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巨大的響聲在耳邊響起，空氣中充斥著一種狂躁的動感。 　　身上陡然一輕，能夠聽到老虎在空中飛出的響聲和刺耳的鳴叫。 　　李是睜開眼睛，印入眼簾的是越野車極粗的保險杠橫梁，閃射著銀光，弧線硬朗，中部有清淺的紅色血跡和粘附的黃色絨毛，稍有凹陷。 　　身子一側是溝壑深徹的黑色輪胎，菱形密疊花紋，冷硬牢固，就像冰山上的工字形鋼。 　　李是坐立起來，看到一麵從駕駛座車窗伸出來的粗糙麵孔，中年男人，胡子深長且亂，彎曲緊密，似乎長時間沒有打理。 　　能夠看到他的嘴唇在翕動，但是聽不到聲音，耳朵邊充斥的仍然是死亡前的寂靜和汽車發動機的轟鳴。 　　李是甩了甩頭，清醒了一下頭腦，再次去聽，這次聽得清楚了。 　　“你看到我女兒了嗎？” 　　他不關心人的死活，也不關心老虎到底死沒死，反而先問女兒在哪？ 　　李是有些跟不上他的腦回路，再次甩了甩頭，回過頭去看身後的老虎。 　　此時老虎側躺在地麵上，白色的絨毛間能夠看到微微起伏的胸口，呼吸微弱，猙獰的虎頭側仰著，有紅色的血絲從口中緩緩的向外流淌，應該是離死不遠了。 　　什麼樣的速度能把老虎創死，而又剛剛好停在自己的腿邊？ 　　李是不敢想象，再次搖了搖頭，看向救了自己一命的男人，這次看的更加清楚了。 　　這是一個30多歲的中年男人，額頭寬大，眉毛廣厚，眼睛瞇起的線條尾部彎曲，像一顆圓潤的勾玉，眼球平穩直視，瞳孔中散發著某種耀眼的光彩。他的鼻子矮且大，鼻孔朝天，下巴和鼻子下麵長滿了胡子，厚實的嘴唇壓入緊密的毛發之中，讓人難以分辨他講話的唇部動作。 　　他發出的聲音厚重，穩定，就像一臺報時準確的老鐘。 　　他再一次問道：“你看到我女兒了嗎？” 　　李是搖了搖頭。 　　回想一下，在過來後有限的幾個小時中，自己看到唯一會動的就是野生動物了。 　　“你看到其他人了嗎？”男人推開車門，走了下來。 　　身材高大魁梧，走起路來上半身挺直，一如他眼神中顯現的穩定和平實。 　　李是雙手支撐著越野車的保險杠，身子歪扭著站立起來，和男人眼神對視，搖了搖頭說：“沒看到其他人，我也不確定現在到底什麼狀況。”他指著天上的木星繼續說，“不過可以確定，地球馬上就要沒了，地殼撐不住這樣崩散，毀滅也許是明天，也許就是現在。其他人在不在，或者在哪裡，已經不重要了。” 　　“那跟我沒關係，我要找到我女兒，她才6歲，有這麼高。”男人伸手在腰間比了下高度。 　　“你看到其他人了嗎？”李是問。 　　“沒有，公司和街道辦都沒人，辦公樓上也空了。” 　　“所以說這裡還是商都？” 　　“是商都，我家的房子和店鋪都在。”男人指了指高大的越野車，“車子也在，汽油能燃燒，電池也能用。但是我醒來的地方不對。我下午和我女兒一起寫作業，是在春江路，但是醒過來卻是在利民路，在一個琴行裡，周圍都是吉他跟貝斯。我自己五音不全，對音樂從來沒有過興趣，不可能到琴行裡麵睡覺。而且我記著我是清醒的，隻不過暈過去了一分鐘，嗯~可能都沒有一分鐘，就到了8公裡外的利民路。這不正常，絕對有問題。” 　　“我是在學校宿舍，突然感覺全身都疼，然後就暈了過去，醒來以後就到這裡了。” 　　“你們學校在哪？” 　　“在市郊，菁華路856號。” 　　“這裡是市北，離你們那裡少說有20公裡，肯定不對，沒道理突然跑到20公裡外。”男人皺緊眉頭，手握拳頭敲打著腦殼。 　　“你說你是清醒著過來的，沒感覺到疼？” 　　“疼？”男人疑惑的看向李是，“沒有，隻是暈過去了。對了，暈之前好像有光，我女兒說‘爸爸，光好漂亮啊’，我還以為是家裡新裝的頂燈亮了。” 　　“可是我沒有看到光，而且身體疼得跟死了一次一樣。”李是嘗試著回味了一下醒之前的疼痛，背上仍然能夠感到淡淡的發虛感。 　　“你現在怎麼樣？”男人打斷了話題，看著李是血肉模糊的胸口問道。 　　李是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傷口，淩亂深密的幾十道割痕，有些比較淺，剛剛擦破皮膚，有些則肉皮翻開，可以看到殷紅的血肉緩慢的向外滲著血珠。 　　疼？並沒有，隻有看的時候才是疼的，不看的時候，隻是餘光中多了一些紅色而已。 　　毫無疑問，這是奇怪的另一個方向，一個是為什麼沒有其他人，另一個就是為什麼自己的痛覺好像喪失了？ 　　不對，不對，奇怪的東西不止這兩個，還有木星為什麼會來臨地球上空？這不是科學能夠解釋的。而且為什麼我們醒之後的空間距離差別這麼遠？ 　　難道是穿越？ 　　李是回想了一下看過的網絡小說，找書苑 wｗw.ｚhaoshuyuａn.com 卻發現也不對，自己穿越的時間和地點都不對，而且同時穿越的還有其他人，這不像是穿越小說的發展劇情。 　　無限流？ 　　更不對，商都根本不在任何故事裡，隻是一個普通的三線城市。 　　李是環顧周圍的環境。 　　“而且是這樣一個現實的環境，馬路、行道樹、路邊停靠的小汽車都一模一樣，那邊甚至還有一輛“小藍”單車，歪倒在路邊的灌木叢裡，不知道出自哪位老哥手筆。” 　　李是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問題。 　　男人邁開步子走到老虎身邊，用腳踢了兩腳，確定已經沒有了危險，然後轉身回來，皺緊眉頭問道：“那你現在準備怎麼辦？” 　　“其實我們都要死了，對不對？不管是木星壓下來，還是地球快速崩潰，人都不可能在這樣的災難裡活下來。城市裡現在到處都是野生動物，有東北虎、雄獅、鬣狗、獵豹，還有龐大到沒有盡頭的獸群，沒有人能夠在這種環境裡存活。” 　　李是回想起自己的一生，是那樣的無趣麻木，好像一條沒有盡頭的列車在循規蹈矩的向前行駛，不需要頭腦也沒有任何思路，隻是前行，前行，有人說到前麵就會好一點的，可是真到了前麵，好的那一點卻是用更多的不好交換來的。 　　“所以呢？就看著天空等死？”男人哂笑道。 　　“不，我想要活著，直到看到地球崩解的最後一刻。” 　　那樣的場麵，一定盛大美麗，那樣的場麵一定絢爛多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