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燃,前幾天遇到一個老道士,他說我身邊的人都能善始善終,你信嗎?” 月下,雲墨傾獨自一人對窗靜坐,身旁並無一人。 “若是這一卦由你來算你會算出什麼呢?話說回來,你好像從來都沒有給我算過,哦,你說過,你算的太準了,要是算出來兇卦我就沒救了。” 雲墨傾放下筆,把大寫著“燃”字的紙雙手拎起,這一遍他很滿意,於是雙手同時用力往上輕輕一拋,那張寫著“燃”字的紙頓時在空中化作一團烈火,轉眼間便消失殆盡。 “這是今天送你的字,都給我掛好了,哪天我過去要是發現少一張,我拿你是問。” “哥?你又在寫字啊。”嶽庭從門縫傳來一聲問。 “不然呢,躲在書房練武嗎?”雲墨傾把燈點上,燈火映亮了他的臉。 “你這幾天都忙什麼呢?每次我回來都看不到你,怪擔心的。” “你還怕我丟了不成?” “當然了,你像半個路癡一樣,說不定真的會丟,到時候還得我去到處找你。”嶽庭的語氣中竟然沒有幾分玩笑的語氣。 雲墨傾盯著嶽庭拖著一把椅子坐到他對麵,倒騎椅子,臉托在靠背上,十分認真都看著他。 “呦,那你說說我另外半個是什麼?” “另外半個是聰慧。” “怎麼說?” “你一定會依靠自己的聰慧成功走丟,然後依靠路癡找不到回來的路。” “在你眼裡,我就那麼蠢?”雲墨傾一隻手撐著臉,有些不滿地對視著嶽庭那雙深藍色的眸子。 嶽庭趕緊解釋:“沒有沒有,傾哥你隻是不認路而已,蠢不蠢倒是說不上。” “嗬。”雲墨傾冷笑一聲,身子向後倚靠,轉而望著月亮。“秦雪妍不打算來是嗎?” 嶽庭聽到秦雪妍的名字馬上換了個認真些語氣:“雪妍姐信裡說,要想讓她來,你得親自去請她……” 我就知道,不折騰我幾遍那就不是秦雪妍了。 “她還說什麼了?就隻是讓我去請她?” “還有,他讓你買兩份臨安的梨花酥,還有瀧鳴的龍血藤,北柳的冰潔蓮,用盤雲產的紅杉木盒裝著,送到天湖街唐禹堂,後院正門進二樓左數第三個房間裡。”嶽庭掰著手指頭把這一大段話說完了,反復確認了好幾次確定了沒有遺漏。 雲墨傾聽完沒說話,嶽庭倒是很納悶:“傾哥,我們從哪裡開始準備啊?” 你是真蠢還是假蠢?你就沒聽出來她把見麵地點告訴你了嗎?雲墨傾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盯著嶽庭,許久過後才輕嘆一聲:“笨。” 雲墨傾記得兩人上次見麵是在一年前,鏡汐下葬的那天,本該在陵都養病的秦雪妍突然出現,在萬劍塚前把鏡汐即將入土的衣冠搶入懷中。 他記得那天秦雪妍已經失了智,無論別人怎麼勸她都不肯鬆開,最後還是他一頭槌把秦雪妍撞醒的。 秦雪妍額頭上有固定繃帶用的曲型針,他一頭撞上去,兩人頭上都流了血。 那時候秦雪妍的眼睛已經徹底異化,完全失去了肉眼視力,以至於那雙隻剩下星光與咒文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無神。 那是雲墨傾對秦雪妍最後的記憶,渾身纏著繃帶,跪坐在地上,懷中抱著鏡汐的衣服,眼裡流著淚,額頭淌著血。 再後來秦雪妍就走了,一個人突然消失,正如她突然出現一般。 一年多了,應該都走出來了吧,都不是小孩子了。 雲墨傾站起身,嶽庭也跟著站了起來。 “哥,你去哪?” “去找她。” “可這都已經三更天了,你這個時候去?” “反正這個時間她也不會睡覺。” 他認識秦雪妍不過三年多一點,卻幾乎把她整個人了解透了。 也說不上是他觀察力有多強,隻是在他麵前,秦雪妍這個人非常的簡單,隻不過空有一個高深莫測的樣子罷了。 在賢山上剛認識的時候兩人很不對付,秦雪妍總是到師父那裡告雲墨傾的狀,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和他計較。 可突然有一天,秦雪妍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開始理解雲墨傾的話,開始和他談心,慢慢的兩人的關係也開始好轉,大概相識半年後,秦雪妍就和雲墨傾混到能在一個被窩裡睡覺的程度了。 三年的時間真快啊,但又好像前生那麼長。 從兩人最後一次分開到現在,雲墨傾總覺得那個總能能想出各種亂七八糟的鬼點子的秦雪妍再也不會出現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陌生的,他需要重新認識的人。 待會兒見麵時該如開口呢?就說東西都沒找到,我把人帶來了? 雲墨傾站在唐禹堂正對麵的街邊,在近在咫尺的相遇前先一步猶豫了。 “哥,想什麼呢?都到這了你不會想回去吧?” 嶽庭把臉湊過來,卻被雲墨傾一把推開。 “讓我想想。” 都到這個地方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好想的,但就是想自己靜一靜。 今天一整天都在下雨,臨近夜幕降臨前方才放晴,此時夜風吹來寒意,有幾分冷。 不知道雲墨傾還要想多久,嶽庭四周環顧起來。 這個時間作為主路之一的天湖街上還有些許行人,多半是來唐禹堂看病的,這家陵都最大的綜合醫館每天要走動多少人簡直難以想象。 唐禹堂從名字不難看出,其屬於陵都唐氏一家,唐家世代經營醫藥行業,經營範圍極廣,連天鎮局的軍用醫藥物資都有相當一部分由唐家提供,其實力在整個陵都都算是屈指可數。 秦雪妍與唐家算是有些親緣,她父親秦瑞的妹妹與唐家現任家主唐致柳聯姻,而她從小便受到姑父一家的寵愛,以至於很多時間她都住在姑父姑母家中。 至於這次為什麼要把見麵地點約在唐禹堂,雲墨傾十分不解,有那麼多地方可以去,偏偏約一個任何時間都不隱蔽的地方,這是要做什麼? 他正想著,嶽庭卻撞了撞他的肩膀:“哥,你看。” “怎麼……”雲墨傾抬頭往嶽庭視線的方向看去,一個手提雨傘衣著怪異的金發少女站在街邊,饒有興致的看向二人。 “呦,來很早嘛,我才等了一天你們就來了。” 雲墨傾掃了一眼少女手上的雨傘,心想:她怕不是從白天等到現在了吧,要是別人不大可能,但她可是秦雪妍啊。 “我要的東西呢?”秦雪妍拄著傘柄,向兩人這邊走過來,腳上那雙造型奇特的皮質鞋子發出“噠噠”的聲響。 “龍血藤和冰潔蓮的季節已經過了,哪裡都找不到。” “那梨花酥呢?” “梨瓜酥剛出爐的才好吃。” “紅杉木盒……” “無物可裝,我帶個盒子做什麼。” 無懈可擊。 嶽庭在雲墨傾開口前絕沒想過一樣東西沒帶還能說的如此有理。哥,還是你厲害。 “哼,算你聰明,我可能是該考慮一下要不要給你當手下了。”少女的語氣中滿是不屑。 “你來靈師閣,我把副夜語司的職位給你,都聽你的。”雲墨傾加了籌碼。 “加上小嶽我能調動的人也隻有兩個吧,這有什麼意思。”少女對這個提案依舊不感興趣。 “師父她想你了。” “嗯嗯,然後呢?”少女歪著頭,還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然後……雲墨傾沉默片刻,然後長舒了一口氣。 “我……我也想你了。” “哼,想我也不知道來看看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住在哪,笨蛋。”秦雪妍點著雨傘走到雲墨傾麵前,用雨傘在雲墨傾腳背上狠狠地戳了一下。 “說好了,以後副夜語司的職位就是我的了,你們兩個都得聽我的,知道了嗎?” “是是是,你說什麼都是。” “你認真點。”秦雪妍越來越嚴肅。 “我很認真。”雲墨傾回答的越來越敷衍。 “小嶽,現在打他兩拳,快。” “姐,你就饒了我吧……” “……” 幾番調笑,正如少年時的嬉笑怒罵,時過境遷卻依然落回手中。 雲墨傾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秦雪妍沒變,一切都沒變。 一起經歷了那麼多,走了那麼久,當年喧笑著鬧作一團,爭著要率先走向未來的人,也隻剩下他們三個還能站在一起。 也許他們之間的關係早已不是一詞同窗好友所能概括,他們早已是生死之交,能夠相互托付一切,既然如此,又為什麼擔心誰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雲墨傾感到無比輕鬆,在兩人中間不免嘴角上揚。 “你笑什麼?給你個掃院子的活很開心是嗎?” “很開心。” “那我把收拾房間的活也交給……” “能看到你回來,師父她也會很開心。” “清荷她怎麼樣了?” “師父她閉關了,說是年前都不會出來,把靈師閣的事都交給我,不,現在是都交給你了,副夜語司大人。” “額,其實吧,我也不是很想要這個副夜語司的位置,還是交給你吧。” “副夜語司大人,您在說什麼?這種有失身份的話以後請不要再說了。” 雲墨傾畢恭畢敬地行了個極為標準的玄天道禮,秦雪妍見狀又用雨傘狠狠地戳了一下。 “我一天到晚那麼忙,哪有時間管理那麼多事,你是不是故意的?” 雲墨傾一邊躲一邊問道:“你有什麼忙的,你除了每天盯著星盤還有什麼事?” 秦雪妍抬起手,指向雲墨傾身後,然後向後轉了半周:“這一條街,從這個月開始就都是我的了,聽懂了嗎?” 雲墨傾目光在整條街上前後掃視,心中不免有幾分驚訝。 這條天湖街可是主街之一,幾個大家族的產業都在這條街上,現在是你的了? 他隻知道秦雪妍有錢,可沒想到這麼有錢。 “你當我這些年都在陵都做什麼,不會真以為我一直在看星星吧。” “好,你厲害。”雲墨傾向唐禹堂瞥了一眼:“這個,也是你的?” “嗯,唐叔叔把這家醫館半價賣給我了。” 說是半價,其實是白拿人家一套資產實在是心裡過意不去的秦雪妍私自轉給唐致柳的,轉多了對方一定不會收,所以她隻好轉了一半。 “哪天你要是乾不了鎮靈師了可以來找我,我可以給你一份記賬的工作,工資的話看你表現。” “放心,不會有那一天的,對於賺不到你的錢我表示很心痛。” 秦雪妍“哼”了一聲,然後開始用那雙泛著星光的雙瞳死死的盯著雲墨傾。 分別一年多一點,雲墨傾倒是沒什麼變化,個子也沒長,頭發也沒留長,就是穿上那一身鎮靈師的製服後,看著更精神了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像是在賢山上,那個紮著頭發,一身白袍的雲墨傾,帶一身文弱的氣質,比小姑娘還秀氣。 雲墨傾往左跨了一步,秦雪妍的視線緊緊跟著,他又跨了回去,秦雪妍又跟了回來。 “你能看見?” “看不見。” “這是幾?”雲墨傾伸出一隻手,立起三根手指。 “三。” “這不是能看見嗎?” “誰說我能看見就是能看見?” 空氣都靜止了一秒。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哦,我知道了。”嶽庭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他有幾分得意地給雲墨傾解釋:“雪妍姐隻是眼睛看不見,但是她可以用別的法子看見,對不對!” “你看,嶽庭都比你聰明,以後你管他叫哥得了。” 雲墨傾不想說話,但他此時心裡也鬆了口氣,畢竟上次看見秦雪妍的時候,她已經完全看不見了,真不知道她當時是怎麼一個人從陵都跑到賢山,又怎麼回去的。 我那天找你找了多久啊。 從白天找到晚上,日暮找到天明,整個賢山,藍田,到臨安城前,所有我以為你會去的地方我都找遍了,還是沒能找到你。 後來你從陵都傳來音信,我才知道你已經回去了。 明明是你先不辭而別,還要怪我沒來尋你。 不過現在你可沒有站在製高點指責我的資格了。 雖然時間相隔甚久,過程又無比曲折,但至少最後,我找到你了。 咱們兩個,到底誰該歡迎誰呢?
第4章:找1個叫凜枝的回來(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