道:“男人嘛,特別是好男人,是吧,誰叫咱們家男人好呢,說不定又是一個投懷送抱的。” 二姨娘知道母親這話的針對性,卻總覺得太讓三姨娘下不來臺,便拉著母親要走,母親於是邊走邊笑指著三姨娘已然顯懷的肚子說說:“咱們家真是越來越熱鬧了,說不定馬上又要多幾個孩子了,不知道新來的妹妹能不能再多生幾個孩子。” 這些是蕭歌告訴給我們聽的,她說三姨娘就是欠收拾,說我母親這話夠厲害的,把三姨娘的短全給揭了。 劉大娘聽了道:“也不怪櫟哥兒他娘,讓三姨娘也好好反思一下。” 說這話的時候已是九月,大宋對南唐的進攻終於開始了,祖父他們也不甚關心,說結局早已注定的。 隻是這時間還是漫長的,似乎主帥並不著急走進金陵城。 我父親的新歡卻在那時進門了。 說實在的,四姨娘是真的漂亮,而且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非是常人可比。據祖父從一壺醫館得來的消息是:四姨娘出生也是官宦之家,因家道中落,被兄嫂賣與一富商為妾,她逃脫後被追過程中,跳江自盡,偏就抓到一塊浮木,最後隨水漂到餘州後才堪堪上了岸,然後進入餘州城。那晚父親從醫館出門,準備回家,遇上了。 據說我父親與三姨娘相遇的那晚,正好是皓月當空,所以真切地看到了那花容月貌,便驚為天人。 劉大娘道:“櫟哥兒他父親不也是一表人才嗎。” 蕭歌道:“那還是郎才女貌了唄。” 我撇了撇嘴道:“我以為是豺狼虎豹。” 眾人盡皆大笑道:“櫟哥兒,總是語出驚人哪。” 反正前院的風向變了,三姨娘地位一落千丈,我母親畢竟是妻,受不了影響,二姨娘現在也是財政大權在手也活得自在。四姨娘是個聰明人,明白自己妾室的身份,也不似三姨娘以前恃寵而嬌,不討人喜歡,反而是今天幫這個孩子做衣服,明天幫那個孩子做鞋子,有空就教孩子們讀詩文,所以我那些弟弟妹妹們也都喜歡往她院子裡跑。 日子似乎很平靜,隻是平靜的是我們餘州,西京洛陽並不平靜。 武行德老將軍說那天酷月當空,他也就信步出了他的園子,心血來潮,他想去洛水邊看看,如果隻是去洛水邊就好了,事後他這麼說。就是才走沒一段路,突然心生異想,讓家仆牽了馬,決定去黃河邊。 到了黃河邊,武老將軍就讓馬在邊上吃草,先在堤壩上走了一會兒,又拿出腰間的佩劍舞了起來。 當他舞完,收劍入鞘。聽得遠處有鼓掌之聲,便向掌聲傳來方向大喝道:“誰?給我出來!” 隻見一人從十幾尺開外的一棵樹後笑著走了出來,武老將軍雖然年紀大,卻是眼不花,竟然是趙普涎著一張臉笑道:“將軍風采不減當年哪!” 武老將軍一看是趙普,原本黑著的臉更黑了:“帶不了兵打不了仗了,還風采個屁。” 趙普卻不以為意,笑著走近道:“老將出馬,一個頂倆。” 武老將軍也懶得與他貧,隻淡淡道:“宰相大人好好賞月,我該回城了。”說著打了一個響哨,便見他的馬跑到他身邊,準備上馬離開。 趙普攔在了馬前道:“老將軍,這月夜黃河邊就我們倆能相遇,這麼巧的事,難道就不能聊聊?” 武老將軍推了一把趙普,趙普一趔趄就要摔倒時,武老將軍又一把將他拉住,才讓他堪堪站穩,倒也不生氣,繼續涎著臉道:“唉,我知道你是恨我,總覺得我就是一壞人。” 看著趙普這沒臉沒皮的樣子,武老將軍鄙夷地看著他道:“趙大宰相,我可不敢說您的不是,您可是大宋朝的忠義之士,是諍臣,趙家天下沒您可不成啊。” 這樣說,趙普依舊不生氣,隻是不再嬉皮笑臉,而是正色道:“我知道老將軍認為我官聲不好,貪財好利,睚眥必報” 武老將軍心道“原來你自己也知道啊”。嘴上卻說:“您可是當朝宰相,深得官家信任,誰敢這麼說這麼想?我對您趙大宰相隻有敬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深深的敬畏。” 趙普一聲長嘆道:“我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也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可有些事終究已是逆水行舟啊,就比如姚恕之事,所有人都認為我設計報復,可是誰又想過,這是開封府對我的試探呢?你不知道晉王的為人嗎?至少現在我害怕。” 武老將軍愣了一下道:“那又如何?與我何乾?你趙大宰相大權在握,老朽不過是一個領了閑職的無用老頭罷了。兵權收了,難道還有誰想替閻王收了我的老命?” 當初杯酒釋兵權,誰都知道都是趙普的主意,是否貪戀權勢不說,對於戎馬一生的老將軍來說,這突然的賦閑真不是滋味。 趙普問道:“飛鳥盡良弓藏的難道老將軍不懂嗎?官家的天下是怎麼來的,他怕的是什麼,難道是不交兵權去交命嗎?” 這一問,倒是讓武老將軍一時無語。隻聽趙普繼續道:“所有人都以為我與晉王爭權,隻是所有人都忘了,當初官家扶持晉王上位是為了鉗製於我,可沒想到官家竟然會如此顧念兄弟之情,接下來我看大有尾大不掉之勢。” 武老將軍依舊不為所動,心想,你替官家當狗還真是忠誠。依舊是淡淡地問道:“那又便如何?” 趙普嘆了口氣道:“老將軍您是不知道趙老二的為人哪!” 武老將軍問:“知道又能如何?” 趙普似乎也不知道這麼說什麼了,似是自語似是嘆息:“又能如何?又能如何……” 而這倆人已在不知不覺間,並肩走在大堤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