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阮刑又來到梨城。 說來也怪,他說出將價值十萬銀子的財物用於撫恤安置城中受難居民後,身上越來越輕鬆,好似有一股股壓力莫名消失。 “果然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阮刑默默感慨。 步入梨城。 放眼望去,梨城稍高的建築都消失了,一些八姓府邸變成了空地,還有建築正在拆解,花圃樹苗都被掘起。 一輛輛馬車停在路邊,一些家丁護衛正往馬車上搬運各種物資材料。 城內平民明顯少了許多,八姓遷走了,部分居民又去了雙尾村務工,還有一些居民外出避禍,人口減少大半,到處顯得有些荒涼。 正如民夫議論那般,城內剩下的居民人心惶惶,幾乎都在談論鬧鬼的事。 “林家宅子夜夜都有嬰孩啼哭,聽說死去的孩子不願入輪回,鬼魂一直纏著孩兒他娘,孩兒他娘都快瘋了。” “秀衣巷裡每天夜裡都好像有人走動,好像是死去的煙桿老頭,一個勁嘆息,嚇死人了。” “還有狀元巷裡那口井,當時掉了不少人進去,現在水井變得陰森森的,都不敢靠近。” ...... 阮刑在城內遊走,似乎觸景生情,即便睜開眼睛,畫麵也不可抑製泛濫開來,讓他去這裡去那裡看看。 阮刑順其自然。 來到一處民宅。 一個麵容剛毅漢子正將剛剛挑來的兩桶水放在門口,卻不入大門,迅速開了旁邊一個院門進去。 不過一會,這道院門打開,一個麵色哀愁的柔弱女子朝外看了看,又看了看隔壁院門,嘆息一聲,吃力的將兩桶水抬回院裡。 明眼人一看便知,沒有其他男人照料,這個弱女子想要在這城裡謀生,恐怕下場不妙。 “唉,罷了罷了,是我誤會了老樊,若媳婦能跟了老樊,也是好事,我當時不該貪那些銀子啊。” 腦海中一個畫麵淚流滿麵,接著好像煙霧一樣散開消失。 阮刑沒來由感覺心中輕鬆一些,又有種解脫的感覺。 接著又去了另外一個地方,一座普通小院。 圍墻內,傳來女子的嚶嚶哭泣聲。 “娘,家裡存糧快吃完了,過幾天我們怕是要挨餓了,我們怎麼辦吶。” “秀容,沒事,娘還走的動,娘去八姓家裡接活,保證不讓你們娘兩餓著。” “娘年紀這麼大,怎麼能讓娘出去接活,那秀容還有什麼麵目活著呀。” “那怎麼辦,你身子虛,做不了粗活,總不能一家人餓肚子。” “我真沒用,嗚嗚嗚.....” ...... “啪嗒!” “哎,娘,這是什麼。” “是一袋銅錢,怎麼會有銅錢。” “哎呀娘,咱們有錢買糧食了。” “快看看是哪位恩人。” ...... 不一會,院門打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婦人和一個一臉病態女子探頭探腦,門外安安靜靜,連路人都沒有一個。 此時阮刑已經遠離,剛剛他將身上僅剩的一百多枚銅錢給了那對婆媳。 雖說他已經安排孔敏撫恤安置城內居民,但難保落實不那麼圓滿如意,因此他還是先把銅錢給了那對母女,暫時幫他們渡過難關。 阮刑又去了城內其他地方,鬧鬼的巷子,那口水井,沒有什麼出奇之處,更沒有鬼從裡跳出來,最後還去了迎春園。 迎春園就是妓院,裡麵接客的女子表麵衣著光鮮靚麗,其實大多身世悲慘,且做這種營生,多少都得了各種疾病,淒慘可憐得很。 那一直想去迎春園的畫麵直接崩潰了。 隨著在城內遊走,畫麵不斷消失,阮刑心中也越來越放鬆,好像一個個秤砣從身上拿開。 雖說心頭又輕鬆一些,但是他反而感覺有些不妙。 腦海中畫麵也太精細了些,幾乎跟現實毫厘不差。 做乞丐時,這些地方他都來過,許多人也見過,但是沒有打過交道,也無法了解如此細致,為何會有如此準確畫麵。 難不成,武功高強之後,神經元發生了某種變化,可以自動接收更多訊息? 人的思維若是某種粒子組合,而他的粒子更為細密,倒是有可能截獲他人訊息,就如同雷達,他的雷達更強,就可以獲取更多信息。 “嗯,一定是這樣。” 阮刑自我安慰道。 這世上不可能有鬼,若有,前世早就發現了,前世的儀器比現在精密得多。 也有可能是愧疚之心導致。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越是不想承擔責任,心裡就越是覺得虧欠。 那夜他其實可以插手幽武門覆滅八姓,如此一來梨城普通人倒是不會遭遇這麼多磨難。可是以後呢,八姓既然參與到其中,必然遭遇這些,不過遲早而已,在這古代,滅族這種事再平常不過來,梨城百姓遲早要受其牽連。 打鐵還需自身硬,想要參與大世之爭,就得考慮到這些後果,否則就如同青羊鎮古族,找個偏僻的地方生存。 阮刑眉頭又皺起,古族不會就是哪個避世大族吧。 接著又搖頭,哪有混得這麼慘的大族,連修煉都不會,幾個異士都能讓他們滅族。 想明白這些,阮刑的臉重新恢復冷酷。 “小邢,小邢啊。” ...... “哎喲!” “啊!” 阮刑一蹦三丈高,臉色發白。 誰在他後背吹風,嚇死個人了。 張靖鬆跌倒在地上,齜牙咧嘴。 他恰好路過這裡,看到阮刑在路邊發呆,本想打個招呼,被阮刑舉動嚇得半死,屁股都跌疼了。 阮刑落回地上,看著捂著屁股的張靖鬆,好聲沒好氣道: “怎麼靜悄悄的,想嚇死人啊。” 張靖鬆苦著臉說道: “老張我走路聲可大,是你想事入迷了。” 阮刑將張靖鬆攙扶起,說道: “確實在想事情,對不住了。” 張靖鬆瞥了瞥阮刑,心中暗暗吃驚,那眼睛怎麼變得如此可怕,說道: “你是不是乾了什麼虧心事,這些天都沒睡好?” 阮刑說道: “我老實在青羊鎮待著,今日才過來看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張靖鬆嘆了口氣,說道: “唉,梨城太慘了。” 阮刑說道: “你沒事便好,你們張家沒了家主,今後怎麼辦。” 張靖鬆又唉聲嘆氣,說道: “唉,還能怎麼辦,再選個家主唄。” 阮刑一聽就知道其中有不少故事。 家族普遍如此,爭權奪利是常態。 小家有婆媳話語權之爭,大家族更是如此,像張家這種大族,勾心鬥角,刀光劍影,內鬥甚至不輸大勢力之間的爭鬥,可以說天下爭鬥,都是無數小家大家爭鬥的延續放大。 阮刑陪著張靖鬆在街上聊了一陣,老家夥話裡話外透著幽怨,仿佛阮刑就該挺身而出似的。 阮刑豈會搭理。 最後,張靖鬆無奈說道: “反正我也沒幾年好活了,梨城怎麼樣,跟我這個小人物沒太大關係。” 阮刑說道: “梨城會越來越亂,去雙尾村買座院子養老吧。” 張靖鬆搖頭,說道: “去那山溝嘎啦地方做什麼,沒出息。” 阮刑說道: “別看不起雙尾村,日後雙尾村一座院子可值不少錢。” 張靖鬆固執說道: “我不去,沒出息,就是死,我也要死在這裡。” 阮刑不再勸說,有些事得他自己明白才行。 張靖鬆離去,背影蕭瑟。 梨城衙門幾乎解散,繁華落盡,這個老頭看起來終於正常一些。 阮刑有心在城裡再轉一轉,奈何荷包空空,隻好離開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