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可不能不管!”這一夜,張仨心中都意難平,別的不說,張定邊對他還是不錯的,撕耳吞石才保住了他張仨的一條小命。 要盡快回沔陽縣賑災,張仨還缺兩樣東西,一是買下足夠的糧食,二是名正言順的權力,而這兩樣東西,都得楚王朱楨首肯。 次日天剛蒙蒙亮,張仨就騎著馬趕到楚王府,他也不走正門,直繞到王府後門才下馬,門前侍衛誰都知道張仨是朱楨麵前大紅人,自然無人攔阻。 入了後門,他沿著一條甬道直奔楚王府後花園而去,卻見幾個小廝趕著幾輛牛車駛過來,牛車上滿滿當當裝的都是白石灰,押車的卻是李有德。 李有德見到張仨,趕緊上前見禮,抱拳道:“張大人這麼早就來王府公乾,實在是我輩楷模。” 張仨笑道:“哪有你早,你這大早上可不就乾上活了?” 李有德道:“都是些閑活兒,這不是老夫人到底嫌門前那座土山下的熟石灰太多難種瓜果,所以王爺派我帶人將熟石灰運到北門外一個大土溝裡去,小山一樣的石灰,且得運一陣子呢。” “哦?”張仨問道:“石灰量很大嗎?” “大得嚇人”,李有德道:“劉管家讓人在土山四圍探了探,那整座土山下全是當年建造王府剩下的熟石灰。” 張仨還要去尋王爺也不多留,與李有德寒暄幾句就直奔後花園而去。他知道朱楨有早起在這兒晨練的習慣。果不其然,他來到後花園時,朱楨正在湖邊虎虎生風打著一套太祖長拳,容兒在一旁伺候著。 見到張仨,容兒嫣然一笑放下銅盤,給張仨也倒了一杯茶遞過來,張仨趁著接茶盞的時候,又在容兒凝脂般的手腕上捏了一把,心下一陣大樂。 朱楨看到張仨來到一旁,他隻是點點頭接著一板一眼練拳,練著練著突然童心大起,驀地抓打向他的肩頭,大叫一聲:“接招!” 張仨與朱楨打架打多了,早就防著他這一手呢,泥鰍般向旁邊一竄避過這一拳,叫道:“王爺,今兒不和你打,有事情壓在胸口呢。” “好,本王也正有事尋你呢”,朱楨接過容兒遞來的手巾,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笑道:“待我去換身衣服回來再說。” 容兒拿起一頂鬥篷要給朱楨披上,朱楨卻擺擺手道:“剛打完拳,身上熱”,容兒就轉身將鬥篷搭在了一旁的椅背上。 朱楨帶著容兒去換衣服了,張仨百無聊賴,抿一口茶也沒啥滋味,索性坐在椅子上,捏起案幾上的瓜子仁側身投向旁邊小湖中喂魚。 等了一炷香的工夫,還不見朱楨回來,張仨今兒起得太早,居然又有些犯困了,就斜倚在椅子上閉目小憩。 半睡半醒之間,張仨感到有人繞到了他的身後,心中暗道:“哎,朱楨這家夥怎麼又搞偷襲這一套,看我給他來個絕招。” 說做就做,張仨一個轉身,雙手呈虎爪形向後抓出,嬉笑一聲:“這一招叫抓◎龍爪手!” 咦?怎麼觸手如此不同,張仨感到手感卻異常柔軟,“啊!”的一聲尖叫,居然是個女子的聲音。 張仨傻眼了,不過入手實在手感太好,他忍不住又輕輕捏了兩下。 “我,我殺了你!”女子一腳踢翻椅子,張仨摔倒在地一抬頭,眼前居然是福清公主。 “公主,誤會,誤會呀!”張仨趴在地上連連擺手。 福清公主滿臉通紅,眼裡似要噴出火來,抱起一塊大石照著張仨腦袋上“忽”的一聲砸下來。 張仨“呀”的一聲向一旁滾開,石頭直砸下來,在地上砸了個大土坑。 福清牙齒咬得咯咯響,又奮力將大石舉過頭頂,張仨嚇得一陣連滾帶爬。 左追右追,張仨被逼到了湖邊,福清奮力將石頭向張仨砸去,張仨一側身,大石從頭頂飛過,“撲通”一聲飛入湖中。 石頭沉重,福清又是含恨而砸,一時間收不住腳直向湖水裡栽去,張仨趕緊在後麵去拉她的腰帶,誰知“啪”的一聲腰帶崩斷,福清花一頭栽進了湖中,濺起好大的水花。 水中漣漪一圈圈散開,圓心處,福清站在齊腰深的水裡,額上還垂著幾根水草,濕衣緊緊地貼在身上,玲瓏曲線一覽無餘。 張仨咽下一口唾沫,心道這公主平日衣著寬大,誰知還挺有料嘛。見張仨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福清眼光向身下一看,“哇”的一聲哭出來,趕忙雙手捂胸蹲在水裡。 張仨不好意思地乾笑了幾聲,到底還是背過身去,說道:“你上來吧,”福清理也不理張仨,依然蹲在水裡抽泣。 院外一陣腳步響,隻見容兒快步跑來,見到眼前兩人的模樣,“呀”的一聲捂住了嘴巴。 張仨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問道:“容兒,跑這麼快做什麼?是來看公主笑話嗎?”一句話說得福清在水中又大哭起來。 容兒啐了一口張仨,臉色通紅道:“王爺讓我告訴你,速去後門伴駕外出。” 張仨應了一聲,不知朱元璋外出何事,不過還是快步向後花園外走去。容兒找來一根長木棒伸入湖中,福清握著木棒慢慢走上岸邊。 福清淌著湖水走上岸來,清晨微風吹來,她渾身一陣顫抖。容兒左右看了看,抓起椅子後背上朱楨的鬥篷給福清裹上。福清看著張仨的背影喝道:“今兒的仇我記住了,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張仨正抬腳要出走出後花園,身邊的一棵石榴樹上結滿了燈籠般的小石榴,他順手摘下來,一個轉身向福清拋去,笑道:“我先打你一下可好!” 福清渾身裹著鬥篷,渾身依然瑟瑟發冷,張口打了一個噴嚏,小石榴飛來渾然不覺,“啪”地一聲正中額頭,痛得她“哇”的一聲蹲在地上又哭了出來。 張仨一看又惹了禍,暗自吐了吐舌頭,一溜煙跑了。 張仨一口氣跑到後門,遠遠望見四五個人身著便裝正向門外走,領頭之人穿著員外大褂正是朱元璋,身後跟著朱楨、藍玉、馬茂和常盛等人。 “老太爺,張仨來咧”,一名年輕人提醒朱元璋,正是禦前侍衛伍二。 朱元璋“嗯”了一聲,道:“讓他過來,朕問他幾句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原本在朱元璋身側的藍玉和廖權讓開些位置,張仨趕緊湊過去跟在朱元璋身側。 “不錯呀”,朱元璋笑道:“楨兒都告訴朕了,這次募捐大會能募捐下二十萬餘兩銀子,你小子功不可沒,朕問你,你這募捐排名的法子是自己想出來的?” 張仨腦子急轉,心道在君前表現得越聰明死得越快,他腦子一轉答道:“是我爹教我的。” “你爹張定邊?”朱元璋問道:“那老貨還有這等智慧?” “是呀!”張仨信口開河答道:“我從小在鐵匠廟長大,廟裡佛前總有些人施舍些香油錢的,但香油錢有多有少,我爹就想了個辦法,哪家施主捐的香油錢多,就給他打個巴掌大的小鐵佛送去,說是開過光保平安的,但每年隻送三尊鐵佛,後來那香油錢就蹭蹭地向上漲。這次募捐,我就照葫蘆畫瓢唄,誰知那些商紳也蠢得很。” “哈哈,這老貨”,朱元璋啞然失笑,笑了幾聲卻又傷感起來,沉聲道:“哎,當年朕帶兵攻打武昌城時,三千多甲士血灑城墻,那時候,你爹在城墻上可是殺神一樣的人物,誰知後來卻屈居於一個小小鐵匠廟裡了此一生,哎,世事無常啊!” 張仨心道,你得了天下,自然放個屁都是香的,不過嘴上卻順口說出:“我爹說,‘好了就是了了,了了就是好了。’” 微風拂起朱元璋鬢角一縷白發,他聽了這“好了”二字,頓了一頓道:“這老貨也是大徹大悟呀,走,去城墻上走一遭,朕當年打天下打爛了東西,現在坐天下,我兒子當然要修得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