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陽郡,太守劉閣譚拜會關南名士常素泰,府上,兩人相談甚久,以棋相會。 “涪陵和粟源郡的兵亂這麼快就起了嗎,我還以為你們關南世家不會有所動作了,沒想到還是這般急躁,這和開國初年你們關南上昌社諸賢禮拱天下的氣度可是一點也不搭邊。” “這隻是一個引子而已,平日裡埋在那裡誰也不會在意,如今陡然兵亂,也並非我等引爆,更何況,吾賦閑在家,哪裡知道這麼多瑣事,料想是昏聵的後生子自作主張吧,隻是平白墮了關南望族的名頭,得不償失”。常素泰搖頭道,接著下上一子。 “哦,那又是誰,讓我想一想,能讓關南世家吃癟還隻能乖乖咽下氣的,恐怕就不多了,莫非是北邊那幾位”,劉閣譚滿麵春風,不緊不慢的落子,局麵瞬時開朗,讓常素泰也隻能連連撫須,額頭緊皺。 “關南世家不是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了嗎,朝廷封金賞銀,三次慰勞,下帖拜禮,莫非你們還不知足?”,劉閣譚笑著言道,接著又說。 “老實說,小弟我有些都看不懂關南世家的作為了,話說你們幾百年來一直都是這樣嗎,立場如此三顛五倒,還是說這次仍是做的多方投注穩賺不賠的買賣” “休要胡言,我等儒士豈是如此功利忘義之徒” 劉閣譚就近趁著新進的暖爐,感覺舒服了不少,和著鮮美的青魚湯喝上幾口,絲毫不在意自己現在正在下棋,劉閣譚對自己的棋藝很是自信。 江北名手,難出其右,可不是吹出來的,乃是實打實地從幾十年的大家棋盤裡殺出來的。 “不愧是關南世家啊,一柱擎天,屹立不倒”, 劉閣譚感嘆道,哪裡像河陽望族,好不容易擺脫了豪族的身份,卻還是隻能蜷縮在通州地界,果然傳承了上千年的世家就是不俗,朝廷也奈何不得,隻能隱隱退讓。 “關南?,這個“南”字著實太顯眼,我一直都不喜歡,世人總是這樣說”,常素泰微微挑眉,接著嘆道。 “關南一體,百代不絕”,可曾有人知道曉關陽望族的對天下的福澤,縱然知曉先澤萬民之例事,卻總是一以概之,可仕林和世家總是有區別的,為何總是用異樣的眼光看待諸事”, 常素泰皺起眉頭,細細思索起來,想起曾經無故遭受的屈辱,心中就有些胸悶不平,若不是無奈,誰又真的願意脫世獨立,像蜉蝣一般漂立於滄海。於是他又道。 “那隻不過是一個籠統的稱謂罷了,倒沒有人真的在意,誰都是為了自己的家族做事而已,在朝盡其責,在野憂其君,難不成宋軒文公還真能死而復生不成,世家守自相望的時日早就過去了,如今乃是大爭之世”。 “‘大爭’?,兄臺倒還真敢說出口啊,從先帝殺掉陳仆端起,常兄一直都對其心有怨言,再也不肯上朝言政,卻是也不是”,劉閣譚落下幾子,占盡上風,逐漸開始逼問。 “相由心生,禍由此出,千古亦然,何人能出其內,自歷代皇帝始,從先帝開啟大案,就已殺戮過萬,黨禁愈重,結局就已注定,吾又能如何,再者,吾並未參與,清者自清,何須解釋。”常素泰安然其間,淡淡說道。 “你就這麼自信,小心反倒別被別人帶到溝裡,翻了船,誤了一世清名”,劉閣譚調笑道,接著往嘴裡塞了一個西貢酥餅,味道很好,青鬆的軟香直沖味蕾,又緩緩進入腸胃,讓其口味大開,劉閣譚不由地再吃了幾個。 常素泰也不嫌自己失禮,不似往日名士風度,直接往盤子抓來一些鮮果,邊吃邊說道,嚴肅道,“再說一遍,那事與我無關,我心中自有明月,奈何溝渠孤照人” “又不是隻有關南世家做過這事,怎能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可別告訴我,前朝玄旲皇帝真是崩於泰山封禪後回京的途上,小時,我可是常聽族中長輩言說,昔日乾朝太常卿辜恭申可是玄旲帝的心腹重臣,就連他也參與到三書史案之中……” “受同兄,請您別說了,當下為官不易,還請慎言,算我怕了你了,此事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劉閣譚急忙說道,生怕常素泰繼續說出什麼來。 當時的莘密,很多世家都是心知肚明,原本過了四百多年,已經不是什麼大事了,可偏偏涉及到法統傳承的問題,若是深究下去,河陽各大族立身之本都要被動搖,問題一下子就很嚴重了,河陽各族都對其諱莫如深,閉口不言其事,如今還是不說為好。 “哈哈哈,沒想到登史兄也會有害怕的時候,這可不多見,我今日算是見到了,平日裡你總是笑話我在朝堂上唯唯諾諾,就連我致仕了都要時常過來打秋風,現今竟膽小至此”,常素泰拍手大笑,胸口隨著爽朗聲音一起一伏,心裡的鬱結也順暢了不少。 “登史兄,這秘密,我可要吃你一輩子了” “吃吧吃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都是先人造下的孽,如今也該我等後人償還了”,劉閣譚心情有些不佳,連帶著下棋也心浮氣躁,接連下錯了幾步棋,眼見黑子就要被白子壓製住。 常素泰趁勢猛攻,猶如攻城拔寨,接連拔掉四方中子,白子陷入圍困。 劉閣譚見大勢已去,便隻能投子認輸。 “受同兄果然棋藝過人,小弟甘拜下風”,劉閣譚苦笑道,拱手施禮。 “哈哈哈,承讓承讓,今日我心情甚好,登史兄,聽說雲煙亭的景色不錯,最近新來了幾位西域媚娘,不僅擅長琴棋書畫,還精通西文寺各類詩文妙典,要不與今晚兄共去符水樓欣賞一二,這番我請客,你可不許推辭啊” “好說好說,我就卻之不恭了,那小弟便先行一步,到時候恭候兄臺大駕” 辭別了常素泰,劉閣譚快步走出,仿佛隨身帶著一股快風,不一會就出了府門” “請”, 劉閣譚漸漸遠去,望著他的身影,常素泰感到莫名的惆悵,看向剛剛的棋局,又座了下來,左右復了幾次盤,還是隻是連連搖頭,將黑子投入棋盤。 “這次棋局,吾終歸還是輸了,登史兄,你的心意,兄便領受了”, 常素泰嘆道,望向府門的紫金定匾,猶如一座塑像,抬頭呆呆喃道。 “陛下,微臣為您能做的隻有這些了,自古忠義難兩全,微臣再也不是昔日一腔熱血執筆為蒼生的少年郎了,如今,臣到九泉之下亦無言麵見列祖列宗,常太魚先公的家訓,後世子孫沒有做到多少,反倒隻能耍些小伎倆,來謀求自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