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傻妞(1 / 1)

六七月的夏季,山林裡微涼安靜異常,整支車隊這一夜卻是雞飛狗跳。府衛軍按著人頭詳細排查運糧隊有無奸細宵小,查了一夜功夫也毫無頭緒。   張仨這一夜做了好多夢,夢見有個人一會兒給他輕柔地擦身降溫,一會兒給他煎湯喂藥,一會兒又身上微痛,那人按著他的手腳,威脅說“再動就不給你紮針了!”……隻是,這人的手上的皮膚好細膩,動作好體貼,聲音像百靈鳥一樣好聽。   臨至帳篷外透入明亮的陽光,臨近中午時張仨醒了,在他的軟榻旁,一個小廝垂著一頭烏發正趴著休息。   “這人是誰?”張仨渾身酸痛,全身像跑了一場馬拉鬆一樣沒氣力,他噘起嘴唇使勁吹了一口氣,氣流吹開發絲,卻見一張俊美的臉龐呈現出來,正是黛杉。   黛杉一身小廝衣衫,臉上滿是疲憊,見張仨醒來“砰”地在他腦門上敲一記,道:“別說話,還有一針!”說罷也不管張仨同意不同意,一把扯開張仨胸膛,又從靴子裡取出一根狹長鋒利的小針刀,用手指量了量,一針紮進張仨肋下的肉裡。   張仨痛得一陣哆嗦,心中暗道苦也,她這是報仇虐殺我來了。他痛得直求饒:“俠女、姑奶奶、女菩薩……您饒了我吧,那一夜隻是個誤會,我的涼茶還是你倒給我的呢……!”   黛杉手中的狹長小針刀輕輕一扭,張仨痛得眼淚都流下來了,可憐身上卻一點勁兒也沒有,隻能繼續求饒:“我錯了,我錯了……哎喲……我是大色魔,我是色情狂……求姑娘大發慈悲,饒了我吧!”   黛杉眉頭一皺,喝道:“閉嘴!”又向帳篷外叫道:“藥熬好了沒有?”   “好了,好了!”花丹宮和肖溜子掀簾入帳,手裡還端著一碗濃黑的湯藥。   黛杉接過湯藥,瞪了一眼張仨叫道:“張嘴!”   一股濃濃的腥穢味傳來,張仨稍一猶豫,黛杉一把捏住他的臉頰,從旁邊取過一個漏鬥直接插上去,沖肖溜子一使眼色,喝道:“灌!”   花丹宮端著湯藥俯下身,道:“姑爺,你忍著點!”說著,將湯藥順著漏鬥咕嘟咕嘟直灌下去。   可憐張仨想要掙紮,被江溜子按住手腳,口中嗬嗬有聲,一大碗腥穢的湯藥硬生生被灌入腹中。眼看湯藥一滴不剩,黛杉又俯下身來觀察紮入張仨肋下的小針刀。   張仨下意識地看向自己裸露的胸膛,黛杉眼睛狠狠剜了他一眼,輕輕拔出小針刀在燭火上烤了烤插入靴中,說道:“小針刀刺穴,再加上湯藥排毒,這夾竹桃毒已經去得七七八八,他應該沒有大礙了!”   肖溜子鬆開張仨的手道:“姑爺莫怪,‘小哥’吩咐了,這藥湯要猛服快咽,不能一口一口慢慢喝。”   花丹宮雙手合十向天一拜,擠出些笑容道:“老天爺保佑,你要是沒有這位‘小哥’,姑爺怕是……怕是……阿彌陀佛,謝佛祖保佑吧!”   “小哥?”張仨愕然。   肖溜子道:“姑爺,這位‘小哥’醫術好生了得,昨夜大家夥都束手無策,眼見你和四位侍衛大人都不行了,大家夥慌作一團,還是這位‘小哥’站出來,連夜上山尋藥,熬了濃濃一大鍋,又親手給你喂藥,擦身,還用小針刀為您紮穴排毒,嘿,這‘小哥’的藥真神了,一大鍋藥不止救了您,就連李有德他們幾個人,也順帶著撿回一條命來!”   肖溜子絮絮叨叨,但張仨聽明白了,昨夜是黛杉救了自己,不過他不明白,為何肖溜子夫婦都稱黛杉為“小哥”,雖然她身著小廝衣衫,但長長的秀發還散在肩頭呢,難道這夫婦倆“瞎”了不成?   黛杉俏臉一紅,說道:“出去!”   花丹宮聞言,趕緊收拾藥碗準備退出帳篷,肖溜子卻有些放心不下張仨,傻乎乎地說道:“我且待在帳篷裡吧,看姑爺還有什麼差遣。”   花丹宮看肖溜子犯傻,一腳踢在他膝蓋上,把他生拉硬拽出了帳篷。   張仨心裡雖有疑惑,但還是打心眼裡感激黛杉的,他抬眼看著黛杉問道:“你……你怎麼來了?”   黛杉臉色更紅了,俯下身子為張仨蓋好被子,低聲道:“阿媽說過,‘男人是山中樹,女人是樹上藤’,怎麼,你不認賬嗎?”   張仨心裡感動了,心中暗叫聲“傻妞”,說道:“認,當然認,你眼光不錯,我就是你命中注定那棵大樹,所以你來救我對不對?嘻嘻。”   黛杉聽聞張仨這麼說,嘆了一口氣說道:“按照苗寨的規矩,女人一輩子隻能有一個男人,我不救你誰救你?”   黛杉的話觸動了張仨心裡最柔軟的部分,他嘿嘿一笑問道:“這些日子你去哪兒啦?你怎麼穿著小廝的衣衫?”   黛杉道:“那天我賭氣跑了,但回過頭來找你卻怎麼也找不到了,今早看見你在漢陽門外嘚瑟地騎著白馬,我就偷了一套小廝的衣衫混進糧隊跟來了。”   “原來是小偷呀!”張仨笑道:“失敬失敬!”   黛杉一賭氣,從靴中國抽出小針刀對準他的嘴巴,說道:“再胡說,小心我紮爛你的舌頭!”   張仨算準了黛杉嘴硬心慈,調笑道:“別別,你要是紮爛我舌頭,豈不是謀殺親夫?”黛杉為之氣結,手裡握著小針刀,在他口邊紮也不是,不紮也不是,張仨卻頹然噘起嘴來,在她手背上一吻。   “你……你,不是好人!”黛杉轉過身去,再也不理他。   帳篷外,傳來一陣呼喝聲,聽聲音卻是肖溜子和花丹宮爭吵了起來。   聽聲音,肖溜子叫道:“讓我進去,我得守在姑爺身邊才放心!”花丹宮叫道:“你傻呀,姑爺有‘小哥’守著就夠了!”,肖溜子不依不饒,喝道:“多個人多份力量,我得守著姑爺,不然肖莊主那兒咋交代?”,花丹宮不吭聲了,緊接著傳來一陣砰砰聲,似乎給了肖溜子幾下狠的,一陣吵鬧聲中,肖溜子大叫:“臭婆娘,老子休了你!”   張仨皺眉道:“去把他們叫進來,老子勸勸他們。”   黛杉起身,將肖溜子和花丹宮叫進了帳篷。兩人進帳來,猶自氣鼓鼓地誰也不理誰。黛杉將張仨扶著半坐起來,又給他背上塞了個枕頭。張仨明白,剛才這兩人就是話趕話把話說重了,不過怎麼勸卻是件麻煩事。   略一思索,張仨問肖溜子道:“聽你說要休了花嫂子?”   肖溜子氣鼓鼓地挽起袖子,指著幾條撓痕悲憤地說道:“姑爺,你看看,誰家媳婦天天像母老虎一樣!”   花丹宮怒道:“寫休書,誰不寫誰就是沒卵子的。”   張仨也不禁氣笑了,心道這兩個人兒子都有了,肖溜子怎麼能沒那個呢?他略一考慮,又笑問道:“天下大勢也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嘛,來來來,分就分,我來給你倆當見證人。”   黛杉瞪了一眼張仨,道:“寧拆百家廟,不拆一家親,哪有你這樣勸人夫妻分離的。”   張仨輕輕擺擺手,問肖溜子道:“既然要寫休書,你家財產可得分得明明白白,我來問你,你家有幾間房呀?”   “兩處宅子”,花丹宮雙手抱臂,道:“姑爺說得對,是得說清楚財產怎麼個分法,宅院一人一處就是!”   肖溜子脖子一梗道:“我沒意見!”   張仨又問:“家中多少田地?幾頭牲口?積蓄多少呀?”   肖溜子答道:“家裡有田地二十畝,兩頭牛,這幾年也存了些銀子。”   張仨道:“嗯,這就好辦,田地、牲口和積蓄你兩人一人一半就好,就是家裡的家具、鍋碗、被褥你二人也一人一半可好?”   “好!”肖溜子和花丹宮異口同聲回答道。   張仨笑了笑,又道:“還有‘小狗子’這個娃娃,你二人回去也找把刀,從中劈開一人一半就好!”   “那怎麼行?”花丹宮叫道:“娃娃沒法分,姑爺再想想辦法!”   張仨當然知道這兩人就這麼一個孩子,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可難死我了,房子、田地啥的都分得清清楚楚,這孩子當然也得分得公平呀,我有個好辦法,不傷孩子還能分得公平合理,你們聽不聽?”   肖溜子和花丹宮點點頭,問道:“姑爺有什麼好法子?”   張仨正色道:“這樣吧,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你二人趕緊回帳篷去,通力合作、齊心協力,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再生一個出來不就行啦,趕緊去!”   黛杉終於繃不住,捂著嘴巴笑起來。   張仨一揮手,喝道:“滾滾滾,趕緊走,老子還病著呢,你倆有本事現在就去造一個‘二狗子’出來!造出來了來找我,我再給你倆公公平平地分家!”   說著順勢抓住黛杉手腕,道:“杉兒,你看我分配得公不公平呀?”   黛杉縮了一下手,卻沒抽出來,隻能由他握著,一張俏臉卻紅了起來。   “這就走,這就走!”肖溜子再笨,也知道這帳篷裡不需要他再待著了,一旁花丹宮也轉怒為笑,沖著張仨道:“好,姑爺說得對,我倆這就回去造個‘二虎子’去!”,說著,拉著肖溜子就要離去。   肖溜子滿臉悲容,花丹宮掏出彈弓一瞪眼:“咋地了,非逼著老娘動手才行?”肖溜子長嘆一聲,隨著花丹宮去了。   帳篷裡安靜下來了,黛杉臉蛋通紅像熟透了的山柿子一樣,張仨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也不說話,隻是嘴角上揚,輕輕摟了摟她的楊柳細腰。   良久,黛杉問道:“我問你一句話,你要真心真意回答我,若是撒謊天打五雷轟!”   張仨點點頭答應下來,黛杉問道:“若是有一天,我臉上都是皺紋,腰也佝僂了,脾氣也不好了,你……你會不會也休了我?”   張仨斬釘截鐵地回答道:“休!”   黛杉一驚,隻聽張仨拖著尾音笑道:“休……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