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話多。”江進酒罵出一聲，後又補了句：“別人都沒你嬌貴。” 　　魚娃麵露不忿，抬手劃出半圓，指了一圈周遭，道：“你要不要看看，這街上還有沒有其他人。” 　　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嘲諷江進酒。 　　意為江進酒來了，那身上的氣味，讓街上連人都站不下去。 　　江進酒嘴唇無聲張翕，想要再次反駁，最終還是將話語咽進肚裡。 　　忽地，他的肩膀被狠狠一拍，魚娃那魁梧身子靠上近前。 　　“這次過來是做什麼？” 　　魚娃毫無厭惡地攬住江進酒肩膀，對著遠處捏鼻繞道之人，狠狠瞪著雙眼。 　　“想買本書回去。” 　　江進酒已經規劃好，百兩銀錠的用處。 　　購買糧食物資的話太過顯眼，搬到舢板上可能會被人記住，一看就知道從林家領了好處。 　　加上昨天購買的糙米還能吃上幾日，倒不如拿銀錠去買書籍功法，回去慢慢提升進度。 　　至於把銀錠交予武館，換來弟子身份這事，江進酒也不是沒想過。 　　但一來這些錢隻夠入門，後續還需更多費用，二來他有虛幻文字傍身，這麼做有些舍本逐末。 　　所以思來想去，江進酒才決定買本養生功法作為備用。 　　昨晚，他在聽聞衛長青說完之後，便知道單憑《浪花拳》還是太慢。 　　要是能有一本養生功法作為輔助，進展自然會更加迅捷，更不至於畏手畏腳，怕因練拳而埋下病根暗傷。 　　可江進酒對於要選何種功法，卻是一眼瞎。所以才會找尋魚娃作為向導，適時給些建議。 　　“又是買書，你還真想成為儒家修者？” 　　魚娃瞥了一眼青年懷中的木盒，聯想至對方剛才起身時所聽見的叮咚聲響，心中已經有了判斷。 　　“多看看總是好事。” 　　江進酒嘿嘿一笑，扭頭看向街角，旋即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如果單是養生方麵的書籍，去十字街就行。” 　　魚娃說罷，率先邁步朝前走去，口中還嘟囔道： 　　“看你這架勢，是想自己練？照我說還不如加入武館，省的方便。” 　　“要是有穩定收入，我當然也想這樣，可你也知道，撈屍這門行當，賺多賺少完全要看老天爺的麵子。” 　　江進酒沒說太多。 　　他又不像魚娃，父親是魚行管事，每天坐著都能收取錢財。 　　撈屍這種行當，十天半月不開張都是常事，哪有那麼容易。 　　“就你想得多。”魚娃撇著嘴，不再談論這些。 　　江進酒知道對方是為自己好，但有些事情卻無法說出口，隻能轉移話題： 　　“咱們去十字街哪裡？” 　　“拾慧書屋。” 　　…… 　　…… 　　懸掛白陵的商鋪，顯得異常冷清，緊閉的房門更是寂寥。 　　周遭行人均知這間鋪子發生了什麼事情，過往時偶爾抬頭，卻也隻是發出嘆息，旋即匆匆走過。 　　魚娃臉上露出尷尬，想要抬手敲門，卻被江進酒攔下。 　　“沒看見掛著白陵嗎，老板應該有事不在。” 　　江進酒心知老婦人應該在料理兒子的喪事，沒有心思做買賣。 　　其實他在聽聞目的地後，考慮過換家店鋪購買。 　　但轉頭一想，老婦人這幾天應該十分忙碌，反正都要過來，倒不如看看有什麼能幫上忙的，所以才沒拒絕。 　　如今一瞧，卻覺自己有些想得太多。 　　“我也不知是這情況。”魚娃搖搖頭，略帶歉意道：“咱們去其他地方看看。” 　　兩人正說著，木門吱呀開啟，滿臉疲憊的老婦人推門而出。 　　相較昨日，她滿眼血絲，白發也略顯淩亂，袍子上帶有明顯褶皺，儼然身心俱疲。 　　老婦人望見門前兩人，顯然愣了一下，又見是昨日幫忙的小郎君，神色頓然一鬆。 　　“老婆婆，我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江進酒笑嗬嗬道，餘光瞥見屋內後門大開，院子當中露出一角黑色棺木。 　　裡麵躺著的應是老婦兒子。 　　“多謝了，小郎君。”老婦人露出一絲笑容，臉上肉皮跟著抖動。 　　她嘆了口氣，道：“我兒已經入棺，三日後便準備送往清河崗。” 　　清河崗，埋葬屍體之地，多為殷實家庭之選。 　　江進酒默然點頭，想了想，並沒說出真實來意。 　　他不想在這個時候，打擾老婦人。 　　魚娃在一旁默不作聲看著，視線於兩人之間流轉，怎會不知雙方認識。 　　通過三兩句對話，自然也明了當下情況，這時道出來意並不恰當。 　　雖不是上門惹事，可至親去世這種事，還是不宜分心為好。 　　“你們是有事情嗎？” 　　老婦人同樣在觀察兩人，對於青年剛才的說辭隻是半信。 　　畢竟從清源村過來幫忙，著實有些突兀。 　　“沒有，沒有。” 　　江進酒連連搖頭，拉著魚娃便轉身離開，不想讓老婦人猜到真實情況。 　　“真是一個好孩子啊。” 　　老婦人幾番想要開口挽留，但還是因惦記院內棺木，終是沒有出聲，隻是望著兩人的背影漸行漸遠。 　　旋即，她目光一凝，看著跟兩人擦肩而過的男人，神色跟著嚴肅起來。 　　這人走路鬆散，吊兒郎當，手中還甩著由大錢綁著的繩索。 　　老婦人知道，自己兒子正是跟此人出門後才導致落水溺亡。 　　男人表情懶散，行至近前，仍甩動著繩索，對待老婦人也是一副輕視態度。 　　他不僅形態如此，語言更是可惡： 　　“老太婆，你兒子雖然死了，但還欠了我五百兩紋銀，這事可不能算了啊。” 　　…… 　　…… 　　“你怎麼跟拾慧書屋的老板認識？” 　　直到行至十字街中央，魚娃才問出心中疑惑。 　　“昨日撈了一具屍體，正是老婆婆的兒子。” 　　江進酒簡單說了一下，目光投向街邊一家店鋪，望著裡麵依靠燭臺照明，捧書閱讀的老者。 　　魚娃的視線跟著順過去，旋即解釋道： 　　“這是林家店鋪，裡麵的書籍也甚多，可以進去看看。” 　　“林家？” 　　江進酒語氣驚疑，自動聯想到林家大子。 　　“對，就是清河林家，他們的產業很多，書店隻是其中一小部分。” 　　魚娃說了句，率先走進店鋪。 　　江進酒也沒遲疑，跟著走進去，鼻間順勢被墨香包裹，目光來回打量之際，望見木櫃當中的一部書籍。找書苑 www.zhaoshuｙuan.com 　　《龜息功》 　　“這本書八十兩紋銀，概不還價。” 　　捧書老者睨了一眼，又把視線放在麵前。 　　林家店鋪價格均貴，根本不是那些爛大街貨色能與之比較的。 　　但勝在保真，出處清楚，有跡可循。 　　利弊明顯，愛買不買。 　　魚娃聽見價錢，眉頭輕輕皺了一下，這都趕得上他在武館大半年花費。 　　買這本書，還不如去武館學藝來的實在。 　　想及此，他悄悄在江進酒耳邊說道： 　　“太貴了，不值得。” 　　江進酒不作言語，拿起開始逐頁翻閱，好似想要將其記在腦海當中。 　　老者見狀，頻發冷笑。 　　這年頭，不泛有傻子做出這等事情，想靠死記硬背學得一本功法。 　　殊不知，林家有魄力開設書鋪，任人觀閱，就不怕發生這等事情。 　　有那資質，你還來買書自學？ 　　簡直令人笑掉大牙。 　　魚娃發現老者表情後，心中也是無奈。 　　但既然兄弟如此，他也未說什麼，而是側身擋在前麵，默默守候。 　　直到夕陽漸落，金色光輝灑滿大地，江進酒才合書抬頭，對老者道：“叨擾了。” 　　“無妨，學了多少？” 　　老者早已將位置換至門口，享受著新鮮空氣。 　　“不多。” 　　江進酒邁步走出店鋪，避免自身氣味久留。 　　他再次抱拳道謝，目光落至金色大街。 　　那夕陽餘暉逐漸開始抖動，旋即變成一枚枚虛幻且清晰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