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深入骨髓(1 / 1)

照影曲 林遇澤 4181 字 2024-03-17

逗弄了一會兒孩子,我隨即吩咐鶯月帶著保姆與乳母帶著兩個孩子入內殿歇息。   眼見著我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倚華到底不敢多提。然則到了黃昏掌燈時分,我依舊一個人呆愣愣地坐在那兒,梁琦又見倚華一味地阻撓,愈加不敢多問,隻一味疑惑起來。   待到月上柳梢頭的夜幕時分,淩合風塵仆仆地自宮外趕來,仿佛不曾瞧出我的蹊蹺一般,徑直行禮,回道:“奴才參見娘娘。”   我呆愣的思緒被他略帶響亮的聲音打斷,隨即看向下首的他,問道:“你有何事?”   “回稟娘娘,奴才已然打探清楚並拿到證據可證明霜序與墨府中人私底下有所往來。”當著梁琦、倚華古怪的麵,淩合似乎看不出異樣,然則咬咬牙,仿佛萬般艱難,一字一句緩緩道出。   “哦?”我不禁起了興致,坐直了身子,正兒八經地詫異問道:“你可查出來墨府何人與霜序來往最為密切?”   “正係當日的墨府管家。”   倚華一聽,當即詫異起來,疑惑叫道:“自從墨府倒臺之後,墨府管家與其他人等不是一應被遣散,賣予他人了麼?怎的還會與霜序有所往來?”   “此事說來實在叫人驚嘆:墨府管家生來聰慧。如此死中求生的計謀對於他而言不過小事一樁。若非當日蘭妃生父對他有恩,隻怕他絕不會心甘情願屈居墨府小小一介管家之位。”言及此處,淩合的麵容不由得嘖嘖驚嘆起來,難以掩飾其欣賞之色。   “哦?當真係如此能人?”我愈加好奇:淩合身處禦殿多年,見過的人事物自然數不勝數,能叫他今日如此驚嘆誇贊,隻怕此人確有能耐。   “正是。被賣作家仆之後,墨府管家不過個把月的功夫,隨即換得了自由之身,重新返回京都。”淩合乾脆利落道。   “接著呢?”我愈加好奇起來。   “接著便係在一個月之內,通過以往的人脈聯係上了霜序,一並打聽出了霜序哥哥的下落。”咬咬牙,淩合再次說道。   “一個月?!”此刻,不僅僅係我,連倚華也驚嘆起來。   “正是。近幾日,自收到墨府管家百轉千回之下送來的消息之後,眼見自己的哥哥身處貧困之中,霜序便用了自己所有的積蓄,乃至於借用娘娘的名義將銀錢通過墨府管家轉交給自己的哥哥,以解燃眉之急。”這一次,淩合說話的語速慢了下來,帶上了幾分小心翼翼。   “如此說來,霜序她隻需與我明言即可,為何自此之後,行事如此鬼祟小心,叫人這般起疑?”我不由得疑惑起來。   倚華暗中看出了什麼似的,使了個眼色,我這才瞧見淩合麵色豫豫,似有難言之隱。   我一時詫異,隨即勸慰道:“淩合,你係我身邊的老人了。這麼些年過去了,本宮從來待你們如同家人一般信任,你有話不妨直言。”   淩合踟躕了半刻,才說道:“依著奴才調查出來的線索,隻怕霜序為著借用娘娘的名義斂財,還散布了不少咱們長樂宮真假混合起來的流言。固然皆係無羈之言,到底叫有心人聽去了,隻怕會探聽出一二則真相。”頓了頓,覷著我的眼色繼續道:“娘娘,咱們宮裡所有的內禦,認真計較起來,除了倚華與鶯月係您平日裡最親密的,隻怕連同竹春、霜序在內,亦要屈居一等。倘若霜序有心,隻怕知道的秘密絕不會較倚華、鶯月少。”語氣中帶上了幾分擔憂。   倚華與鶯月聽到這裡,已然變了臉色,畢竟她們之間,唇亡齒寒。若是連霜序都有了嫌疑,隻怕我身邊親近的倚華與鶯月二人亦要遭受懷疑。   我卻是毫不意外,一絲絲的怪罪也沒有,然則感慨起:既是銀錢上的瑣事,霜序為何不與我直言?   鶯月眼見我神色陰沉,到底不敢打斷我的思緒,隻看了一眼倚華。   倚華眼見此事無可避免,便大著膽子在我身旁小心地問道:“不知娘娘打算如何處置霜序?若她散播出去的流言皆係無稽之談,尚可饒過她。若當真威脅到了娘娘的地位,隻怕萬死不足以泄憤。”   “霜序固然為著銀錢出此下策的,到底情有可原。再者,淩合,你可有霜序背叛本宮的真憑實據?”我轉向淩合,如此問道。   淩合呆了一呆,隨即沉著臉回稟道:“回稟娘娘,奴才查不出絲毫證據。”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滿意道:“那就好。”轉向倚華與鶯月,“霜序不曾背叛本宮,如此便係最好的結局了。”   鶯月依舊惴惴不安道:“娘娘,今日她不會,難保來日她亦不會。萬一來日——”說著,看了倚華一眼,不再繼續言語。   倚華沉著聲接下去說道:“萬一來日她有了叛意,隻怕咱們防不勝防啊。”   鶯月在旁拚命點頭以作應和。   淩合見我猶豫起來,亦麵有不忍,求情般說道:“奴才與霜序處事多年,願為霜序擔保她對娘娘的確忠心不二,還望娘娘明鑒。來日,若霜序當真背叛了娘娘,奴才一定第一個取了她的性命。”   心裡頭仿佛被一股柔軟溫暖的感覺包圍住,幾欲叫我當場慟哭起來,然則到底忍住了,我和藹可親地對淩合說道:“霜序在本宮身邊盡心竭力地服侍多年,本宮自然信得過她。”頓了頓,眼見倚華與鶯月欲言又止,繼續吩咐道:“你們二人且仔細盯著她。一旦察覺出異常,即刻來報。”眼神肅穆起來。   倚華、鶯月這才安下了心,“是。”隨即退下了。   原來,如今哪怕僅僅銀錢上的事跡,霜序寧肯冒著得罪我的風險,甘願散播流言,亦不敢與我詳加商議。難道說,今時今日的我已然叫人望而生畏了?   心裡頭的哀痛伴隨著眼角餘光中倚華、鶯月離去的最後一道身影所帶來的陰暗而徹底陷入黑暗之中,猶如鐵匠打鐵之時那般,心中的哀痛隱隱迸發出一星半點的火星,幾欲將我的心房徹底盡數燒毀,將一切尚未誕生出來的哀傷一一徹底毀滅。心頭湧上的那一股無盡的悲苦與惆悵不知從何處而來,卻著實令我愈加怫鬱寡歡起來。接連數月,我整日躺在寢殿的床上,每日縈鬱寡歡,連身子亦懶怠起來,叫倚華和鶯月愈加擔憂。   原本倚華瞧出了我每日無休無止的倦怠之後,鶯月還慶幸我係再次身懷六甲,孰料俞禦醫前來微微號脈,隨即診斷我這是心病,鬱結難解,這才每日格外疲憊,隨即開了一張藥方。   藥方上頭不外乎一些尋常的藥材——茯苓、蜜枇杷葉、連翹、夏枯草、天花粉、牡丹皮、玄參、澤蘭、萹蓄、漏蘆、瞿麥、浙貝母、澤瀉、生地黃、廣藿香、豆蔻、焦梔子、三棱、莪術,任誰看了皆會以為我不過是小病一場罷了。   皇帝眼見我每日縈鬱寡歡,連三個孩子亦無力看護,除卻每日勞心的朝政,便係與我久久相伴。然則不知為何,對於往日諸妃所渴望的恩寵,此刻的我卻是毫不在意,甚至於格外厭煩旁人在我麵前晃悠。縱使係鸞儀等三個孩子,我時而聽到他們的哭鬧聲,亦心煩不已。   皇後與其她嬪禦自然識得眼色,對外隻道我一時鬱悶病中,心緒難解,便逐日少了來我長樂宮探視的次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皇帝眼見如此,亦不再日日拜訪,隻吩咐要我好生修養玉體。   仿佛一時之間,禦殿之內所有的熱鬧盡數離開了長樂宮,致使這裡成為禦殿之內最為冷清的宮室。然則此情此景卻叫我想起了當日瑯貴妃誕下一對死胎之後,椒房殿彼時的寂寞孤寂。彼時,係瑯貴妃遭受無盡的哀傷與寂寥,今日竟也輪到我了。可見天意弄人。念及此事,我不由得浮想聯翩起來:當日瑯貴妃小產誕下一對死胎,已然令人驚奇——若那對孩子沒死,隻怕其中一個定然係來日的太子、未來的儲君。可惜,瑯貴妃確實無福。然則那樁迷案實在叫人費解——何人敢對一國之母腹中的孩子下手?論及膽識、才智、地位、手段,我實在想不出來。   假設此事係魏庶人所為,縱使當日計劃順利,連同瑯貴妃亦一並芟荑,隻怕於魏庶人在禦殿之內的權勢、魏氏一族在朝中的地位,並無益處:縱使魏庶人成為繼後,終究她無子嗣,屆時被尊為皇太後,隻怕還要看新帝生母——帝太後的眼色。何況,彼時魏氏一族權利頗大,當真一力提拔,隻怕會有礙朝堂之上權勢的平衡。   假設此事係紫氏所為,無論成功與非,得益之人不外乎彼時的珩貴嬪、琽貴嬪,與她並無關係。她如何會選擇這條自己謀劃而叫她人得益的法子?彼時的蘭妃亦尚不成氣候,並無如此手段。到底係何人將瑯貴妃腹中胎兒一力芟荑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依稀記得當日我曾隱隱懷疑過一個人。然則今日細細想來,我實在想不出當日那般情狀,我究竟懷疑到了誰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