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地月光下,微風浮蕩蘆葦。 一捧液體劃著弧線由遠及近,空氣中泛起騷味,河麵濺起圓圈狀漣漪。 江進酒敏捷躲開水柱,蕩出老遠距離,這才登上河岸。 他可不想自己被人迎頭澆下尿水。 江進酒自打露出水麵後,就發現遠處燃著火光。 在這個時間段,能在河岸邊緣駐紮的人群,無非是想要連夜捕撈魚貨的漁民。加之還在清源村附近,大概率是村子裡麵的人。 故而,他並未多想,徑直朝河岸遊了過去。 可誰知到了近處才發現,岸上那三人都身穿褐黃色官服,且個個腰間挎刀,一看便知是衙門捕快。 甚至還有一人對著河岸撒尿,差點攻擊到自己。 “這群人為什麼會在這裡守候,難不成是在埋伏水鬼?” 江進酒登上河岸,心中升起疑惑,抓著屍骨的手掌卻異常穩固。 “鬼?在哪呢?” “三哥莫慌,我來幫你!” 嘈雜聲便隨著腳步迅速傳來,兩名捕快抽刀趕到,年輕一些的扶起倒地同僚,年長的橫刀而立,一臉警惕望著麵前青年。 他睡意頓消,心中同樣疑惑:“這怎麼看都是一個人啊,不像是水鬼。” 江進酒揚聲表明身份:“我可不是水鬼,而是活生生的人。” “你別說話,我們會調查清楚。” 中年捕快厲聲嗬斥,直到又有一人拿來火把,將四周照亮才開始仔細打量。 麵前這青年臉龐硬朗,濃眉大眼,身材挺拔,肌肉紮實,端不像醜惡水鬼。 可他手掌卻偏偏握著一團漆黑物件,且散發腥臭味道,又不像連夜打魚的漁民。 這到底什麼來路? 拿來火把的阿龍,一臉不可置信地望著青年,心中產生無邊狂喜,以至於身體都開始顫抖。 他顧不上身份差距,張開黑漆漆的口腔,快速說道:“這就是跟水鬼勾結的撈屍人!” “嘩啦”之聲響徹周遭,三柄長刀幾乎同時出鞘。 捕快們呈‘品’字型把江進酒圍在中央,一人神色鎮定,一人表情難看,一人略帶驚慌。 “你是在說我?” 江進酒抬起空著的手,指了指自己鼻子,一臉好笑地望著沒了牙齒的漢子。 “我行得端,做得正,怎可能跟水鬼勾結!” 話音剛落,他便邁步前進,三柄長刀自不同角度劈下。 江進酒側身輕巧躲過,臉上浮現出一抹不耐表情。 你們要抓水鬼,就去抓啊,攔著我做什麼。 我還等著把手上的屍骨交出去,讓村子裡麵的人安心呢。 “小子,有人舉報你跟水鬼勾結,殘害沿岸百姓,現在跟我回衙門接受審判!” 中年捕快言辭冷漠,手中長刀立在麵前,有意無意擋在另外兩人前方。 這也讓想繼續動手的兩名捕快,不得不收起心思。 “這事不巧了嗎,我正好想把一件東西送到縣城。” 江進酒的視線一直落在阿龍身上。 通過捕快的言語,他已經明白自己被人誣陷,否則這群人不可能大晚上守在此處。 這樣也好,趁機把水魅婦的屍骨交出去,順便看看到底是誰如此惡毒,想出這種法子汙蔑自己。 江進酒揚起腦袋,用下巴指向清河縣城方向,繼續道:“走吧,別耽誤時間。” 他怎麼一點都不緊張,好像還挺開心…… 三名捕快訥訥無言,心中均升起荒誕情緒。 隻有阿龍一人感覺不妙,這要是真去了衙門,謊言被戳破的話該怎麼辦。 想到這裡,他忽地冷汗直流,正欲出言讓捕快將青年就地正法之時,卻被一柄長刀攔下。 “我們帶他回去就行,你老老實實在這呆著,如果碰見其他可疑現象,盡快回來稟報。” 中年捕快用刀麵拍了拍阿龍臉龐,旋即頭也不回離開。 他早前便得到韓捕頭的命令,若是抓到目標,千萬不要著急動手,先帶回衙門再說,故此才會這樣。 一瞬間,阿龍仿佛墜入冰窟,頭頂更像被冷水澆了個透。 要真是如此,一旦事情被查清,那他這個誣陷之人肯定會受到嚴酷懲罰。 並且此事跟撈屍隊沒有任何關係,到頭來受罪的還是自己。 “不……不能這樣,我要想辦法。” 阿龍宛如熱鍋上的螞蟻,急的團團打轉。 忽地,他想起做完這件事情後,自己的結局。 既然無法看見對方受到懲罰,那直接進行下一步是不是更好? 反正到頭來都要死,又有何區別。 阿龍停在原地,冷汗滑過臉龐滴在地上,身體倏然一抖,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 …… 清河衙門,大堂。 韓煜身披常服,端坐於主位,左右兩側站著捕頭韓越以及搖頭晃腦的白紙扇。 在他們下方,三名捕快並肩而立,對麵則是江進酒。 “這裡沒你們的事情了,退下吧。” 韓煜揮手說道,三名捕快抱拳躬身,依次退走。 隨後,韓煜將目光集中在大堂中央,黑漆漆的物體身上,嘴中輕咦:“這就是你說的那水鬼屍骨。” “正是。” 江進酒點頭承認,旋即不再說話。 “你們怎麼看。” 韓煜斜眼看向身旁兩人,目光最終定格在自己弟弟身上。 “大人,此物表麵漆黑,形態怪異,雖氣味難聞,可卻無屍骨特征,怎能這小子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韓越率先發言,由形狀入手,分析地頭頭是道。 可他卻沒發現,自己兄長眼中升起一絲失望。 “我看不然。”白紙扇搖頭晃腦,否定韓越看法,抬手一指:“誰說水鬼的屍首就一定要像人,這種邪祟豈能跟常人相比?” “你這是信口胡說,沒有任何依據。” 韓越當即反駁,快步走到大堂中央,抽出腰間長刀,挑起漆黑物體,不停進行翻動。 “即便是邪祟,也會有五臟六腑,可這東西有嗎?” 說到這,韓越表情輕蔑,冷笑道: “做了幾年白紙扇,竟然連這點東西都忘了,真是可悲!” 白紙扇麵對這般情況,沒有絲毫怒意,反而微笑道:“既然韓捕頭要證據,那我便給你。” 他同樣邁步走向大堂中央,撩開長袍蹲在地上,雙手掰開漆黑物體,從中捏出一抹粉末在兩指之間碾動,接著放進嘴中品嘗。 這一幕,著實讓另外三人皺起眉頭。 場麵實在太過惡心。 可白紙扇卻毫無在意,甚至咂摸一圈嘴唇,這才起身說道:“粉末味澀,腥苦,帶著點點邪氣,非水鬼不可有。” 說罷,白紙扇再次捏出一點粉末,遞到韓越麵前:“韓捕頭若是不信,可親口嘗嘗。” 韓越眼角抽動,嘴唇抿了又抿,始終沒有動作。 見其這樣,白紙扇搖頭嘆息:“我雖在衙門任職,但也是醫家,又怎會丟了常識呢。” “你說是不是,韓捕頭。” 此話一出,韓越臉色由紅轉黑,腮幫連連鼓動,剛想動怒,卻發現一抹冷光自頭頂傳來。 他心神恍然,眼角瞥見親哥臉色,頓時間不敢再有其他動作。 江進酒的視線一直在流轉,通過兩人之間的明爭暗鬥,已然知曉個中含義。 他想了想,輕咳一聲,直到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方才說道: “既然這東西的來歷已經查明,是否可以驗證清白了。” “自然,能獨自下河襲殺水鬼之人,豈能是同流合汙之輩。” 直到此時,韓煜才哈哈大笑,旋即看向親弟,繼續道:“去,把賞錢拿過來。” 後者雖仍舊憤怒,但卻不敢忤逆,轉身朝衙門庫房去了。 韓煜又用眼神示意白紙扇,把漆黑屍骨拿走,直到大堂僅剩兩人,才起身離座,挪步到江進酒麵前。 他神色親切,語氣和藹,卻不說當下事,而是聊起其他:“衛大夫近日可好?” 江進酒怔了怔,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很快相通其中關鍵,心中難免慶幸。 若不是衛長青,恐怕他根本不可能受到如此待遇。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見對方這樣,江進酒也是親切非常:“衛大夫挺好,就是已經離開村子了。” “喔?這是何故?” 韓煜故作驚訝,內心升起動蕩。 “回家去了。”江進酒隨口道,又裝作無意般繼續說:“臨走前,他讓我跟著張大叔,並說有空回來看看。” 張大叔?張玄衣? 這小子果然不能輕易招惹。 韓煜內心認定猜想,臉上笑容更盛:“我與衛大夫,張玄衣均是好友,你跟他們交好,便是跟我交好,若在縣城有何事情,都可來找我。” 江進酒連連點頭,毫無客氣,當即拱手道謝。 可他心中卻免不了嘀咕:“這般作態,不像是縣令啊……” 兩人表麵一團和氣,輕聲交談,仿若故交好友,可心中想法隻有自己知曉。 江進酒見時候到了,表情逐漸正色:“韓大人,確實有件事情,想請您幫忙。” “但說無妨。” 韓煜微笑示意,一副父母官作態。 江進酒將河中浮屍一事說出,想要借調幾名人手相助。 讓他獨自一人把十具浮屍弄上岸,可不是什麼輕鬆活。 “此等小事,有何難度。”韓煜當即應下,看著手捧白銀返回的親弟,吩咐道:“明日一早,你帶幾名手下,去幫江小哥把死在河中的屍體撈上來。” 江進酒聞言一愣。 嗯?我成哥字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