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來旨(1 / 1)

雖然朱楨所出的上聯極難,但張仨心裡卻並不為意,心道大不了大不了認輸就是,金燦燦的金元寶還不是照樣拿到手?   他也不著急認輸,擺擺手招呼道:“姑娘,請再取些鐵板燒肉來,吃飽了才好對對子嘛!”   說起來,張仨自認也是懂些對聯的,作為一名麻將愛好者,他上一輩子清晰地記得,一個戴著近視眼鏡的賭客手氣極好,隻剩兩張麻將牌的時候,居然扣出個杠頭開花加海底撈月,當即眉飛色舞大喝一聲“杠上開花百般喜,海底撈月一勺燴”。   這副對聯張仨影響極深,也想復製這樣的牛牌,而後喊出來顯擺顯擺,但打了多少年牌卻從未如願,常常引為一大憾事。   張仨要再吃些鐵板燒肉,兩名婢女惱怒張仨剛才無禮,扭過頭去隻當沒聽見。   “雲兒,容兒,再烤些與他”,朱楨笑道。   綠衫婢女名叫雲兒,黃衫婢女名叫容兒,王爺發話了她們倆自然要聽。   張仨故意又叫道:“兩位姑娘,多撒些花椒粉,麻溜溜的才香。”氣得兩人白了他一眼。   片刻工夫,容兒端來了一盤烤肉,張仨已經知道她的名字,不知怎麼心中就蹦出了“有容乃大”這個成語,臉上嘿嘿帶著笑,一副豬哥模樣。他拿起肉串就吃,心中暗道,這小妮子的容顏身材,放在後世絕對是禍水級別的,且不管其他事,待會吃飽喝足了認輸就是,先掙了那一屜金子再說。   不過,他一抬眼看見兩木屜黃金,心中也有些遺憾,心道要是能贏今天這一場,不但能掙二百兩金子,更等於又預約了第三場比試,到時候豈不是無論輸贏都能再賺一筆?   想法很豐滿,事實很骨感,朱楨這幅上聯難得一見,哪有這麼好對?   張仨大口小口嚼著鐵板燒肉,在他腦海裡,金木水火土五字偏旁的字不少,但那些字卻如蜜蜂般上下飛舞,別說組合成一副對聯了,就連一句話也組合不到一起去。   朱楨對這幅上聯信心十足,站起身來慢慢踱步,笑道“古人有‘李太白鬥酒詩百篇’,今日有‘小禪師大吃對下聯’,哈哈。”   四周的人也跟著笑起來。   張仨才不理會四周人的嘲笑,自顧自吃著鐵板燒肉,嘴裡突然“咯嘣”一聲劇痛,痛得他趕緊捂住了腮幫子。   這是容兒搞的鬼,剛才他不是要“多撒些花椒粉”嘛,容兒偏偏給幾根肉串上撒了些沙粒。   張仨一邊“呸呸”向外吐沙子,一邊心中暗忖:“這小妮子,要是在當年老子的皮包公司,非潛規則了你不可。”   朱楨問道:“小禪師,可是不合口味?”   張仨端起茶盞漱了漱口,搖頭道“不是,好久沒吃燒肉,有些饞咬舌頭了”,眾人又是一陣輕笑,就連容兒也抿著嘴笑起來了。   張仨卻突然怔住了,心中似乎劈過了一道閃電……   “王爺,您的上聯是‘煙鎖城墻柳’”,張仨緩緩站起身來,踱步到雲兒身邊,指著鐵板下燒紅的沙子,又拿起一串鐵板燒肉,腆著肚子嘿嘿一笑說道:“我的下聯是‘赤沙鐵板燒’,怎麼樣,工整吧?”   張仨這句話一出,人人略一琢磨都露出吃驚的神色。   “赤”是土字旁,“沙”是水字旁,“鐵”是金字旁,“板”是木字旁,“燒”是火字旁。   “赤沙鐵板燒”同樣應景,五個字的偏旁也同樣是金木水火土。   “五行偏旁的確是都有了”,廖權搖搖頭道:“隻是上聯意境高遠,下聯卻粗鄙不堪……”   張仨打個飽嗝笑道:“意境高遠有什麼用,大家都是俗人,俗人自然是‘民以食為天’,意境能當飯吃?就像這城墻上的大柳樹,你看重的是它‘萬條垂下綠絲絳’的意境,還是固土護堤的大用?”   “萬條垂下綠絲絳”出自《詠柳》,被後世小學課本裡,張仨當年背不下來還被老師罰抄十遍,因此記得極牢。   張仨的話,廖權沒法反駁,他身為一方父母官,造福安民才是根本,風花雪月自然要放到一旁。   張仨看廖權無法反駁,心裡樂開了花,沖廖權笑道:“怎麼樣,今兒小針刀拉屁股——開了眼吧!”   廖權冷哼一聲,心中對張仨惱怒至極。   “王爺承讓了”,張仨笑嘻嘻地伸出一根手指大叫道:“一比一”,他又轉過身去,向著容兒抱拳一揖,笑道:“多謝姑娘啟發”,容兒噘著嘴側過身子,不受他這一揖。張仨心裡很是得意,他感覺自己的水平層次已經達到治國安邦的境界了。   朱楨在一旁撫掌大笑,道:“小禪師大才,好好,本王願賭服輸就是。”說罷一揮手,爽快地讓關棋把兩個木屜送過去。   眼看著木屜中黃澄澄的兩百兩小金錠,張仨心裡笑開了花,不過臉上卻表現得很淡然,他前一世曾混跡賭場,不動聲色正是賭徒的必修課。   他甚至偶然得知“胸有驚雷而麵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這句古話時,覺得“上將軍”與賭徒也沒什麼區別,就一個字,“裝”唄!   張仨就在繼續“裝”……他負手立在沙灘上,任憑江風吹起他寬大的僧袍,兩眼對金子看也不看,仿佛視錢財如糞土一般。   “王爺,王爺”,一名隨從城墻上飛跑而來,向朱楨稟報道:“皇上聖旨到。”   隻見一名身穿對襟罩甲的侍衛,從城墻上翻身下馬,雙手捧著一軸黃稠,一路快跑而來,見了朱楨也不下跪,而是高聲叫道:“傳皇上聖紫。”   這有著濃重的略帶陜西口音,把“聖旨”說成了“聖紫”。   朱楨聞言趕緊跪下,在他身後,張仨等人也都跪下接旨。罩甲侍衛展開黃稠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小六子聽好了,張定邊雖被扣住了,但不要為難他,廟裡其他人宰了就是,朕和那老貨的恩怨你不懂。最近朕各處看看還挺忙,過陣子去你那兒和那老貨喝一壺,欽此。”   張仨跪在人群後麵,雖然不敢抬頭,但卻笑破了肚皮,在他心裡洪武大帝朱元璋名頭何等響亮,誰知聖旨卻如此粗俗不堪,簡直就是大白話。   實際上,朱元璋的大白話聖旨,在歷史上記載頗多。   據記載,明初曾有倭寇騷擾沿海,地方官請示如何處理。朱元璋發下一道聖旨說“奉天承運,皇帝昭曰,告訴百姓們,準備好刀子,這幫家夥來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殺了狗入的再說,欽此。”   這種臟話連篇式的聖旨具有鮮明的個人特色,朗朗上口又充滿霸氣,可以說上下五千年也是獨一份。   朱楨口稱:“兒臣謹遵聖旨”,雙手高舉過頂接過黃稠聖旨,站起身來時一把摟住罩甲侍衛,笑道:“伍二哥,父皇身體可好?”   張仨悄悄抬起頭,偷看了一眼這名罩甲侍衛,隻見此人麵容黝黑,與朱楨笑嗬嗬把手交談,明顯交情匪淺。   伍二笑道:“皇上現下在河南微服查勘水災災情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過王爺放心,皇上身子康健,每天午飯還能吃一大碗河南燴麵條呢。”   朱楨又問:“父皇何時能來武昌府?”   伍二哥搖搖頭道:“王爺,皇上龍蹤,額可說不準。”他陜西口音重,把“我”又說成了“額”。   朱楨點點頭,他太熟悉老爹的脾性了,時常隨遇而變,很難預料行蹤。   兩人正敘著舊,卻聽身後“啪”的一聲,廖權一把摁住張仨後脖子,哈哈大笑起來。   “王爺”,廖權馬臉一沉叫道:“方才聖旨說得分明,命把‘廟裡其他人宰了就是’,不勞王爺動手,我親自擰下這小兔崽子的腦袋,哈哈,早看這小禿驢不順眼了!”   張仨嚇得哇哇大叫,腦袋卻被廖權摁在地上動彈不得,口中大叫著:“姓廖的,放開老子,你這馬不是馬,驢不是驢的……”   廖權自小臉長,小時候就被人戲稱為“騾子”,張仨這句“馬不是馬,驢不是驢”可是戳中了他的痛處。   廖權一把將張仨摔在沙灘上,沖著手下軍士大喝:“拿刀來!”   軍士們麵麵相覷,楚王朱楨在此,誰敢當麵給他遞刀?廖權一聲大喝,乾脆自己向軍士搶去,要親自拿刀。   朱楨心中對張仨還是有好感的,眼見廖權如此放肆,心裡很是惱怒,但伍二哥在場,又隻能遵從聖旨,著實束手無策。   “你不能殺我”,張仨從沙灘上爬起來,滿臉都是濕沙子,他呸呸吐出兩口沙子叫道:“皇上說得分明,是把‘廟裡其他人宰了就是’,老子現在是在廟裡嗎?你敢違抗聖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