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對於大盛朝廷而言,平叛還在持續進行之中,遠遠沒有出現結束的跡象,大盛王朝此刻好像坐上了一輛疾馳的馬車,正往詭異的方向拚命飛奔而去,隨時都有可能墜入深淵。 這場波及幽靈二州進而輻射大盛天下的巨大叛亂,其影響程度遠遠超過了天下世家大族的想象,打擊麵從上到下,網羅了昔日的貴人和草民,九州無不震動怖恐。 原本隻是波及滄河的災禍好像一瞬間就點爆了一堆掩埋多年的炸藥桶,連帶著滄北四州一同引發了暴亂,多少不知名的小型豪族還未曾徹底發家就早早湮滅於此次大亂,幽靈兩州境內,白露露於野,千裡無雞鳴的場景,易子而食已然成為常態,宛若人間地獄,麵對動輒數萬的饑荒流民浪潮,對麵隻要有人敢反抗,叛軍就是直接將其抄家滅族,然後大概率將其族中的一些女眷劫掠為奴,供其玩樂。 一些實力較強的地方豪門望族好像已經約定好了一樣,在暴亂時不約而同地靠在臨近的郡城旁,守在鄔堡裡不出來,叛軍們也會刻意躲開守備森嚴的鄔堡,專挑弱小的地方豪族下手,畢竟他們也不知道,在那些望族的地盤裡,什麼時候幾座大的鄔堡裡麵就會突然冒出幾千甚至上萬個裝備精良的莊丁, 對叛軍來說,隻要你不去刻意打我,我也不去無故招惹你,因此還是彼此相安無事的好。 叛軍與朝廷官兵的持續拉鋸,以及各路平叛兵馬集結的遲緩速度,徹底暴露了大盛朝廷的致命弱點,一旦朝堂政治失衡,拉一派打一派的招數玩不下去的時候,各州就會迅速陷入群龍無首的境地。 各個世家派係的官吏為了自身的利益,相互爭鬥,互不統屬,各自為戰,或為了明哲保身,寧願讓城池陷於敵手,也不敢動用族兵平亂,而郡城府兵麵對叛軍時往往不堪一擊,望風而逃,從而導致起義軍進一步做大,這些也令朝廷一眾大臣深深膽寒,任誰都清楚,再及早不解決叛亂的問題,遲早會釀出大禍。 “無將可用,無將敢用,才將不用,以致庸碌之帥掌國兵,才略謀臣失其位,邊地不穩,外患未平,西北傾覆,以致漠北蠻賊窺其境,而涼州邊郡受其害,內亂已至,朝爭不休,黨同伐異,以致廷堂之上無錚臣,地官諸吏不知上意”,二月中旬,諫議書大臣兼內閣大學士孫臺和連連上書請奏,接著請求朝廷增派兵員,急調西北將兵入關平叛,以解燃眉之急。 天下的局勢,不看不知道,仔細一看能把人給嚇死,大盛攏共加起來方才二十七州,兵員最盛者非京北的幽冀靈桓四州,西北擎柱者亦非雍涼莫屬,常言道,天下未亂蜀內先亂,天下已定四州難定, 按照兵部尚書的話來說,“天下局勢崩壞糜爛至此,蓋因利欲熏心者勞重耳”,亂局之下,方才凸顯人心叵測,大廈將傾,可誰都脫不了乾係,事情發展至此誰敢說自己能兜得住底,。 對大盛天下的危機感知最深者,且最有發言權,最敏感者,非朝堂中戶部尚書項以倪莫屬了, 他在對新皇和東陽皇太後的奏表中,著重陳述朝廷雙方黨爭的其中利害,言說天下局勢早已危如累卵,奸黨暗藏其內,早已蓄勢待發,若不早日尋機求穩,與諸族共解宇難,則局勢一發不可收拾,他還暗示隴西勛貴和關南世家理應放下往日成見,先合力對付叛亂為上策。 對此,慈陽皇太後和新皇深以為然,連連下旨撫恤,安撫關南世家。 滄河大亂,幾十萬漕民起義,當時幾乎所有世家都認為這不過是仿照百年前瓊州大旱之事罷了,更何況,韓元峰之亂的背後還有關南世家的暗中推手,也更加佐證了一些人的某種猜想。 瓊州大旱波及數州,連綿數年不絕,有五十萬多萬人餓死荒野,流離失所者過於百萬,反叛之聲不絕於江南各邑,世家大族聯手借“天象更迭,周世有終”的諏言逼迫景炎皇帝在改立太子方麵讓步,可最後呢,朝廷還是那個朝廷,各位公卿大臣的位置還是坐的穩穩當當,也沒見多少權貴子弟因此丟了官職失了性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至多不過是在宮廷深處死去了一位皇長子和幾條賤命而已,時事變遷,斯人已逝,當日的辛事很多人引以為笑談,至於其中掩埋了多少人命和苦難,又有誰會去關心呢? 此事因利而起,亦有利可圖,所有人都明裡暗裡推波助瀾,想在關南世家和隴西勛貴之間點上一把火,好便於火中取栗,不成想,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好處沒撈著多少,災火就首先先燒到了靈州世家的頭上,接著幽州跟著遭殃,差點兒亂軍就打進了關中。 韓元峰詐開平山大營起事後,發展迅速,攻陷不少城池,雖然他屢次約束手下兵士不要擾亂民心,可是縱使他神通廣大,也擋不住手下漕亂兵那一顆顆想要殺人劫財發泄怒氣的心,累迭數十日,靈州世家子弟死傷無數,此後,靈州世家幾乎是恨透了韓元峰。 此時天下各州狼煙四起,零星的起義多如牛毛,各州郡官員大多不敢上報,擔心禍及身家性命,一個個野心家暗地裡正摩拳擦掌,等著這個偌大朝廷的頂梁架子倒下,好來分一杯羹,不論結果如何,大亂已有苗頭。 麵對關南世家留下的爛攤子,朝廷敲打壓製是另一方麵,可也不能真的把人家得罪狠了,要不然,人家被逼急了真的重新改投下注,到那時,真的萬事皆休了,真要把天下動亂的責任怪到人家頭上,也不合適,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就算滄河不決堤,天下就能太平了安穩了,怎麼可能,別說關南世家,隴西勛貴和其他的世家大族又能好到哪裡去,一眼望去,皆是一丘之貉,沆瀣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