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縣城,東順樓,人字壹號間。 檀木質地的圓桌上,擺放著各式佳肴。 寶魚拚盤,時令珍饈,桂花圓子羹,拐棗燒酒…… 單是涼菜都是取自神庭北境的野生犛牛肉。 這一桌下來,少說要千兩紋銀。 可客人僅有兩名。 林白端著瓷杯,淡黃色拐棗燒酒起起伏伏,透著醇厚香氣。 他將杯口微微上揚,向對麵遙施一禮: “江兄,這杯敬你。” 江進酒連忙舉杯相應,棗酒下肚,帶著淡淡藥味,身體跟著舒緩幾分,連帶著練拳所攜來的疲憊也盡數消散。 隨後,他繼續旁若無人大快朵頤。 若不是林家大子相邀,以他這個清源村撈屍人的身份,根本進不來東順樓,更不提以美食補充身體所需。 故此,江進酒自打佳肴端上桌麵,便沒怎麼說過話,拿出十分精神對待麵前食物。 他不做作,也不怕被人嫌棄,隻想著盡快補充身體所需。 “林兄,你太客氣了。” 江進酒言畢,又夾起一塊魚肉,放入口中咀嚼。唇齒留香的同時,感受著暖流在胃中擴散至全身,臉上跟著帶起笑意。 他從未想過,僅是撈起一具屍體,就能收獲這般好處。 那林家大子林白,待人接物自不必多說,能與窮苦人家坐到一個桌上,本就是不容易的事情。 即便是演的,也讓人心情放鬆。 “話不能這樣說,你將我弟弟屍體撈回,為我父母解憂排難,我作為大子,自然不能慢待。” 林白輕輕搖頭,也不動筷,端坐在檀木椅上望著江進酒進食。 期間,他還出言,適當拉進距離: “江兄,你這名字取得可真是好,令尊應當是一位博學之人吧。” 江進酒怔了怔,還沒開口,又聽見林白說道: “將近酒,杯莫停,古人風采一覽無餘啊。” 江進酒見其雅興略高,也沒了解釋的想法,微微頷首繼續吃起東西。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等到盤盞將盡,林白率先起身盛湯,將桂花圓子羹親手端至江進酒麵前。 隨後,林白輕拍兩下,之前那位行動如風的老人敲門而入,雙手端著一個木盒,打開後盡是晃眼白銀。 “大恩無以回報,這百兩銀錠,還請江兄收下。” 林白起身作揖,態度誠懇。 江進酒放下碗筷,先是望向木盒,後把視線挪開,笑道:“太客氣了。” “不不不,理應如此。” 林白接過木盒,放至青年麵前,言辭表情認真,見後者頷首才微微鬆氣。 隨後,他臉龐輕轉,麵向敞開木門,鼻尖微微聳動。 動作雖小,但還是被江進酒捕捉到。 青年心頭微微發愣,旋即反應過來是何原因,當即不再遲疑,起身便要告退。 對方這分明是因氣味,才會做出的反應。 江進酒自然知道,經常接觸屍體的自己,身上的味道究竟有多難聞。 更不提剛才還背屍上岸,再經烈日烘烤,味道早就經久不散。 麵前這位林家大子,能忍受這麼長時間,還陪著自己吃飯,當真實屬不易。 反正他現在已經吃飽,那珍饈美味正好補全練拳所需,自然不想多做停留,免得引人不忿。 “林兄,感謝款待,咱們就此別過?” 江進酒抱著木盒,感受著沉甸甸的重量,表麵與內心的想法完全不一。 “好的,好的,我也該回家安慰父母,免得惹人議論。” 林白連連點頭,親送江進酒離開東順樓,這才帶著老者朝自家去了。 回家第一件事,林白並沒有去向父母請安亦或寬慰,而是避開奴仆丫鬟,徑直朝自己所住閣樓而去。 到了近前,他一邊走,一邊褪下衣物,嘴裡還不停吩咐: “楊伯,這些衣服全都拿去燒了,灰末不要留在近處,灑到清水河當中去。” “以後東順樓人字壹號間也別去了,讓他們把房間封實,不得漏出任何氣味。” 抵達門前,林白已經沒了衣物。 可他像是還不放心般,扭頭看向一直跟在後麵的老者。 楊伯見狀,趕忙說道: “少爺,熱水早已準備好,香薰等物也擺放妥當,此事沒人知道。” 林白微笑頷首,這才推門進去,開始洗漱。 今遇見滿是汙垢之人,自然要清洗數遍才行,否則還怎麼見人? 他是無比嫌臟的。 哪怕是坐在近前,未曾有肢體接觸也不行。 這是他的秘密,連親生父母都不知道的秘密。 …… …… “這林家大子,表麵跟內心完全是兩個人啊。” 江進酒蹲坐在一麵墻下,摸著光滑下巴思索道。 雖然對方待人接物無可挑剔,但他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就跟擺出來的姿態一樣,顯得有些刻意,根本不自在。 “林家作為大族,能做到這點也算不容易,反正以後不會再有接觸,想那麼多乾嘛。” 江進酒咂摸著嘴唇,感受著懷中物件的硬度,瞇著眼望向天邊烈日。 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在清河內城,武館街。 這裡坐落著各類大小不一的武館,乃習武之人常駐居所。 偶爾還能聽見遠處傳來的哼哈之聲,應是武館弟子正在操練。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武家作為最容易達成的修門,從古至今都是許多人的首選。 隻要體格達標,便可入門試煉,若能成功,就能成為武家。 所以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窮苦百姓,若想出人頭地,改善生活,都會將兒女送進武館,去博取一絲希望。 至於氏族大家,選擇方麵則要豐富許多,如不是萬不得已,根本不會讓子女受著苦罪。 畢竟對他們來說,消耗錢財是小,被人恥笑是大。 原因在於武家需夏練三伏,冬練三九,以常人不可為之毅力,鍛自身強勁體魄。 而這在氏族大家眼中,跟莽撞人無異。 與其自己受苦入武家修門,倒不如揮金雇傭,這才是上上之選。 至於江進酒為何會在這裡,則是在等一個人。 林家大子所給的百兩銀錠,可不是什麼好的饋贈。 若是被有心之人發現,恐要引起爭端麻煩,平白惹禍上身。 倒不如直接花出去,省的被人覬覦。 江進酒想的很通透,既然保不住,那麼就換成其他物件樣品,不僅可以改善生活,還能彌補短板。 何樂而不為。 正當他瞇眼觀日,思索應當如何利用銀錠時,一捧陰影自側麵而來,頃刻將其埋沒進去。 隨後,略帶嫌棄的聲音,在江進酒耳畔響起。 “你就不能洗一下再過來?身上的味道真是讓人作嘔。” 之前麵對林白的那種不適感,在這種言辭麵前煙消雲散。 江進酒扭頭望著來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