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鮮血·964年6月】 “大主教,一支來自北方的義軍抵達了賽弗,他們宣稱自己得到了地上之神的命令,要來支援阿塔波斯前線。” “(驚訝地)地上之神的命令?北方?北方怎麼會有援軍?” “我也一樣驚訝,大主教,但他們長著精靈般的尖耳,所以也許....” “....精靈,我知道了,允許他們靠近歐洛修普之墻,派出信使——” “(驕傲地)不必了,渺小的凡人,我已經到了。” “(憤怒地)是你?你怎麼敢——” “隻是一個簡單的魔法就讓你這樣驚訝?還是說你竟妄想用你們的法律來束縛我?讓我提醒你一下,我是阿拉洛斯·火焰之心,拉法耶·火焰之心的侄子!記住,我們不是義軍,我們隻遵從地上之神和燃劍高塔之主的指令,而你們——嗬。” ---------------------------------------------- 隨著隊伍逐漸靠近法拉希爾領,周圍的環境也在恢復生氣,難民們在路上遇到的人越來越多,但不幸的是,他們遭到的襲擊也越來越多。 巡邏隊每天都要戰鬥,他們要麵對的敵人絕大多數隻是想偷點東西的小賊,但也偶爾會有成規模的劫匪,最危險的一次攻擊來自於昨天晚上,一群裝備精良的騎士襲擊了隊伍,全靠喬·奧爾科特的奮戰和那些火銃才擊退了騎士們。 憑借著喬·奧爾科特的高超武藝,他們還俘虜了一個人,起初他很悠閑,即使韋德已經開始對他用刑,他也一聲不吭,隻向這穿著破爛的男人投來輕蔑的視線,直到喬·奧爾科特拿出他的家徽為止。 確認了這年輕騎士的身份以後,那名襲擊難民的騎士露出了復雜的表情,即使他身上的盔甲和攜帶的長劍都沒有任何可供辨認的徽記,他還是在下一次審問開始之前點燃了自己,當喬·奧爾科特和韋德艱難地熄滅了火焰時,他身上的血肉已經和鋼鐵融為一體。 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他依然成功施放了一個新的法術,將自己再次點燃,這一次,當兩人撲滅火焰的時候,他已經徹底成為了一塊堅硬的黑炭,通過這種慘烈的方式,他徹底杜絕了一切出賣君主的可能。 回程的路上,喬·奧爾科特感覺到韋德的目光有些異樣,捫心自問,如果是他位於相同的處境上,他會做出相同的選擇嗎? 或許他不會襲擊手無寸鐵的人,但如果是一場正常的戰爭呢?也許會的,每個騎士都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等一下。” 韋德突然停下了腳步,在喬·奧爾科特疑惑的目光下,他把馬燈探進漆黑的樹林,照出了一片雜草,以及一抹若隱若現的白色,他又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撥開那些頑固的灌木,最後,一朵嬌嫩的白花展現在兩人眼前。 那不是什麼名貴的品種,隻是普通的野花,除了顏色比較純凈以外沒有任何優點,甚至並不好看,但韋德還是試圖伸手把它摘下,可到了最後一刻,在他的手碰到花莖之前,他又停下了這個動作: “我的手沾了血,能不能幫我把這朵花摘下來?” 喬·奧爾科特點了點頭,他在灌木旁邊蹲下,可當他伸出手之後,韋德又緊張地說:“小心點....盡量從花莖開始摘,不要損傷那些花瓣。” 他的擔心很有道理,這種野花的花蕊完全暴露在空氣裡,花瓣和花蕊的連接處更是薄弱,一不小心或許就會毀掉這朵花,即便如此,喬·奧爾科特還是完整地把它取下,然後韋德又要求他把這朵花帶回營地,交給薇薇安女士。 他終於忍不住詢問這朵花的用處,結果得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這是金鴉神索取的貢品,也是他唯一需要的貢品。” 看著那朵白花,韋德鬆了口氣,但這不足以解答喬·奧爾科特的疑惑,他忍不住又問:“地上之神的貢品?為什麼地上之神會需要這種....野花?” 他本想指出這朵花的外形並不討喜,但最後還是決定不對一位神明的喜好多加評論,韋德顯然也不知道答案,他平靜地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但這是女士的要求,每當我們找到這樣的花,女士就會開始祈禱,然後金鴉神會把這朵花接走,其他卻什麼也不要。” 正如韋德所說,當喬·奧爾科特小心地撚著花莖,把花帶給薇薇安之後,她立即開始了祈禱,沒過多久,也沒有什麼征兆,在一陣微弱的陽光中,這朵花憑空消失不見,隻留下一些殘餘的魔力。 這真是件奇怪的事,地上之神竟然真的會垂青這種醜陋的野花,也許他隻是隨便給這些難民布置一個任務,這樣他們就不會太過愧疚。 在擊退了一次兇險的襲擊之後,難民們幾乎沒有休息,在第二天清晨又踏上了旅途,隨著七月逐漸臨近,他們距離法拉希爾領的邊境隻剩下不到三天的路程,可令人不安的是,他們的速度正變得越來越慢。 他們在路上見到了許多行人,但他們不是商人,不是騎士,而是難民,數不勝數,比雜草和灰塵還多的難民,薇薇安不得不離開了隊伍的中心,走到前列,這樣她才能即使地對路人進行施救。 有的人希望加入隊伍,而有的人則會訴諸暴力,試圖從這位聖潔的女士手裡搶走奇跡,教皇飛地的邊境一片混亂,但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他們在過去的兩周時間裡幾乎見不到什麼人——他們都在試圖逃離教皇飛地。 但是為什麼?喬·奧爾科特找不到答案。 他們最終花費了五天時間才穿過教皇飛地的最後一段路程,七月已經遙遙在望,距離驕陽節隻剩下不到三周時間,在這最後的路程裡,喬·奧爾科特的心情明顯越來越糟,他說不清楚這是因為路上的所見所聞,還是因為時間正無情地流逝。 還有不到三周時間....一匹馬或許來不及了,但他身上沒有錢,而且離開了這些難民,他又要去哪找吃的?也許....草和蘑菇?足足三個星期,他真能撐到黃金港嗎? 在短短五天時間裡,難民的數量膨脹了幾乎一倍,隻要有人願意加入隊伍,薇薇安就從不拒絕,哪怕那人上一刻還試圖傷害她,因為她的舉動,隊伍迅速同化了道路上的難民,他們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可那些新加入的人卻沒法融入原本的難民。 當原本的難民開始學習的時候,他們隻是抱著胸,警惕地坐在一邊觀察環境,當女士開始歌唱的時候,他們也不會表現出一星半點的尊敬,而是不停地小聲說話,最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方在於,這些人沒有半點衛生觀念,他們從不避諱在自己棲身的地方留下糞便,甚至會在道路中央脫下褲子——眾神在上,人怎麼能做出這樣的行為? 喬·奧爾科特艱難地穿過這片格外軟爛的土地,但他實在無法忍受腳下的觸感,於是從第二天開始,他就騎上了那匹馬,也不願意再去維護隊伍的秩序,因此他比其他人更早地看見了法拉希爾領邊境的情況。 一麵高大的木墻擋住了難民們的去路,士兵在墻上設置了武器,從那些灰暗的血跡來看,他們絕對不止一次刺殺那些試圖越過木墻的人,唯一的通道正在隊伍的前方,守衛邊境的士兵在那裡建造了一閃大門,卻不知道為什麼又用拒馬和鐵刺將它堵死,隻留下一條可供一人通過的狹小通道。 雖然從馬背上觀察時那座哨站已經觸手可及,但喬·奧爾科特還是在第二天黃昏才抵達了大門,守衛的士兵似乎早就發現了這騎馬的人,於是從第二天清晨開始,一位全副武裝,威嚴又英武的中年騎士就抵達了哨站,他的目光長久地留在喬·奧爾科特身上,而喬·奧爾科特也看著他。 這男人胸前的布幔上繡著一隻獨角獨眼的牛頭,徽記本身也被紅色和紫色分割成兩半,他的戰馬也披著閃亮的甲,而且毫不畏懼眼前的混亂,毫無疑問,他就是法拉希爾領的領主卡維爾·蓋爾特伯爵。 和他手下的士兵相比,他維持秩序的手段更加暴躁,每當有人朝哨站邁出一步,他就會高舉手臂,朝天空釋放出可怕的巨型火焰,這往往會引來一陣驚叫,但如果還有人不肯回頭,那麼他就會拔劍。 喬·奧爾科特也親眼見過他輕鬆用劍刺穿了兩個難民,然後將兩具屍體扔回人堆裡,冷漠地目睹著踩踏發生,在混亂和恐懼中,犧牲者絕不止兩人,年輕騎士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中年騎士的動作並不很快,假如不是路上有那麼多人,他完全來得及阻止。 “為什麼!”喬·奧爾科特大聲地質問,但他的聲音馬上就被人群淹沒,好在女士及時唱起一首新的歌,綠色的薄霧不僅能治療身體上的傷痛,也撫平了人們的情緒。 人們很快找到了歌聲的源頭,並開始畏懼地後退,借助這個機會,喬·奧爾科特縱馬沖向了哨站,並再次質問:“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卡維爾·蓋爾特伯爵皺起了眉,他嚴厲地看著喬·奧爾科特,眼底卻有一絲贊賞: “我知道你,年輕人,羅貝爾給我寫了信,但我從來沒想過你會從南邊來。” 按照原本的計劃,他的確應該沿著艾爾·卡拉德一路向東,但喬·奧爾科特卻沒有被這男人岔開話題,而是倔強地繼續質問:“為什麼你要殺害他們?明明還有更好的辦法。” 卡維爾·蓋爾特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疑惑地看著這年輕的騎士,在短暫的思考後,他聲音低沉地說:“請容我再次確認,你途徑法拉希爾領是為了前往黃金港,參加烈陽大教堂的洗禮儀式,是吧?” 喬·奧爾科特張了張嘴,最後卻隻是沉默地點頭。 “那就對了,我還以為你....” 卡維爾·蓋爾特看著年輕騎士懷裡的孩子搖搖頭,然後馭馬讓開了道路:“過去吧,我為你準備了休息的地方,如果你想,也可以給你的導師寫封信,我會幫你送到的。” 他的語氣很平靜,卻透露出一種沉重的關懷,通過他的動作,喬·奧爾科特可以感受到他的疲憊,即便如此,年輕騎士也還是沒有動身,而是皺著眉回答: “我還有些....朋友,大人,他們——” “哪些?” 蓋爾特伯爵的聲音依舊平靜,音量卻上升了兩級,好讓他的話被所有人聽見:“這個女人?我見過她的臉,也聽見了她的歌,她也可以過去。” “不止是她,還有其他人....大概有一萬人,但我們不會需要您提供食物和住所,大人,地上之神的——” 還不等年輕騎士說完,卡維爾·蓋爾特冷漠地打斷了他的話,這男人之前顯然是在裝傻:“那就不行。” “為什麼?” 喬·奧爾科特仍在極力試圖爭辯:“他們隻是要穿過法拉希爾領,到雷克西昂去,地上之神會提供他們一切所需,絕不會對您的領土造成任何危害——” 似乎聽到了什麼笑話,卡維爾·蓋爾特伯爵忍不住笑了一聲,但他很快又控製住了自己的表情,重新恢復了平靜: “不行,我要為我的人民負責,他們不值得我的信任,除非....” 喬·奧爾科特滿懷希望地追問:“除非?” “除非你願意用你的家族名譽來擔保,而且光有你的還不夠,得加上那把劍,” 卡維爾·蓋爾特伯爵直視著年輕騎士,他的目光仿佛利劍,要將喬·奧爾科特的靈魂洞穿: “以奧爾科特家族和艾斯提尼亞之劍的名義起誓,向我保證他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離開法拉希爾領,沿途不進入任何城市和村落,不偷竊,不在路上留下汙穢,也不對我的人民施加任何暴力,那麼我就可以移開路障。” “當——當....” 喬·奧爾科特剛想說話,卻突然想到了那些難民坐在糞便上進食的場景,於是他愣住了,口舌也再沒法拚出一個成型的單詞。 卡維爾·蓋爾特再次搖了搖頭,他嘆了口氣,平靜地說:“過來吧,年輕人,進來,今天就留在法拉希爾領,我會告訴你為什麼我要這麼做,我會親自帶你去周圍看看。” 喬·奧爾科特沒有說話,隻是深深地低下了頭,他看著自己的家徽,眼底滿是迷茫,反而是薇薇安靠近了哨站,她越過年輕騎士的馬,正想說些什麼,卻激起了士兵們的警惕。 有人對著她放下長槍,但卡維爾·蓋爾特伯爵卻突然發怒,這是他第一次展露出明確的情緒,他的咆哮聲宛若戰吼,蓋過了難民們的喧嘩: “住手!你這白癡!滾回營地去!這裡不需要你!” 他的咆哮驚醒了喬·奧爾科特,年輕騎士驚訝地看著法拉希爾領的領主,看著這中年男人利落地下馬,任由他閃亮的鐵靴和披風沾染地上的爛泥,還恭敬地朝著薇薇安單膝跪下,行了一個標準的騎士禮: “請寬恕我的冒犯,女士,我向您保證他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薇薇安抿了抿嘴,她不喜歡被人這樣對待,但現在她正需要這份威嚴,即使她很清楚,這騎士下跪的目標不是她,而是在她背後降下恩惠的金鴉神。 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肅穆,但思維中的命令最終還是被語氣軟化,變成了一聲溫和的商討: “眼前正有一個贖罪的機會,我會以地上之神的名義約束人們,確保他們不對您的領地造成任何傷害,這也不行嗎?” 卡維爾·蓋爾特的頭垂得更低,完全露出了本該被盔甲覆蓋的後頸,但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的語氣依舊沒有變化: “您可以通過,女士,其他地上之神的信徒也可以,這都是為了我的人民,如果地上之神要懲罰我,那就請您降下神聖的金焰。” 毫無疑問,這已經是明確的拒絕,薇薇安卻似乎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她點了點頭,隨後平靜地說: “我知道了,我們會掉頭離開法拉希爾領。” 喬·奧爾科特驚愕地看著她,但似乎是聽見了年輕騎士的心聲,這翠綠色的女孩抬起頭,微笑著向他解釋: “我們是難民,騎士先生,這不是我們第一次遇到類似的情況,但是別擔心,有金鴉神的庇護,我們總能抵達聖城的....我們已經抵達了法拉希爾領,現在可以讓我祝福您的劍嗎?” 抵達了法拉希爾領?年輕騎士的目光越過卡維爾·蓋爾特的戰馬,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投向了哨站後方的土地,那裡才是法拉希爾領。 薇薇安似乎誤會了他的沉默,於是她提出了新的提議:“如果那把劍有特殊的意義,那麼我也可以為您祝福一把新的劍,地上之神賜予我三種不同的——” “不必了,那裡才是法拉希爾領,這裡是教皇飛地,我不能收下您的報酬,” 依次看了薇薇安,卡維爾和眼前的哨站一眼,喬·奧爾科特最後把目光投向左側的拒馬,小聲地說: “但是抱歉....我還是得帶走這匹馬。” 薇薇安沒有再說什麼,她溫柔地留下了一句鼓勵,隨後就回到了她的隊伍裡,試圖說服其他人和她一起掉頭離開,在她離開以後,卡維爾·蓋爾特也從地上爬起來,又重新攀上了他的戰馬。 伯爵仔細地觀察著喬·奧爾科特的表情,打扮,以及那個孩子,最後他嘆了口氣,大聲呼喚:“你還在等什麼呢?年輕人,過來!” 看著他靴子和披風上的爛泥,喬·奧爾科特再次低下頭,小聲地說:“抱歉,大人。” “不是你的錯,那白癡會付出代價的,” 伯爵拍了拍喬·奧爾科特的肩膀,或許他本想做出一個更加親密的動作,但那些爛泥讓他在最後關頭改變了注意,看著年輕騎士垂頭喪氣地穿過哨站之後,他才回頭大聲地下令: “看好這些人,確保他們不能穿過這裡!如果還有人試圖沖擊關卡,那麼你們就立即施與懲罰,這是我,法拉希爾領領主,卡維爾·蓋爾特伯爵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