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絕聯(1 / 1)

天氣放晴,江堤上排列成行的柳樹上還掛著殘雪,一枝枝冰涼涼、毛茸茸、白花花、亮晶晶的銀條兒隨風輕輕擺動,江麵上屢屢薄霧飄來,像一幅水墨畫一般漂亮。   張仨不高興了,廖權左一個“禿驢”,又一個“小屁孩”,叔可忍嬸兒不能忍呀!   他眼珠一轉,插話問道:“怎麼,和尚都是禿驢嗎?”   廖權傲氣道:“哈,我說錯了嗎?你頭上可有一根毛?沒毛不是禿驢是什麼?”   “哦~~”張仨仰脖拖了個長音,拱手向天朗聲道:“皇上啊,原來有人這麼編排您啊!”   當今皇上朱元璋出身貧賤,曾經一度落發為僧,張仨一句話,噎得廖權無話可說。   廖權眉毛一挑,惡狠狠地道:“小和尚,嘴皮子挺利索呀,信不信我把你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這時,一名隨從飛跑而來,稟報道:“王爺,早膳已經備好。”   朱楨笑嗬嗬地說道:“廖大人,趕早不如趕巧,來來來,一起先用了早膳再說。”   廖權冷哼一聲,雖然他身經百戰,對朱楨這少年王爺本就不怎麼放在眼裡,但朱楨畢竟是藩王,還是得給些麵子的。   朱楨扯住廖權袖子,笑道:“廖大人,這江邊上大水滔滔,殘雪點點,別具野趣啊,切莫推辭!”   廖權從張仨身上移開刀子般的眼神,略一拱手,算是向朱楨致謝。在小廝的指引下,幾人移步來到城墻下一處沙灘邊。   隨從們早已將沙灘殘雪打掃乾凈,在平整處鋪上氈布桌案,又在沙灘下風頭支起灶具烹飪。   桌案上,擺著熱氣騰騰的十餘樣菜蔬,幾丈之外又支起一架油亮的鐵板,綠衫婢女和黃衫婢女兩人,窈窕地站在鐵板前炙烤著肉串,江風吹來,肉香不禁讓張仨扇著鼻孔多嗅了幾下。   “呦吼,正宗的鐵板燒肉”,張仨咕嘟一聲咽下一口口水,後世的他,每逢贏了錢,都會和狐朋狗友們一起去吃大排檔的鐵板燒肉,光著膀子吹著牛,再配上一紮冰啤,對著過往美女吹個口哨,哈,那滋味……   張仨抬眼看去,綠衫婢女身材修長綽約多姿,黃衫婢女可愛俏皮身材玲瓏,笑起來還有兩個深深的酒窩。   兩名婢女手持鐵簽子翻弄著肉串,燒肉在鐵板炙烤得香氣四溢,更絕的是,炭火與鐵板夾層中居然鋪著一層燒紅的沙粒,做法很是獨特。   “美人美食,河沙又就地取材,看著就有食欲”,張仨禁不住贊道。   廖權剛剛落座,挖苦道:“張定邊隱居寺廟,原來他兒子卻是個酒肉小和尚,哈哈!”   張仨又得裝了,他雙手合十,嘻嘻一笑道:“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他本以為這句話能糊弄過去廖權,卻沒想到,廖權冷笑道:“你這小和尚,恐怕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這話出自濟公和尚之口,原話為兩句,世人隻知前一句,後一句卻罕有知曉。”   廖權能做到一府首官,又怎麼可能是一介莽夫,他肚子裡也是有些文墨的。   朱楨也來了興趣,問道:“廖大人,後一句是什麼?”   廖權捋了捋短須,說道:“王爺有所不知,濟公和尚在‘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之後,還有一句‘世人若學我,如同進魔道’,小和尚,不可自誤啊!”   這四句詩意思很淺顯,意思是雖然我吃了肉喝了酒,但是我心裡是有信仰的,但你們要是學了我,就會走入魔道,換句話說,就是隻有我道濟和尚才可以吃酒吃肉,別人這麼做可不行。   張仨心道這老小子可是將了自己一軍,不過他是個打死不認錯的家夥,腦瓜急轉,詭辯道:“廖大人,詩中說的是‘世人’,僧人跳出紅塵,如何算是世人。”   張仨暗想,自己本就是穿越而來,說不在大明“世人”之列,好像也說得過去。   “狡辯,狡辯”,朱楨聞言大樂。   三人落座,小廝擺好碗筷,兩名婢女用一個大瓷盤盛來滿滿一盤子鐵板燒肉,又捏著鐵簽子底部,親手遞給三人。   黃衫婢女可愛俏皮,撚著蘭花指遞給張仨一串燒肉,張仨突然注意到她玲瓏而“胸懷大誌”的身材,禁不住接燒肉串時,故意撓了一下她凝脂般的手心。   黃衫婢女大窘,趕緊後退幾步,臉頰上卻已桃紅一片。張仨心中大樂,撓一下手心又怎麼了,想當年老子開皮包公司的時候,嘿嘿,也是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綠衫婢女狠狠剜了張仨一眼,向三人福了一福,端著盤子退了下去。   幾人邊吃邊聊,朱楨問道:“廖大人,本王就藩武昌府不過數月時間,聽聞這裡人文古跡不少,廖大人久居此地,可有好地方推薦一二?”   廖權喝一口酒,道:“王爺,武昌府值得一去的地方不少,不過若是王爺時間充足,可乘舟而行,不過一兩日間,就到三國周郎赤壁了。”   朱楨笑道:“好地方,好地方,本王一定要親自去瞧一瞧這漢賊飲恨之處。”   曹操被民間罵為“漢賊”,名氣固然極大,但名聲一直不怎麼好。   張仨在一旁大嚼燒肉,接口說道:“王爺可知,讓曹操飲恨的可不止周瑜?”   廖權看張仨吃相難看,沒好氣地接話道:“關羽、張繡、呂布,哼,讓曹操飲恨的人多了。”   “嘿嘿”,張仨用僧袍抹了抹油光光的嘴巴,笑道:“廖大人,你可知於禁卻讓曹操大大地飲恨了一回,直接氣得歸西啦!”   “於禁,不是曹操部下大將嗎?”朱楨奇道:“於禁一生忠心耿耿,曹操又怎會因於禁而死?這是哪一部史書裡記載的?”   廖權也端坐起身子,將筷子緩緩放在碗邊,不解地看著張仨。   張仨蹺起二郎腿,一本正經地說道:“遙想當年,曹操生病之時,將一大家子妻妾喚到病榻前……”   “分香賣履嗎,這個誰不知道?”廖權說道。   “不不,聽後頭,聽後頭”,張仨笑道:“分香賣履之後,有兩個平日不得寵的小妾,雖然姿色不錯,卻因分香不均大聲爭論不休,誰勸都沒用,曹操正在病中,大怒之下喝罵二人‘你們同歸於盡吧!’”   朱楨和廖權交換了一下眼神,好像史書裡並沒有這一段呀!   “這時候,卻見屋外一人大踏步走進來”,張仨故意賣個關子,又擼了一口燒肉,喝了一口米酒,笑道:“來人正是五子良將之首於禁,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拳道‘多謝丞相賞賜!’,然後,嘿嘿,曹操聞言大口吐血一命嗚呼了。”   原來是這麼個“同歸於禁”,朱楨剛喝了一口米酒,“噗嗤”一下笑噴出去,禁不住大聲咳嗽起來。   廖權也放聲大笑,馬臉上的橫肉一條一條顫動起來。   一旁的下人們也緊繃著臉憋著笑,就連綠衫和黃衫婢女也偷偷轉過身去掩住嘴小聲笑起來。   朱楨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心裡卻覺得張仨實在太有趣了,身為六皇子,他從小長大的過程中,個個都是一本正經,老師都是名師大儒,每日裡嘮嘮叨叨,隻會勸諫自己勤勉不怠,手不釋卷,從來沒有聽過這樣胡說八道的笑話。   說起來,朱楨身邊隻有關棋最親近,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但他卻實屬莽漢一個,別說笑話了,話都不會說一句。   廖權臉皮抽動著,搖搖頭道:“褻瀆青史,褻瀆青史啊。”   朱楨忍住笑意,趕緊站起來打圓場,說道:“小禪師,吃好了沒有,你我該今日的文賭了吧,這可是死約會哦!”   關棋聞言,趕緊搬著兩個木屜放在桌上拉開,裡麵各盛著一層黃澄澄的金錠。   “還按老規矩,要是小禪師你贏了,兩屜都歸你”,朱楨道:“要是你輸了,就一屜歸你,當然,你還得寫下投降書。”   張仨撇撇嘴,心道這生意算是做成了,保底能賺一屜黃金,不過要是能拿兩屜金子,那就更好啦。   朱楨站起來,麵朝城墻,正色道:“小禪師,本王出個上聯,隻要你對出來了,今日就算你贏了。”   張仨點點頭,心道自己待會先裝模作樣苦苦思索一陣,然後再認輸也不算丟人。   “聽好了”,朱楨指著城墻上成排的大柳樹,朗聲道:“本王出的上聯是‘煙鎖江堤柳’,小禪師,請試對下聯。”   這副上聯,是朱楨翻了一夜古書,才在一本孤本古書上找出來的,他要的就是連勝兩場。   廖權點點頭,贊道:“王爺,這副對聯以金木水火土為五字偏旁,暗合五行之數,又與江邊風景渾然天成,實在是泰山頂上掛水壺——高水平(瓶)啊!”   張仨也愣住了,他摸摸光頭暗想,這王爺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居然用這麼登峰造極的上聯來和我比試,就像玩撲克炸金花,直接亮出三張A的豹子,別人還玩個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