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若不是趁著夜色,黛杉和張宥屁早就在山中小道上,發現張仨不停顫抖的雙腿了。 張仨一身酒氣,方才從村裡出發時,他“豪爽”地喝酒起誓,誓要救回族長張寒疝,把村裡人感動得一塌糊塗,紛紛端來烈酒。 豪爽並不代表豪飲,張仨喝一口灑九口,“咕咚咕咚”中胸襟衣衫盡濕。 眾人還以為他是慷慨豪爽,隻有他自己做賊心虛,不過是知道因為烈酒能消毒怯瘟罷了。 摔了酒碗,張仨帶著黛杉前往後山溶洞,張宥屁對蓮花山最熟,自告奮勇做了向導,肖溜子夫婦不放心也跟了上來。 五人舉著火把,穿村而過直奔後山,兩側的土坯房中,不少人露出驚恐的臉,他們不知這五人去後山做什麼,甚至以為這些人都是患上“癟腸痧”,是去後山溶洞等死的。 山路崎嶇陡峭,張宥屁提著一把梭槍當先帶路,張仨等人緊隨其後,五支火把在村後山脊上時隱時現。 大環村之中,張尚香和阿尕雙手合十,遠遠望著這一溜火把,默默祈禱著。 張宥屁腳程頗快,肖溜子夫婦同樣腳如飛,隻有張仨走了一會兒就氣喘籲籲,大口喘著粗氣。再看黛杉,卻走得從容不迫,仿佛一點也不吃力。 小半個時辰,五人路過一條土溝時,張宥屁停了下來。他把火把探出土溝,眾人看得分明,就在土溝下,兩名村民倒斃在溝中,想來這正是前往後山的兩名染病村民,他們還未走到後山溶洞,就已經斃命於此。 張仨嚇得遠遠跳開,心中有些後悔涉險前來了,心中哆哆嗦嗦把如來、觀音、太上老君等漫天神佛拜了個遍。 三人蹚過一條小河,轉過一塊四五丈高的巨石,一個黑黝黝的洞穴露了出來。火光搖曳中,洞口如同擇人而噬的怪獸巨口,讓人不寒而栗。 張宥屁說道:“就是這裡了。”說罷,就要向洞裡鉆去。 黛杉卻一把攔住他,向他搖搖頭,張仨距離山洞四五丈就停住腳步,說道:“張叔,聽她的就是,她醫術高明,救過我的命!” 聞聽黛杉醫術了得,張宥屁大感驚喜,他早看出黛杉是女子假扮的小廝,原本還以為不過是張仨身邊的花瓶,誰知竟是個有真學實才的奇女子。 張宥屁向黛杉拱拱手算是見禮了,又向溶洞大喊起來:“族長,族長,你在裡麵嗎?……” 喊了幾聲,眾人側耳聆聽,卻沒有什麼動靜,張宥屁悲從中來,但他不死心,又拖著哭腔大喊了七八聲。 山洞裡還是沒有動靜,張宥屁禁不住紅了眼圈,他將火把向山洞深處一擲,山洞被瞬間照亮,隻見洞內千奇百怪,石花、石筍、石柱、石葡萄、石珊瑚層層疊疊,卻唯獨不見張寒山的蹤影。 張仨眼尖,發現一個大石柱後麵露出一個腳尖。他招呼肖溜子細看,張宥屁卻不管不顧沖進洞中查看。 果不其然,溶洞深處的大石柱後,一條大漢正背靠石柱斜倚著,正是病倒的張寒山。他掙紮著想站起來,卻雙腿無力,怎麼也站不起來,張張嘴也隻是發出極微弱的聲音。 張宥屁想沖過去扶起張寒山,卻被黛杉喝止住腳步,問道:“你想害死大家不成?” 張宥屁站住腳步,隻見黛杉站在距離張寒山七八丈的一顆石珊瑚後,大聲道:“這位大叔,我們是來給你瞧病的,我略通醫術,卻也不敢說能不能治好你,隻能勉勵一試。這‘癟螺痧’有多厲害你也很清楚,我們不能靠你太近,傳染了誰也逃不掉,現在我問什麼,你就回答什麼,盡量大聲些回答就好。” 火光之中,靠在石柱上的族長張寒山微微點了點頭。 “大便裡有沒有血?”、“身上可感到惡寒?”……黛杉遠遠站著,接連問了四五個問題。張寒山目光呆滯,張著嘴似乎在回答著花丹宮的問題,但聲音太小了,誰也聽不清楚。 張仨想了個法子,叫道:“二叔,我舉右拳是有,舉左拳是沒有,你看我舉起哪個拳頭,若是的話你就眨眨眼。”張寒山輕輕點了點頭。就這樣,黛杉問一個問題,張仨舉著拳頭試探,好一陣功夫黛杉才問清了張寒山的癥狀。 詢問完畢,黛杉思索片刻,從靴中抽出一支小針刀,卻有些猶豫,向張仨道:“按照我們苗醫療法,這病必須得先看準穴位刺血放毒。” 張仨轉頭向張宥屁說道:“張叔,把你的腰帶和梭槍給我。” 張宥屁不知所以,但還是三把兩把扯下包頭巾,連同梭槍一起遞給張仨。 張仨刺啦啦幾聲從腰帶上撕下布條,把小針刀緊緊綁縛在梭槍頂端。黛杉眼前一亮,贊許地沖張仨點了點頭。 如果用綁了小針刀的梭槍為張寒山刺血放毒,張仨自認沒這個膽量也沒這個準頭,他把梭槍遞給張宥屁。 黛杉吩咐張宥屁道:“你先刺他的神闕穴,為他止瀉,後麵,還要刺你合穀穴等七八處穴位。” 張宥屁伸出梭槍卻不認識穴位,黛杉一點點指揮著他上下左右移動,直到認準了穴位才一槍刺下。 “噗”的一聲,肖溜子探身刺出梭槍,梭槍頂端的小針刀正中張寒山腹部,那張寒山的雙眼瞬間睜得滾圓,發出“啊”的一聲大叫。 張宥屁在黛杉的指導下連刺數下,轉身焦急地詢問道:“活菩薩,族長這病算是治好了嗎?” 黛杉搖搖頭,說道:“現在隻是以小針刀勉力壓製住吐瀉之表癥,真正用藥,還得趕緊開方抓藥。” “活菩薩,那您趕緊開方啊!”張宥屁雙手合十,懇切地望著黛杉。 花丹宮道:“開方容易抓藥難,這可不是一回事。” 黛杉說道:“施用針刀隻能阻住病癥一時,還得趕緊服藥才能救回他的性命。” 張仨問道:“需要什麼藥?” 黛杉說道:“綠豆、生礬、蘇梗、枳殼、蛇蓮、山花生這幾味藥,想來縣城裡藥鋪就有,隻是還需九層風藤這味主藥,這藥本來就少見,藥鋪裡八成沒有。” “我去找,豁出這條命去我也去找。”張宥屁瞪著眼睛說道。 “你認識九層風藤嗎?還你去找。”肖溜子說道。張宥屁打獵是行家裡手,卻哪裡認得這味藥,聽聞此言痛苦地抱著頭蹲下身去。 黛杉又道:“用這小針刀每兩個時辰施用一次,可勉力壓製‘癟螺痧’十二個時辰。若是尋不來藥,明日此時他必死無疑。” “這怎麼辦?”張仨問道。 黛杉說道:“我認得這味藥,就在這蓮花山裡尋上一尋,找到找不到全看天意就是。” 張仨眼睛咕嚕一轉,將腰間侍衛腰牌拿出來扔給肖溜子夫婦,命他二人立即趕回縣城抓藥,憑此招牌哪怕縣城封閉也不怕。 他又命張宥屁守住張寒山,十二個時辰內務須盡心盡力。 “姑爺,那你……”花丹宮問道。 張仨眼睛一翻,說道:“蓮花山雖大,踏遍山林,我也要找到九層風藤醫治二叔,放心,我這人言必信行必果。” 說道“言必信行必果”的“信”字是,沖著花丹宮使勁眨了眨眼睛。花丹宮使勁點點頭,心道張仨這樣安排必有深意,定是為了肖莊主交代的那封信而在巧妙安排。 實際上,張仨這麼安排有兩個目的,其一是盡力救治張寒山,其二嘛,他與黛杉在山中尋藥,豈不是二人世界的大好機會? 肖溜子夫婦揣好侍衛腰牌急匆匆去了,張仨拉著黛杉也在茫茫夜色中踏入了山林深處。 深夜的蓮花山中繁星點點,蟲鳴陣陣,黛杉舉著火把直奔遠處山崖而去,她告訴張仨,九層風藤最喜攀巖生長,隻能在山崖下尋找。 一路爬坡過坎,一手舉著火把,另一隻手卻不老實起來,時不時悄悄碰碰黛杉的手,最後乾脆一把牢牢攥住。 黛杉甩了幾下沒甩開,也就任他牽住了。 忽然間遠處出現了兩點亮光,張仨大驚,心道:“鬼火,鬼火!”那團亮火越移越近,卻是一隻溫順的小鹿,兩點亮光不過是小鹿的眼睛發出的反光。 小鹿溫順,伸著脖子舔了舔黛山的手背,張仨一跺腳,小鹿跳開鉆進樹叢瞬間沒了蹤影。 “這小鹿占我老婆便宜?”張仨笑道,突然“啵”地香了一下黛杉的臉龐,叫道:“哼,難道我還不如一隻鹿?” 黛杉滿臉緋紅,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氣鼓鼓當先而行。 張仨在她身後深一腳淺一腳跟上來,笑道:“杉兒,你知道你想供我最喜歡喝什麼?” 黛杉頭也不回,沉著臉問道:“喝什麼?” 張仨笑道:“我最喜歡嗬護你!” 黛杉身形一頓,張仨大笑,又問道:“你知道我最喜歡吃什麼?” 黛杉不搭話,張仨笑道:“杉兒,我最喜歡癡癡地看著你!” 黛杉折了一根小樹枝扔過來,張仨縮脖躲過,又問道:“你知道我最喜歡什麼衣服嗎?” 黛杉加快了腳步,張仨緊跑幾步,道:“這都不知道,我最喜歡被你製服。” 黛杉身形一顫抖,張仨嘿嘿一笑又說道:“杉兒,你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害我?” 黛杉問道:“我何時害你了!” 張仨飛跑幾步追上她,一把攥住她的手,在她耳邊說道:“都是你害我得了相思病,想一起遊山,一起玩水,一起……” 張仨隻顧自己口花花,火把照亮之處,黛杉卻耳朵根子都紅遍了,低下頭看也不敢看張仨。 張仨哈哈大笑,心道我這土味情話果然無敵,無論前世今生都是泡妞利器呀!卻見黛杉俯身撿起一截樹枝,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知道我最怕什麼路?” 這下輪到張仨抓瞎了,他撓撓後腦答不出來。黛杉冷下臉來,一把將樹枝掰斷,道:“我最怕你的套路,將來你若負了我,你就先問問自己的脖子像不像這根樹枝?” 張仨脖子一縮,嚇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