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死了,一了百了,有的人活著,卻還要繼續活著,哪怕前方是生不如死。 比如,木老人奮戰死了,被五階蟲獸大卸八塊,但也無需再擔心別的。毛裡大活著,為此偏要大傷腦筋,四處派員救火。 如今紅紗關形勢嚴峻,關口失守不說,又損失了胡所為副官與木供奉兩位大將,堪稱雪上加霜。 毛裡大坐在桌案邊,原本紅潤的臉色此際臉色異常蒼白,手扶額頭,顯得十分疲憊,但目光卻仍舊犀利,像狼般盯住對麵的人,冷笑道:“你倒是好手段啊!” 那人端著茶杯,淡淡抿了一口,道:“毛大人過獎了,隻是想必您也看出來了,這些無知賤民,不值得你浪費心思去救吧?” 毛裡大咬牙切齒地低聲咒罵幾句什麼話,抬眸,狠狠瞪他,“那就由得你去做惡?” “我這是替天行道,動手又非我,赤潮爾。” 毛裡大氣急敗壞地喝道:“你這廝簡直喪盡天良,枉顧性命!” 男子不理會,隻道:“現如今城中情況岌岌可危,毛大人應當早做打算才是。” “哼!”毛裡大怒極而笑,道,“好一招釜底抽薪!你真是好計策!” 男子不置可否。 “你既敢如此行事,難道便沒想過後果嗎?”毛裡大恨道,“這可是通往五藏原南部的關卡要道不說,一旦失陷,還有那滿城三十幾萬條城民的鮮活生命!你哪來的膽子?!” “毛大人多慮了。”男子緩緩站起身,走近毛裡大幾步,居高臨下俯視著他,“我既然敢做,便自有辦法掩蓋。至於後果嘛……” 男子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陰險的弧度,道:“不是還有您嗎?” 毛裡大猛地睜大眼睛,怒吼:“混賬東西!竟然把主意打到我的頭上!” 男子微微一怔,旋即哈哈大笑,“不錯,確實是打,但您有選擇的權力嗎?”他的臉色漸漸沉下來,眼瞳裡射出一種詭譎的寒芒,“毛裡大,[天神不除,無有寧日]。” 毛裡大勃然變色。 他重新細細打量起那男子,雖單從麵相來看毫無特別之處,身穿一身粗布破衣,灰色打底,黑褲再加腳下一雙麻草鞋。年紀約莫二十六七歲左右,唯獨一雙眼睛,深邃黝黯,宛如一口深潭。 毛裡大瞇起眼,冷冷注視他半晌,倏爾答道:“[狼奪虎爭,藏原方平]。” “啊哈哈哈,紅紗關守備長毛裡大,我再重新自我介紹一次,代號,「天人」,你稱呼在下為零星既好。” 恢復了本來身份的零星,此刻笑容和煦如春,絲毫不見殺伐之氣。 “哼,沒想到你是那個組織的人,「明王」,我先前在組織裡的稱謂,你便這麼直接叫我吧。” 突然客氣起來的毛裡大,麵容上不再像之前那麼緊繃充滿怒意。 他隻是一下子懂了許多。 懂了,該是時候舍棄現有的這個身份了,雖然十分可惜,一城之最高守備官。 “你要我做什麼,說吧,能力範圍之內的我能幫的就幫。”毛裡大沉吟片刻,開口道。 “不要解藥了?”端詳著對方氣色的零星,言語裡對毛裡大多了幾分調笑。 “你會不給我~~”毛裡大忽然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淺笑,“你不敢不給的。” 零星一愣,隨即也笑了。 ……………… 韓千塵醒來時已是黃昏時分。 屋外陽光溫暖,灑在房梁,窗臺上,花壇裡,樹葉沙沙地搖晃著,一陣清幽芳香撲鼻,使得睡夢中的韓千塵忍不住伸展身軀,貪婪嗅著。 他很快就聞到了一絲奇怪的香氣,似蘭麝,卻不似尋常植株的芬芳。 這味道令韓千塵渾身舒泰,困倦全消。 “你醒了?這個待遇怎麼樣?” 張若瘋坐在床榻旁邊的椅子上,手肘撐在膝蓋上托腮,含笑看著他,“有什麼感覺?” 韓千塵坐起身來,看著周遭環境,不禁皺眉,“這裡是?” 張若瘋聳聳肩,“好像是一戶姓韓的大家族裡。” 韓千塵愕然看著他,“為什麼是這裡?!” “不為什麼,隻是暫時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而已。還有你不知道現在外麵已經亂到什麼樣子了嗎? 此刻,整個紅紗城的房子任你挑。” 說罷,張若瘋斜斜靠在窗邊,打開了一扇紙窗。窗欞透進金色陽光,照耀著他的麵龐,帶來絲縷迷離。 “欣賞一下吧,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 張若瘋笑瞇瞇地轉首看來,朝著他眨眨眼,仿佛是邀請他欣賞美景。 韓千塵眉頭輕蹙。 窗外傳來隱約嘈雜聲,夾雜哭喊哀嚎,以及人們慌忙逃竄或是尖銳淒厲慘叫聲。 張若瘋笑意更濃,“關口破了,城內的那些守備軍一開始還有所抵抗,到了下半天竟不知為什麼一個個拋下了城內居民,紛紛撤退。 僅留下一眾老弱病殘,身無任何道法抵抗之力的平民百姓,等待著被噬人惡蟲怪獸的踐踏屠殺。” 說話間,一群怪蟲從街巷裡鉆出來,它們個頭小、形狀猙獰,身上密密麻麻長著數十根骨刺,每根骨刺都長達兩尺,鋒利森寒,閃爍著冰冷的銀色輝光。 它們的眼睛猩紅,喉嚨中發出低低的嘶鳴,顯然是餓壞了,迫切地想要找到食物。 “嗚哇!救命!誰來救救我的孩子!” “啊——我的腿——” “求求各位仙師,救命!” 驚恐萬分的求助聲不斷響起,然而無濟於事。那群蟲獸越逼越近,甚至爬過了路邊的石墩,朝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孩童湧去,它們饑腸轆轆,興奮地張牙舞爪,將那些孩童啃得乾乾凈凈! “啊!畜生!畜生啊!!!” 躲在角落裡的婦孺終究承受不住這樣的巨大刺激,崩潰般尖叫著抱成團,痛苦不堪,而那些怪蟲依舊孜孜不倦地啃咬著她們。 一個五歲大的男孩被活生生地撕碎成肉塊,鮮血飛濺,染紅了墻壁與屋頂,一條胳膊掉在地上,正好砸進張若瘋所在屋院,他抬腳便踢了出去,目光平靜地掃過遠處那群蟲獸,眼神漠然且無情,似乎並不為這些慘狀而產生任何波瀾。 張若瘋走出門去,站在院子裡俯瞰著那些蟲獸。 怪蟲似乎對張若瘋沒有什麼威脅,它們隻顧啃吃著孩子的血肉,對於張若瘋這個活生生的人類完全無視。 “不需要憐憫,也不需要同理心,那是作為上位者才可以擁有,才配擁有的東西。 至於你,荏弱的修士嫩芽,再慢慢汲取養分,不管要付出何等代價,總有一天你會變成足以支撐你翱翔的參天大樹。”注視著前方血腥場麵,張若瘋緩緩吐出這番話,眼底閃過一抹莫測的神色。 “再被我連根拔起,一整棵吞掉。”張若瘋嘴角勾勒出嘲諷,眼眸深邃而漆黑。 他走了,絲毫不拖泥帶水,留下了一位仍處於迷茫中略顯稚澀的少年和一個空蕩蕩的屋子。 至於外麵正大快朵頤享受獵物的二階蟲獸,白骨突刺兵,不出意料的被他連帶著一地散落人類血肉內臟毛發,打包送進了黑水裡。 他葷素不忌。 ………… 當晚夜色如墨,紅月高懸,繁華喧囂褪盡,滿目瘡痍的紅紗城籠罩著濃鬱陰霾。 這陰霾並非本來就有,或者赤潮天災自帶,而是由於某人的一時興起,也是有他背後的思考。 自從細細品嘗過來到異世界後,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他遇上的第一位大修士,通法境火道強者,屠盟嘎嘎,張若瘋的「黑水」便一直運轉著,分析著此方世界修行大道的精華所在。 而今,他已經初步摸索到了其中奧妙之處。 雖說還未真正踏入修士之列,但是他已經明確了自己應該如何提升。 他要做的第一步,是將這個世界散溢不容易被煉化的真精捕捉到體內,再以自身本元緩緩磨煉,直至誕生第一道本命精氣,入第一氣境,煉精之境。之後再日積月累,循序漸進,用數量增加達到質量的突破。 把本命精氣填滿丹田後,一轉方可凝結成實質,最終液化成真炁,晉級第二氣境,化炁之境。 對此,他不急,一點都不急。畢竟,這具肉體的生機還很旺盛,很年輕,有著足夠的時間去沉澱積累。 ——更何況有他「黑水」的幫忙,直接跨過汲取天地真精,水磨功夫煉成自己精氣的這段過程。 ——他直接找上那些煉精高階乃至巔峰的修士,見一個吞一個,通過獲得現成的大把無主精氣,直接一鼓作氣沖上了煉精之境。 一旦邁入這個門檻,張若瘋立馬察覺到周遭環境的微妙變化,空氣裡遊離的靈力似乎更為純粹濃厚了,天地之間的靈韻之氣充盈得像是在雲端,隻需伸手一抓就可觸摸到。 這種感覺令他渾身舒暢,仿佛身處於溫泉池中,浸泡其中,四肢百骸都透著暖洋洋的感覺,整個人都舒展開來,懶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