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府張仨熟悉得很,好些日子沒來了,他想四處轉轉,若是碰到容兒還能調笑幾句。 拐過一處角門,迎麵正碰上福清,張仨正待逃跑,卻被她一把揪住了張仨的耳朵皮,喝道:“你小子怎麼謝我,若不是本公主在戲臺前搭救你,你早被那個什麼盧魁巡檢收拾了,如今還能做官?” 張仨忍著疼,連連拱手求饒,道:“公主您下手輕點,我先還你一樣東西可好?”他從懷中取出那串綠鬆石手串,道:“這個還給你,我用清水洗乾凈了。” 福清把俏眼一瞪,一腳踢在張仨腿肚子上,喝道:“這手串原本是一對,是我魯叔叔陪我逛大集時,花十兩銀子買下的,這一串本公主也不要了,你陪我十兩銀子來,不然仔細你的狗腿。” 張仨捂著腿肚子使勁揉搓,趕緊道:“是,是,我賠,多多地賠,您這金枝玉葉帶過的手串,怎麼能按原價呢?宋徽宗啊,南唐後主啊什麼的,聽說無論在什麼畫上蓋個印章,那幅畫就身價翻好幾個筋鬥呢,公主帶過的手串,那是寶貝呀,豈能原價賠償?” “此話有理”,福清叉著腰想了想,向張仨伸出了一根手指:“賠一千兩來。” 張仨接口答應下來,道:“不多不多,不過現在我身上可沒有這麼多銀子,姑奶奶,回頭我把銀票給您親自送到手上可好?” 福清咯咯直笑,臉上的麵紗也一顫一顫的,她踢了張仨一腳,扔下一句“諒你也不敢耍滑頭,不然我打斷你的狗腿”後,大搖大擺地走了。 屋角轉過一人,見福清公主在訓斥張仨,一縮腦袋又退了回去。 張仨強顏歡笑,目送福清離開,心道這小娘皮肯定長得極醜,不然怎麼連麵紗都不敢摘下來。 屋角轉彎處,二管家劉全帶著幾個小廝才走了出來。因為關棋的緣故,劉權對張仨是打心眼裡感激的,他見到張仨雙手一揖,說道:“張兄弟,王爺一早就吩咐了,你就暫且住在王府吧,還是那間小院子,都打掃利索了。” 張仨點點頭,他現在雖說無品無級,但好歹也是楚王府屬官,住在楚王府也說得過去。不過他轉念一想,搖了搖頭道:“住不得啊,福清公主那裡還交代我替他辦一件事,我這兒正為難呢!” 劉全問道:“哦?還有您為難的事兒?” “這事不好辦”,張仨從懷中掏出綠鬆石手串,為難地說道:“這手串本是一對,如今卻被人打碎了一串,公主讓我幫他討回公道,可對方不好惹,我……我……吃了好幾次虧,險些沒被活活當街打死!” “打破了皇家東西,還這麼橫?”劉全道:“是哪個王八羔子?” 張仨說道:“是廖知府手下盧魁盧巡檢,在十字街口眾目睽睽之下,打碎福清公主的手串。” 劉全沉下臉,接過手串說道:“我當是誰?原來不過一條狗罷了,哼,既然是眾目睽睽下打碎的,這事就交給我來辦,福清公主是金枝玉葉,若是她敢混賴,那豈不是連皇上都不放在眼裡啦?” 張仨嘿嘿一笑,心道這事劉全去辦還真是名正言順,他心念一動道:“老哥,可是福清公主點名要我去討還銀子呀?” “這好辦,咱倆誰跟誰,關棋的事情還不是仰仗兄弟的錦囊妙計嗎?”劉全將綠鬆石手串湊在眼前看了看,說道:“等哥哥要回銀子隻管交給你就是,對了,福清公主要多少賠償?” 張仨心想此時不加碼何時加碼?當下麵不改色說道:“福清公主說,三千兩銀子,一兩銀子也不能少。” “不貴不貴,皇家之物嘛”,劉全數了數手串上的珠子,說道:“一顆珠子三千兩銀子,這一串手串是十三顆珠子,那就是三萬九兩銀子,哥哥我替你要賬去,我倒要看看盧魁敢不敢對皇家乍翅?” 張仨心中一震,說道:“福清公主還說,他離開武昌前要是見不到銀子,就打斷我的狗腿。” 劉全撲哧一樂,笑道:“今日我正好清閑,就跑一趟替你辦了這事去,方才公主說‘打斷你狗腿’的話我也聽見了,你也別往心裡去,咱們都是皇家的奴才嘛!” 張仨點頭稱是,劉全帶著小廝自去了。 回到熟悉的小院,開門的是容兒,見到張仨容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哭什麼?老子不是好端端地回來了嗎?”張仨笑著在原地轉了個圈兒,道:“你看,哥哥我不缺胳膊不缺腿,啥事沒有,吃嘛嘛香!” 容兒兀自眼淚簌簌而下,哽咽著說:“那天好嚇人,那些歹人擄了你去,我……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張仨輕撫其背,又是扮鬼臉,又是學青蛙跳,哄了好一會兒,容兒才破涕為笑。 “這個還你”,容兒從手腕上退下一串白玉手串,正是前幾日張仨在馬車裡送給她的手串。 容兒低著頭說道:“我姐姐說了,這東西好貴重的,你隻是個窮和尚,也不知攢了多久才能買得起這東西,你還是收回去吧?” “窮和尚?”張仨嘴一撇,一手拉住容兒的手,一手從懷中取出一大摞銀票叫道:“誰說哥哥我窮了?” 張仨原本就在賭坊抄家時貪了一萬七千兩銀票,雖然在十字街口舍了三千兩銀子,但還有一萬四千兩銀票,前幾日又在棋桌贏了福清等人的一萬兩銀票,加起來足足兩萬四千兩銀票,現在拿出來放在桌上,厚厚的一摞銀票極具視覺沖擊力。 容兒張大了嘴巴,驚道:“你哪兒來的這麼多銀子?快裝起來,別讓人看見。” 容兒想抽出手來,把銀票給張仨裝回去,張仨卻握著她的手不鬆開,她嗔怒道:“你有銀子就欺負我嗎?” 張仨嘿嘿一笑,突然望著窗外叫道:“王爺您來了?” 容兒大驚回頭去看,卻發現窗戶好好地封閉著,哪有什麼王爺?容兒隨機著回過頭,卻不料張仨早已將臉頰貼在她頸後。 “啵”的一聲,張仨蹭了一個香吻,滿臉壞笑望著容兒。 “哎呀”容兒一聲驚呼,臉頰像熟透了的蘋果一般緋紅起來,幾個呼吸間,那抹緋紅竟肉眼可見地一直蔓延到脖頸上。 “你,你怎敢……”容兒羞澀地咬著嘴唇,揮拳就要打過來,卻被張仨輕輕擁住,身子霎時間就軟了。 依在張仨肩頭,容兒身子微微顫抖起來,眼神明亮而嬌羞,她把銀票裝回張仨懷中,道:“你……你是個和尚呀,怎麼能?” “誰說和尚就不能還俗?”張仨站起身來,喉嚨裡乾渴難耐,他端起一杯涼茶一飲而盡道:“哥哥我已經還俗了,皇上還親口封了我個大官。” “真的?”容兒笑起來。 張仨剛要回答,卻望著門口叫道:“王爺,您怎麼來了?” “你又騙我”,容兒捏了捏衣角說道。 隻聽門外響起朱楨的笑聲:“容兒,他沒騙你啊,皇上確實封了這小子一個官,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在本王麾下做事。” 容兒聞聲趕緊向朱楨見禮,她不確定朱楨是什麼時候站在門外的,但臉頰卻不自覺間又升起了一片緋紅。 朱楨一身便裝站在門外,向張仨說道:“走,和本王出去走一走。” “什麼事?我還想睡一會兒呢”,張仨說道。他心裡一百個不願意出去,他還想留下和容兒再溫存一會。 朱楨翻了張仨一眼,笑罵道:“讓你走你就走,你可想清楚了,你現在是本王屬官,趕緊走,他媽的。” 一聲“他媽的”出口,朱楨自己都笑了,隻有在張仨麵前,他才會如此放鬆。 “走,這就走,他媽的”,張仨附和道,兩人一起相視大笑。 府外早就備好了馬車,張仨也換上一身儒衫與朱楨登上同一輛馬車。這輛馬車並非王爺專用的豪華馬輦,隻是一輛普通烏篷馬車。 烏篷馬車先出了楚王府,又駛出武昌府武勝門,直奔珞珈山觀音寺而去。馬車中頗為寬闊,放著一大盤水靈靈的櫻桃,朱楨一邊吃著櫻桃,一邊向張仨道出了此行的目的。 原來,皇上端午節當日要微服駕臨觀音寺。一來那天是端午佳節,觀音寺能夠俯瞰長江龍舟賽,二來當日要進行募捐大會,他也要親自看一看自己能不能募捐到十萬兩銀子。 “十萬兩銀子呀!”朱楨向烏篷車窗外吐出一個櫻桃核,努努嘴說道:“武昌府上上下下不過百餘戶數得著的商紳,前些年也不是沒有進行過募捐,但這些商紳摳門得很,人人哭窮戶戶吝嗇,個頂個都是冷水燙雞———一毛難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