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味野菜一時吃個新鮮,連吃了數日,張仨卻吃得索然無味了。 他本以為硝製皮子不需幾日,自己就能回城了,沒想到這活兒頗為費時費力。 要硝製皮子,先得把皮毛用冷水浸泡數天,而後再用毛堿水搓洗,用芒硝浸泡後,才能用鈍刀鏟去油皮,而後又放回缸內浸泡,再撈起,瀝乾,揉搓……硝製一張上好的皮毛,少說也得大半個月。 這期間,肖溜子悄悄問起“那封信可曾拿到?”張仨這才想起,曾在肖家莊地道中對方長信說過,自己送張定邊魂歸家鄉後,會有人交給他一封信寫明陳友諒藏銀的秘密,看來明教還惦記著這事呢,很可能那三個冒牌貨死鬼也與此有關。 張仨手頭當然沒有什麼信,他向肖溜子推脫的理由也很簡單,先佯怒質問明教為何要先派人來打亂了自己的計劃,又說自己需要日後成為少族長才能拿到那封信。 肖溜子當然否認明教曾先行一步派人來大環村,不過他也很清楚張寒山隻有兩女並無子嗣,想來張仨作為張家一脈唯一的繼承人,成為少族長也隻是早晚的事情。 肖溜子有足夠的耐心等待,更何況,他對張仨也從心眼裡有好感,一個心係家鄉送來救命糧的人,能有什麼壞心眼呢? 張仨敷衍了明教,這些日子百無聊賴。直到他得到了一件好物件——前幾日村裡收拾野物皮毛時,他弄到一條彈性十足的鹿筋,專門央求花丹宮製成一把小彈弓。 張仨讀書不行,但在花丹宮的指點下,學起彈弓來卻極肯下苦功,日日嘻嘻哈哈對著花花草草練習不休。 這一日清晨,張仨百無聊賴,獨自在大環村附近山林裡到處亂走,看到樹上的小鳥小蟲,“啪”地就是一陣彈弓,雖然大部分落空了,但還是讓他打傷一隻烏鴉,他自己得意極了,仿佛神箭手一般開心。 胡亂轉了一會兒,張仨興趣索然,乾脆在地頭拔了顆甜菜剝開皮來咬了一口,隻覺味道略甜也並不怎麼好吃。 按照節氣,甜菜還有個把月才成熟,這時候甜中帶澀,自然並不好吃。 張仨環顧左右,眼見地頭一棵棵野牡丹開得正艷,真的是紅的、黃的、橙的、白的什麼顏色都有,不過就是花苞小了些。 盯著牡丹花,他不由想起了黛杉,恨不得立時就回到縣城驛站去。 他彎下腰來輕輕親吻一顆大牡丹花,將花瓣想像成黛杉的臉龐,花枝搖曳,他又覺得“黛杉”不從,一伸手又使出吃奶的勁,牢牢抓住兩根牡丹枝條左搖右蕩,就好像自己已經摁住“黛杉”的雙手,可以為所欲為一般。 “仨哥哥,你發什麼瘋癲?”一個女子聲音傳來正是張尚香,她俏生生地笑道:“你滿山亂跑,若是跑到後山溶洞裡,當心轉不出來。” 張仨問道:“這山上還有溶洞?” 張尚香點點頭道:“就在後山半山腰呢,我也就小時候去過一次,還被阿爹責罰了呢。先不說這個,仨哥哥你剛才對野牡丹花又摟又扯在乾什麼?” 張仨臉一紅,隻覺得被自家妹子看穿了,自己當哥哥的,卻在荒山野嶺行此禽獸之舉也太丟臉,隨即回頭就向山下跑去。 張仨跑得快,卻如何能快過慣走山林的張尚香? 張尚香並不懂張仨剛才在乾什麼,一個勁地追問張仨剛才是不是在練一種高深的功夫。張仨又好氣又好笑,騙她說自己剛剛在練“五禽戲”,專門模仿虎、鹿、熊、猿、鳥五種動物以強身健體。 張尚香聽說過“五禽戲”,恍然大悟道:“仨哥哥剛才定是在模仿飛鳥,看你張開雙臂一手抓一根柳枝搖來搖去,真的就像鳥兒在飛一樣!” 張仨趕緊誇她有悟性、有見識,喜得張尚香笑臉如花。 不多時,兩人回到村中,村頭大車上已經裝滿了山羊、野鹿、狐貍等滿滿一大車皮子,花丹宮也在一旁笑著招呼張尚香:“姑爺,妹子,快來看看好多皮毛呀!” 說起來,這些日子花丹宮與張尚香關係處得極好,她還將張尚香認作了乾妹子。 “這車皮子,估摸著能賣七八十兩銀子”,張寒山笑道:“正好買些鹽回來,村裡可都斷鹽小半個月了。” 張仨心道,全村耗這麼大力氣,也就能掙下七八十兩銀子,還不如文縣令給我進貢的零花錢呢。 張寒山並不去縣城,漫山遍野的甜菜不久就要收獲了,他得留下來看護好菜地。 車隊出發,張宥屁帶著幾個族人一同前往縣城,肖溜子夫婦也一同回城。 張仨歸心似箭,心裡總想著早些見到黛杉,心中燥熱起來。 大車拉著皮子一路前行,張仨騎著白馬前後馳騁,看到山間野花綻放,又跳下馬采了親手采了一大束野花,心中大樂道:“待回到驛站,捧著這一大束野花送給黛杉,肯定將她感動得一塌糊塗,而後趁熱打鐵……嘿嘿。” 正要捧著野花上馬,卻見山石下躺著一個大漢,麵目鐵青猙獰一動不動,嚇得他“媽呀”一聲坐倒在地。 張宥屁和肖溜子等人聞聲而至,張仨指了指那人嚇得冷汗直流。 肖溜子撿起一顆小石子扔過去,正中那人前額,那人卻依舊動也不動。 張仨也拿出彈弓,一彈弓射中那人的小腿,那人還是一動不動,張宥屁膽子大,撿起一根長樹枝使勁戳了戳那人,搖搖頭道:“死透了,碰到了就不能不管,總不能讓野獸糟蹋了,挖個坑埋了他吧!” 張仨正要上前,肖溜子卻一把拽住他,說道:“此人身材魁梧正值壯年,怎麼會暴斃在這荒山野嶺,先不要動他。”說完謹慎地走上前去,在死人附近轉了轉,又到山石後看了看,說道:“這人是害腹瀉暴斃的,山石後麵盡是穢物,此人萬不能碰,萬一身有不潔怕會傳染給咱們。” 肖溜子道:“把他扔在這兒也不是個事呀?萬一其他人碰見了,豈不危險?” 張宥屁點點頭,道:“山裡人命賤,咱們早點趕路也不必管他,隻需兩三日,山裡的野獸就會啃得他骨頭渣子都不剩。” 張仨脊背一陣發涼,拿起野花一躍上馬,他才懶得管這些閑事呢,隻想盡快回到驛站向黛杉獻花,他問張宥屁道:“今夜能趕到縣城不?” “能,隻怕到縣城就天黑了”,張宥屁說道:“前些日子糧車回村是一路上坡自然緩慢,如今下山,趕得快一些今夜還是能趕回縣城的。” 張仨命大家加速前進,他還一本正經地找了個理由,說什麼“早一天賣了皮子,早一天買鹽回村,一定要和時間賽跑!” 張宥屁大為感動,吆喝著大車匆匆上路了,他心裡實在感動,隻道張仨一心為村民著想。 一路下山,眾人直奔縣城,路上也不停歇,隻吃了些豆餅趕路。讓眾人沒想到的是,從蓮花山到沔陽縣城不過七八十裡山路,他們一行人卻看到三具倒斃在路旁的屍體,癥狀與前路看到的屍體一樣,附近都有大量腹瀉穢物。 “真邪門呀!”張仨心下直打鼓,卻搞不清是什麼狀況。好在靠近縣城後,卻再沒碰見這樣的事情,他也就慢慢安下心來。 來到城墻根下,城門早已關閉,四周一片漆黑,肖溜子燃起火把高聲喝叫,城墻上的軍士眼見是張大人回城,趕忙打開城門。 進入縣城,張仨一行直奔驛站,驛丞見是張仨前來,點頭哈腰給眾人將食宿安排得妥妥當當。 張仨借口勞累要早些歇著,飯也不吃一個人直奔驛站後宅而去。他拿著野花束,躡手躡腳來到黛杉的窗下,隻見窗中透出燭光,知道黛杉還未休息。 他在指尖上吐了些口水,想在窗戶紙上扣個小洞,誰知指頭一扣窗紙卻扣不動,心下大罵道:“奶奶的,這驛站還真奢侈,竟然用絹布做窗紙,老子還怎麼玩驚喜?” 他想了想,躲在窗外捏著嗓子輕輕叫道:“我好冷啊……好~冷~啊”,聲音細微而淒慘,仿佛鬼魂一般,這樣輕輕叫了三遍,又輕輕躲到了門外黑影中。 果不其然,黛杉打著燈籠出門查看,趁她不注意,張仨一閃身鉆進了房中,一貓腰乾脆鉆入了床帳中。 須臾,黛杉回到房中,楠楠道:“難道是我聽錯了,怎麼會有相公的名字,還叫得像鬼魂一樣。” 張仨鉆在被中,心中竊笑:“嘻嘻,這姑娘原來是個悶騷,人前高冷,人後卻叫我‘相公’。”又聽黛杉自言自語說道:“他這一去大半個月,也不知道蓮花山上冷不冷,他帶的衣服夠不夠。” 張仨心下感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知不覺卻覺得腹下鼓脹,原來是白天趕路時豆餅吃多了,他一忍再忍,終於忍不住了,“噗嗤”一聲放出好大一個屁來。 這聲屁響驚動了黛杉,她拿起門閂掀開床帳,“啊”的一聲,歡喜地捂住了嘴巴。 隻見張仨滿臉笑容,半坐在床上,雙手捧著一大束山花,笑道:“我的好杉兒呀,你來聞一聞,相公的花兒香不香?” 黛杉歡快極了,喜道:“你怎麼回來了?”說著低頭去嗅山花。 張仨一把拉過黛杉肩頭,將她攬入懷中,黛杉“嗯嚀”一聲被拉上床帳,張仨心裡那個樂呀,心道大功告成…… 片刻溫存,黛杉臉頰通紅,卻又將張仨一把推開,紅著臉道:“那日隻是個意外,我雖是你的人了,但不能沒名沒分跟著你,哪怕做妾也好,有了名分自當一切隨你。” 張仨雖然猴急,但卻不願勉強她,起身自己倒了口熱茶。黛杉躺在被中,聞了聞被子,笑道:“你今天吃了什麼?放的屁好臭!” 張仨搖頭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吧,屁乃腹中之氣,哪有不放之理,經過高溫處理,放出花屁香氣,放屁者揚眉吐氣,聞著垂頭喪氣,香屁臭屁,還請娘子莫要嫌棄。” 黛杉一笑,伸出小指勾了一勾,笑道:“你來,你來!” 張仨大樂,撲上床鉆入被中,卻聽黛杉道:“相公,再放一個花屁好嗎?” 張仨鉚著勁,又使勁放了一個屁,卻被黛杉一把用被子蒙她的頭,大笑道:“且讓老娘教你一個乖,這叫‘被窩裡放屁——獨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