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張仨睡相著實不雅,兩條腿和胸膛都露在被子外麵,好在關鍵處蓋著被角沒有走光。 “你趕緊穿好衣服,老夫人要見你呢”,容兒叫道:“我在門外等你,你快著些。” 張仨含含糊糊答應一聲,又翻了個身,被角滑落,容兒大叫一聲逃出門外。 張仨磨磨蹭蹭穿好僧袍,在銅盆裡洗了把臉,隨著容兒走出院子。 張仨一邊走,一邊問道:“容兒妹子,敢問老夫人是誰?” 容兒白了他一眼,道:“誰是你妹子?老夫人是王爺乳母,王爺生母去世得早,這些年王爺一直將老夫人當生母一樣孝敬的。” 張仨“哦”了一聲,兩人一路穿堂過院,下人們遇到容兒,都會欠身施禮。 走了好一陣,容兒引著張仨來到一片田地前,田中一畦畦小蔥俏生生地長勢正好。穿過田地,一轉彎出現了一座青瓦白墻的小院。 臨近小院門前,容兒先行入內請張仨在門外等候。張仨等了好一會兒,無聊起來,看到院門前用紅紙貼著一副春聯:“戶納東西南北財,門迎春夏秋冬福”。 張仨心裡浪起來,覺得這副對聯真沒意思,與自己“赤沙鐵板燒”那副對聯天差地遠,幾乎不值一提。 過了一會,容兒出來請他進去,又刻意交代他道:“你莫要多嘴提關棋的事情,關棋是老夫人的親兒子,王爺也正鬧心呢。對了,見了老夫人記得先磕頭,” 張仨肚中暗罵:“奶奶個熊,又要磕頭!老子上輩子在佛像前,不知磕了多少頭了,也沒弄個杠頭開花加海底撈月,現在又得磕頭,老子是磕頭蟲嗎?” 想歸想,做歸做,張仨還是神色恭恭敬敬地答應下來,心中盤算著,這楚王府這麼大,想來大門小門不在少數,回頭我拿了金子,找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偷偷溜了再也不回來了。 張仨走進院子,卻見院中擺設簡樸,墻角還靠著鋤頭、鐵犁,就像一個農家院落似的,不遠處,容兒挑起門簾請他進去。 張仨低著頭走進去,接著眼角餘光看了看,隻見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婦人坐在一把木椅上,朱楨坐在她身旁,正在親手泡茶。 張仨當即跪下磕頭,老夫人微微一笑,說道:“聽王爺說,今早廖權無禮,是你第一個擋在了王爺身前?” 張仨答道:“王爺是龍子龍孫,豈能置於險地?” 他這樣回答,老夫人果然很是高興,說道:“小小年紀,雖然你是張定邊兒子,但看來大是大非麵前,你還是有膽子的。” 老夫人這是話裡有話啊! 朱楨在一旁道:“小禪師,老夫人已經知道你是張定邊的兒子了,對了,你俗家名字叫什麼,我總不能總是叫你‘小禪師’。” 張仨想了想,大著膽子說道:“小時候,我父親總是叫我小仨子。” 老婦人道:“原來是張仨”,一旁容兒抿嘴而笑。 張仨就愛看容兒笑,又道:“老夫人,我雖叫張仨,可卻沒有兄弟叫李四和王二麻子。”果不其然,容兒在老婦人身後,笑得花枝亂顫起來。 老夫人也笑了,她抿了一口茶問道:“張仨我來問你,張定邊當年是陳賊部將,為何你卻拚死也要護著王爺。” 張仨心道,這老夫人刨根問底,難不成我要告訴他,當時隻是為了嫁禍廖權嗎?他心念一轉,滿臉正色回答道:“當年我爹與皇上的恩怨舊賬,我並不清楚,不過我父親雲遊四方多年,這些年才回到鐵匠廟,他常對我說,當年他是瞎了眼睛跟錯了人,如今人人都能吃飽飯,人人都有衣穿,官吏也不敢起貪念,這就是太平盛世啊。” 老夫人和朱楨都點點頭。 張仨又說道:“我父親還告誡我說,當年是大爭之世,如今是大治之世,要我好好忠君愛國,他說他是罪人,要我一定要報效朝廷為他贖罪,所以當時……” 張仨不再說下去,老夫人接口道:“所以你麵對刀子,就擋在了王爺身前。” 張仨趕緊磕頭承認,心道要的就是你老夫人接話,這可比我自己說強多了。 朱楨站身起來,來回踱步道:“哎,看來是本王小氣了,沒想到張定邊原來已經醒悟多年。” 老夫人笑道:“我一個婦道人家,打啊殺啊什麼的我也不懂,不過你這樣做這樣想很好,我要賞你。” 張仨心頭高興,心道賞賜得越多越好,什麼珍珠啊、玉器啊、金銀啊多多益善,別看老子瘦,但這些東西使出吃奶的勁也能扛得動,絕對來者不拒呀! 誰知老夫人一指桌上一個大糖盒,道:“這些糖有些膩,我也克化不了,就賞了你吃吧!” 容兒將大糖盒端過來打開,裡麵裝著滿滿的桂花糖、麥芽糖、鬆子糖等,張仨心中暗罵老夫人吝嗇,居然就獎賞這些不值錢的糖果,當自己是三歲小孩嗎? 心裡罵歸罵,但表麵上張仨還是一臉滿足,糖盒裡香氣四溢,他捏了一塊桂花糖放入口中說道:“老夫人,我長這麼大,還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糖呢!” “看你這個身子骨瘦的,喜歡吃就多吃些”,老夫人高興地說道:“容兒,回頭把這一盒都送去,全都賞了他吧。” 張仨趕緊謝恩,老夫人又道:“棋兒呢,他也很愛吃這些糖果的。” 朱楨接口道:“阿母,今早我派奶兄去南京辦些事情,過一陣子就回來了。” 張仨心道,看來在關棋殺人被抓這件事上,朱楨也不敢說實話,隻能先瞞著乳母了。 老夫人嘆口氣說道:“我還說讓棋兒為我辦點事呢,那就等他回來再說吧。” 朱楨一笑,接話道:“阿母有什麼事?我一定辦得妥妥當當。” 老夫人一笑道:“也沒什麼事,我看門前那片小蔥地邊上,還有一大片坡地,若是能開墾出來,種些青菜也是好的,本想著棋兒力氣大,就把這粗活兒乾了。” 朱楨接口道:“這個我也能乾!” 老夫人連連擺手,道:“王爺豈能乾這等粗活?不行,絕對不行。” 誰知朱楨卻犯了倔,說什麼也要親自墾荒,張仨知道,這是他覺得沒有保住關棋,故意自罰呢。 “阿母,您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朱楨解釋說道:“我父皇常說‘農為邦本’,我做兒子的,豈能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自然也該身體力行才是,更何況開墾田地也能打磨打磨身體不是?” 老夫人笑道:“既然是皇上這麼說過,那就準沒錯,隻是王爺要悠著點乾,切莫累著了。” “這有什麼?說乾就乾”,朱楨向門外走去,又沖張仨擠擠眼睛。 張仨向老夫人抱拳道:“老夫人,我也去成嗎?”老夫人答應下來,慢慢站起了身子,容兒扶著她回臥房休息去了。 朱楨和張仨在屋外尋了鋤頭鐵鏟,距離小蔥地不遠處,果然有一小片坡地。朱楨把鋤頭杵在地上,問道:“張仨,你說開墾這片地,得用多少時間?” “一兩天吧”,張仨拿著鐵鏟道,眼前這片坡地大概兩三畝多大,兩個人乾活並不輕鬆。 “這麼久啊”,朱楨一鋤頭挖在地上,對身後隨從叫道:“去叫管家帶幾個人來。” 一個隨從飛跑而去,不多久,一個中年管家帶著七八個家丁小跑來到坡地前,手裡還拿著鋤頭和鐵鍁等農具。 朱楨把鋤頭交給管家,交代道:“劉全,這事交給你了,悄悄地,不要驚動老夫人。” 劉全笑了笑應承下來,他是楚王府的二管家,在王府裡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朱楨這明顯是在偷懶,不過他還是拿起鋤頭,狠狠在地上鋤了三下,刨出三個土坑,笑說道:“鋤禾日當午,我來鬆鬆土。” 張仨覺得這樣最好不過了,他可不想當苦力在這兒乾農活,隨即接口道:“隻用掄三下,就有三堆土。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 朱楨大笑,覺得張仨實在湊趣,他告訴張仨,他已經派人去鐵匠廟通知張定邊了,說張仨會在王府裡小住一陣子,張定邊還捎來話說,讓張仨“不要偷葷管好嘴”。 張仨當然明白張定邊的意思,無非是再次提醒他不能說出“貍貓換太子”的事情。這件事他當然不會說,說出來首先死的就是自己這個冒牌貨。 在二管家劉全的指揮下,家丁們掄起鋤頭開始除草,隻鋤了數下,劉全卻叫起來:“王爺,這塊地鋤不得。” 朱楨不明所以,幾名家丁捧來泥土下的土壤,居然是大量的白色粉末。 劉全稟報道:“王爺,老奴想起來了,前些年建造王府時,這片地當時是存放‘白灰麵’用的,‘白灰麵’兌水攪成糊狀,黏磚貼瓦有大用,誰知‘白灰麵’燒多了堆成了山,運也沒法子運出去,就蓋上一層土就著地形做成了坡地小景。” 張仨上前看了看,又在手裡撚了撚,原來“白灰麵”就是熟石灰,地下有這東西,莊稼是真種不成了。 朱楨點點頭,楚王府當年工程浩大,些許浪費很正常。他拍拍手,吩咐道:“從別處再取些土來,把這裡墊得厚實些!” 大管家拱手稱是,朱楨自去了,張仨眼見楚王府占地這麼大,處處綠草如茵,房屋雕梁畫棟,心想:“這宅子真大,上一世男人娶媳婦,要是在城裡沒個房子媳婦都娶不到,要是老子有這麼大的宅院,姑娘還不個個眉飛色舞排著隊,哭著喊著要倒貼給老子啊,娶幾個呢?嘿嘿,先娶上十個八個弘揚一下傳統文化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