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者有位胖大叔,看姿態是完全入了迷,雙手支著板凳,看樣子要刨根問底:"小哥,說了半天刺客的武功如何如何的了得,他的身份瞧得出來麼?" "是呀,快說說看."心癢者不止胖大叔一人,隨言附和道.話被人打斷這書生也不生氣,他抿了口茶清了清嗓子道:"阿叔你莫急,誰都知道當刺客的有塊遮羞布,可我這雙眼睛毒,就算頂著個甕,也能辨出他的真身." "真的假的?" "你當時真看清了?" "誰啊?快說嘛." "是不是圇悅灣的杜固羨?有傳言他拜入圇悅灣之前被梅新萍抄了家." "那這樣就無可厚非了,弒親之仇不共戴天." "是啊,不殺他難解心頭之恨吶." 書生搖頭:"非也,杜公子前些日子南下參加詩會去了." "那肯定是西域邪教中人詹陽所為,他曾在衙門墻院上用藍漆刷下'狗官梅新萍'五個大字." "不會吧,詹陽不是出海了嗎?"有人出聲反駁. "敢情施障眼法啊." 書生仍舊搖頭:"不對,前些日子詹陽和他義兄伯栗卡押鏢,估計一時半會回不來." "哦!我知道了."有位光著上半身的壯漢捋了捋胸毛的汗,翻手一拍桌子指著書生:"莫非是鄰國的奸細?" 此言就如這濕漉漉的手掌印震耳發聵,其他人立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當中不乏有人頷首同意. 書生捂嘴揶揄道:"若說鄰國奸細,在下正是布魯法人,莫非說的是我?還不如擺張紙讓我畫押罷." 這話倒引起了騷動,那壯漢眨巴著眼,無奈苦笑道:"那誤會可就大了,得罪之處萬望見怪,我還要靠你揭謎底呢." 書生忽地站了起來,長吸口氣又頓了下來,隻覺氣鬱攻心,撥開人群來到憑欄處,看著熙熙攘攘的街市,負手背對眾人,用較為平淡的語氣道:"我們布魯法人重信用,知廉恥,從不願與人爭鬥,你們鑒朝的事並非我們所為,乃是自己人窩裡反." "真的假的?我是布魯法人也可以這樣說啊."有人嗤笑,事情還未查清,還是姑且聽之. "他是布魯法人,這身打扮不太像啊." "誒,或許人家自小就在這邊生活,習慣了咧." "喂!那你說句準話,別繞來繞去了."個別人猜的不耐煩了,拍桌喊道. "就是嘛,說出來." "都不知道他知不知道的,還在吊人胃口,快說,我趕時間!" "或許人家等下要收你賞錢才開謎呢." "那也無可厚非,掙錢嘛不寒磣." 人們議論紛紛,書生對此不以為然,反倒讓小二上筆墨過來. "客官,本店筆墨尚有,不過紙張要去隔壁街買."小二猶豫說道,他不明白這位客人抽什麼風,好好的茶不喝,倒在此賣弄書墨,萬一灑在桌上,還擦得乾凈? "無妨."書生隻取毛筆一支,借用客人些許剩茶,蘸水在木桌上揮毫寫下兩句詩詞:獨簫吹出三分霧,雙拳抱勢納崇山.還沒寫完,這外頭的人又圍多了一圈.待寫罷,書生讓出位置,木桌上的水跡至此全部顯現."答案就在裡頭." "像是在哪讀過?" "你忘記了,年年元宵節猜燈謎不都是這些字詞嘛." "那怎同!" "我記起了,確實有個叫什麼門什麼派的某某,哎呀,一時間想不起來." "叫什麼莊的,對,在綠豹林那個地方有個莊,叫什麼——" "蕭承山莊!" "對!是慕月亭中的詩詞,慕月亭在莊內." “不可能!蕭老太公門下別說能刺殺郡守,估計連衙門那幾兄弟都打不過.” "嘿!瞎說什麼,他蕭承怎會打不過後生,年輕人你這是孤陋寡聞的很." "不會吧?沒聽說蕭太公和郡守有什麼瓜葛呀." "你忘了?十一年前,他家小兒子打死了人,到現在還沒緝拿歸案哪.若不是遭此橫禍,他蕭承山莊會沒落至此?" "許多年的案子了,老夫記得當時確實是梅大人審的案." 在賓客討論之際,正欲交還筆墨拂袖離去的書生卻被人攔住了去路,他抬眼相看,此人長相猙獰,左白右黑,像極了牧民豢養之物——奶牛. "簡直笑話,蕭承山莊和我派素來交好,蕭老太公為人剛正不阿,絕不會縱容手下做此惡事."二郎開口訓斥道. 書生本意是揭露刺客的真麵目,可惜眾人不信反將其錯歸因於奸細之事,心生不快之餘已不願久留,現被人喝斥,更是惱火.他將手扇打開,隔於二人之間,冷笑道:"難道閣下當時也在現場?"旁人這時才看清喝茶時被他按於桌上的扇子根本沒用紙糊上,僅有彩筆勾勒的淩亂線條,尺寸倒大於尋常紙扇許多. 與二郎同坐的男子直接亮出手中佩劍,從旁表明了身份,"我們雖無實證,但蕭承山莊於我們織天派有恩,我程三郎不允許你這個外邦男子出口傷人." "你我素不相識,擋我去路的那個人是你." "你們織什麼派和誰交好與我何乾?莫非僅憑一時恩惠就能全然判斷一個人的好壞?" "口口聲聲說出口傷人,卻句句突出我這個外邦男子與你們不同,無非是認為我所言虛假無憑無據而已."書生言語稍微一頓,接著說道:"既是如此,那好!我給你辨一辨此為何物?"說罷,他收攏竹扇,亮出掌中石牌. 此物長約三寸,寬及寸餘,約莫五十頁厚薄,顏色灰青,上邊銘刻了一支洞簫和兩隻青蛙,"織天派與蕭承山莊關係匪淺,你可認得?"書生盯著程三郎的麵,嘲諷之意明顯. 圍觀者甚多,有眼尖的客人認出是蕭承山莊的令牌,再加上多人從旁輔證,此物斷不會認錯.既然如此,蕭承山莊與郡守遇刺這事脫不了乾係?當中議論聲愈發變得激烈. 程三郎自然認得此物,可被這麼多人圍著指指點點麵子怎麼也說不過去,況且剛剛還自報了師門的名號,這下豈不是給織天派蒙羞?他感覺雙頰發燙,似被鍋刷剮了一般火辣辣的燒,在明知理虧的情況下,他硬頂著發硬的脖子犟嘴道:"此物是不假,但你是如何獲得尚且未知,我相信蕭承山莊的弟子不會乾出這種齷齪事,興許是無意中遺落,才招致有心之人借題發揮." "噢?言下之意是我栽贓嫁禍了?"書生不怒反笑. 程三郎收劍抱於胸前,睥睨之姿已說明了一切. "那讓在下領教一下你們織天派的高招!看你本事有沒有嘴那麼硬!"書生不再多言,撒開了五指,手中竹扇化作陀螺般旋出掌心,眨眼間便削斷一塊臺角,圍觀者見事態嚴重化,躲得躲藏的藏,免得惹禍上身. 程三郎有心試下此人武功深淺,忍著沒拔劍,挨身與布魯法人比試拳腳功夫,那竹扇襲著麵門而過,程三郎用劍鞘隔開,躲避間竹扇閃動竟如剪刀般帶走了幾根毛發,而後手臂被對方撥弄兩轉,力氣盡泄了乾凈,未及反應過來,腰肋間又挨了兩掌,把他整個人推了出去,程三郎一個重心不穩,後背狠狠地撞在長凳,連頭上的發簪也打歪了. 於旁人看來,兩人武功,高下立判. "你!"托大的程三郎氣不過,正欲認真較量一番,手臂卻被人拽住了,動彈不得,回頭望去,對上張比苦瓜還要苦的老臉. "哎呀,兩位爺,我的親爺爺,小店可經不起折騰啊,要打要鬥落街麵也不遲啊."店裡掌櫃扯著大褂唉聲一片,那聲兒叫的比太監還要淒慘幾分,又是作揖又是賠禮,隔在了兩人之間. "二郎,不可!"伴隨著女子的一聲叫喚,程二郎拔劍突進,劍身靈動滑溜如蛇,直指書生要害,他看出三郎不是那書生對手. "救我!"掌櫃瞧著這家夥血沖腦門勸不住,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趕緊往人多的地方一躺,連著哎喲幾聲,總算是把那擦嘴而過的劍躲了過去. "別說二郎三郎的,一起上便是."竹扇重回書生手中,他合指攏扇當作短刃使用,於劍花幻影中辨出真身,且阻且隔,或點或撞.兩人出手皆短速迅捷,一招不成再換一招,擎擎鏘鏘地變著花樣比試,誓要分個輸贏.約莫十數個回合後,程二郎尋了個空當,一腳踹翻桌子,書生手中的竹扇當短刃用還尚可,但要說如刀劍般鋒利是絕無可能,但這也難不了他.隻見他振臂橫擋,那半人高的木桌硬是被他頂了出去. "轟"的一聲,桌子崩裂木屑紛飛,程二郎的劍也隨之而來,這下子可怎麼是好? 而接下來書生的應對讓人拍案稱絕.他擰腕開扇,"嗖"一聲竹扇如孔尾開屏,招式大開大合又帶有肅殺的美感,大有幾分橫掃千軍之意,於匆忙之際劈出幾道勁風,空氣中竟響起音爆的聲音,隨之將餘下的木屑連著程二郎的殺招擋的一乾二凈,就如同書寫一般,橫豎撇捺按部就班,該怎麼著就怎麼著.旁人看書生那腰板就像拉麵似的晃晃悠悠,程二郎的劍縱使再快再密,也無法擊中要害,反倒是兩人貼身糾纏這會工夫,程二郎腋下裡衣露出幾道口子,明顯看得出血跡. 鬥到這個時候,不分出個勝負似乎說不過去,但有人卻不屑知道結果,隨著書生矮身一個掃堂腿後欲飛扇對上那劍鋒之時,兩根不知哪處飛出的筷子如利箭般插中兩人手腕,嵌進了骨子裡,好歹毒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