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合作夥伴的反水行為,關南世家自有其後招,這第一步棋乃是斷了滄河漕運,引發靈幽二州民亂。 靈州,平山城,滄河漕運樞紐,自古就是天下糧道命脈,古書有言,“五州同衢,糧足中原”,講的就是平山城漕運糧道貫通南北的功用。 在平山城滄河漕運總司,到了夜晚,不如白日往來官吏,熙攘結伴,確是頗為冷清,但沿著一條寬敞的青石大道,蜿蜒前行便能通往總司的主殿。主殿巍峨高聳,由青色琉璃瓦覆蓋,倒是猶為壯觀。 不過此刻殿內的主人此刻卻無什閑情雅致,漕糧總官李空元和平山太守裴思德正在偏室內進行商議。 兩人四目相對,沒多久,李空元麵色微青,終於忍不住說道,“君山兄,既要謀劃諸事,可以到我府上議商,何必選在漕運總司,隔墻有耳,事關重大,一旦泄露出去,我等皆是死路一條”。 一旁的裴思德倒是不緊不慢,徐徐端起上好的龍井茶邊喝邊道,“崇明兄不必如此緊張,正因時事緊迫,我等談事方才選在漕運總司,小弟剛來平山城,若是貿然前去崇明兄府上,隻會遭人非議,惹人懷疑。” 接著又笑道,“再者燈下黑的道理,崇明兄不是不懂,何必自相苦惱”。 “吾是擔心聰明反被聰明誤”,李空元站起來激動道,拍桌喝道,“吾就不明白了,不就是換了個新皇帝嗎,流水的皇帝,鐵打的世家,難道你們這些世家子弟非要置幾百萬百姓的性命於不顧,天下大亂對你們來說有什麼好處?” “崇明兄慎言”, 裴思德放下手中的玉青杯,肅說道“我與崇明兄兄交往多年,正因敬佩兄長平時為人方正廉潔,方才以兄事之,更何況兄長亦是參與過朝政大事的人,如今雖退居這平壤小城,可難道崇明兄對當下時勢一點也不知曉嗎?如今哪有我等選擇的餘地,與伏首待死,還不如搏上一搏。” “可是在朝不是還有東陽皇太後坐鎮嗎” “皇太後?”, 裴思德冷笑道,“太後她老人家真以為自己把事情做得天衣無縫,吳奇愷作為三朝老將,居然這麼容易就被騙取虎符,司馬曹文彰的反攻倒算如此淩厲,恐怕和太後也脫不了關係,朝野中的明眼人都能看的出來,就太後自以為聰明天算,這也就能瞞了底下的人,卻瞞不了我們這些老臣。” “怎會如此,太後可是出身關南吳家的?下手怎會如此兇狠”,李空元疑惑道。 “嫁出去的媳婦潑出去的水,性什麼還不知道呢,果然太後終歸還是向著皇家的,全然不把昔日恭敬侍奉的關南後輩死活放在心上。” 李空元聞得此言,如遭雷劈,接著大哭道,“太後您怎可做出如此不智之事,您難道忘了,您向來擁有的權勢可是全靠關南世家支撐的,現如今您放棄了關南士林,將來天下要靠誰去支撐啊?。” “崇明兄不必悲傷”, 裴思德接著安慰道, “既然他們不義,就休怪我等無情了,兄長恐怕也注意到了,最近最近半年漕運調動頻繁,役民授糧遲遲不到,耕夫賦稅愈發加重,騷動頻繁,為了維穩,太子離京前,我們一直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現如今,也不得不行非常之計了。” “你們要截斷滄河大堤?那可是歷代花費無數錢糧民力才建成的,一旦漕運截斷,滄河泄洪,兩岸四州黎民都將遭滅頂之災,到時候百姓揭竿而起,天下定然大亂,我等皆是千古罪人啊”。 李空元苦勸道。 聞言,裴思德拍桌而立,怒道,“這天下是隴西貴勛的天下,何曾有關南世家的一分一毫,大盛朝自太祖起就沒有一個皇帝真正相信過關南世家,聯姻分化,拉一派打派的法子用在我們關南大族身上不知道有多少,如今若再不行非常之事,恐怕我等都要成為板上魚俎了。” 李空元發覺勸解無望,激動道,“那我們先前讀了那麼多聖賢書又所謂何用,治那麼多經到底是為何,難道治世經民的道理你們全都忘了嗎?” “我們從沒忘過,我等也想周輔聖天子,開創眾正盈朝,垂拱而治的盛世,奈何造化弄人,不假人心,要怪就怪隴西貴勛太過決絕,非要下此狠手,不給我們關南世家一條活路吧。”裴思德無奈道。 “或許這就是‘天數不可測,但使人力盡’吧”。說罷,裴思德搖頭離去,留下李空元呆呆矗立。 平山郡城苦惱的並不隻有裴思德和李空元兩人,另一處,在布衣道的教殿內,副主教韓元峰同樣煩躁異常。 “河中有道,石人一眼”,字跡看起來有些新,一些地方墨水還未乾,韓元峰看著手中信紙的字樣,思考良久。 作為布衣道的指教使,他平日裡負責協理教派管理和教化信徒。 布衣教為了生存,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把平日裡所得錢財大多上交官府,隨著布衣教發展壯大,並在靈、幽、並三州紮下根基,自己終於也憑借多年的功勞坐上副主教的位子,還和關南世家搭上了關係,這對韓元峰而言可謂是苦盡甘來,功德圓滿。 老教主張精巖早已年邁,自己坐上主教之位指日可待。 韓元峰本以為諸事已定,可不知為何最近布衣教內開始到處流傳“天行有變,紫薇更迭”的傳言,這句話把韓元峰嚇得可不輕,這不純粹是犯上作亂的謀逆之言嗎,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可奇怪的是,隨著事態的不斷發酵,各州郡的官員對此毫無作為,任憑傳聞蔓延,最近也不知為何,滄河漕運遲遲不通,各級運司糧餉一直都被拖欠,連布衣教的傳教事務都受到波及。 州郡官員的胃口越來越大,不斷加重賦稅,就算是布衣教都要繳納高昂的實粱稅,據說靈州芫宛郡有數萬人反抗官吏收稅了,隻是很快就被鎮壓了下去。 同時滄河漕運嚴重受阻,暴雨連下半個月,滄河水位都漲至數丈高,幾十萬民夫的怨氣就如同這滄河壩中的河水,一旦堤壩倒塌,瞬間就會傾斜千裡。 而且,不久前關南那邊來人說,和韓元峰有一樁大買賣要做,可是對麵就留給韓元峰一封紙信,隻言天機不可泄露,三月內不可開封信紙,到時候自有人會告訴自己該如何行事,現在三月時限已到,關南那邊卻一點風聲也未曾聽到,當真是讓人著急之至。 正當韓元峰苦苦思索時,手下王溫急匆匆地前來稟報,“副主教,城諸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