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登子在地上亂滾,麵對少年們硬狠的拳腳,他隻能咬牙硬挺。 他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麼罪,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得認罪。 於是他在地上打滾,撕心裂肺地吼著:“我有罪!我有罪!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這撕心裂肺的淒慘求饒,除了陸白,沒有人心生惻隱。 食客們既然出不去,也就和紈絝們同仇敵愾著,雖然沒人鼓掌,但眼神裡滿是鼓勵與欣慰。仿佛在說,看哪,這才是青嵐的希望…… 陳豪一點都沒關注老登子的死活,他滿心都在丁沖的身上。 他是丁家的老狗,看到小主人當然巴不迭地搖尾巴。於是他“哎呦”一聲,滿臉的皺紋都溢出了諂媚,身子一聳,就準備從櫃臺直接翻過去,好更快地給主子舔靴子。 丁沖沒有對他說話,而是以一個嫌惡的眼神製止了他的動作,然後看向陸白的背影。 陸白不聞不動,他在壓抑本就頂沖腦殼的怒氣。 不管規矩合不合理,青嵐終究是個講規矩的地方。 他沒有多餘的精力應付破壞規矩後引來的蒼蠅,但可以讓蒼蠅去叮別人。 所以,他需要再稍微忍耐一下,就一下。 丁沖微微皺眉,看向身邊一個纖瘦美貌的少女,輕聲問:“你同年?認識嗎?” 少女和適才提醒丁沖的少年年歲相當,他們都是陸白在神道院的同年。 聽到丁沖的問話,她鄙夷地皺了皺眉頭,擺出小鳥依人的姿態:“不過是個破落戶,不知道走了什麼關係才進了咱們神道院。可他不學無術,粗俗可惡,甚至沒半點神道資質,卻死皮賴臉不退學,實在是汙了咱們神道院的臉麵。妹妹可從來不敢接觸這等糟粕。” 丁沖點了點頭,看向陸白的眼神裡也帶了幾分厭惡。 囂張少年會意,向陸白身邊走去,經過老登子的時候故意重重在他臉上踩了一腳。 皮靴厚底棱角冷硬,踏得老登子鼻梁頓時歪斜開裂,鼻血噴湧而出,又是幾聲慘叫。 “哼,青嵐是什麼地方?你這老豬狗邋裡邋遢,玷汙青嵐,簡直該死!”他啐了口唾沫。 神道家族視青嵐為囊中之物,小崽子們自然也有樣學樣,滿口的我大青嵐如何如何,不容玷汙。哪怕街上有隻流浪貓狗,都要打殺了圖個乾凈。 老登子麵目可憎,邋遢瘋癲,被堵住欺淩不是一次兩次,但他偏偏皮糙肉厚,怎麼都打不死。於是漸漸成了神道家族崽子們的公敵,隻有陸白是個例外。 剛才老登子站在酒肆門口啃餅,被紈絝抓住,於是就迎來了一番刑訊拷打。逼問是哪個不開眼的混賬敢給他吃食,揚言要給那人開個天窗以儆效尤。 開天窗是紈絝們私自定下的刑罰。 凡是神道院不聽話的,都要揪住雙臂纏住雙腿,撞鐘一樣把腦袋在墻上撞個七七四十九次,他們稱為開天窗。 老登子隻管挨揍,抵死不說是陸白給的吃食,這更惹惱了紈絝,被帶入酒肆再受私刑。 不過,現在紈絝們的焦點已經不在老登子身上,拳打腳踢一陣後任老登子在地上掙纏。 他們的焦點聚集在了陸白身上。 囂張少年走到陸白身後,一手掐腰,歪頭耷腦地問:“你是哪來的蔥?敢在咱們丁家的地頭撒野碰瓷?” 說著,他另一隻手攀向了陸白的肩膀。指尖微微發紅,已經用上了神澤。 所謂神澤,就是神道師以心血對自己供奉老仙的第一次獻祭,從而得到老仙賜下的福澤。 簡單來說,就是不同尋常的能力。神靈不同,賜下的福澤也不一樣。 像囂張少年這樣一轉初階的修為,麵對同樣是一轉初階的對手,那點可憐的神澤根本微不足道。 可是,若是麵對一個不修神道的普通人,卻是可能致命的兇器。而且,他的神澤分外陰狠,可以截斷心脈,吸收他人心血。 陸白不修神道,自然還是個普通人,所以,這一抓當然對他致命。 酒肆裡人人都知道,但沒有人阻止。他們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像是一隻隻鵝,眼神透出亢奮的光芒。 供人休閑的酒肆,在囂張少年使出神澤後,仿佛成了妖魔獻祭的狂歡祭臺。 隻不過,這裡的妖魔,是普通人。 有些時候,普通人的眼神,比妖魔還可怕。 陸白不害怕,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是獻祭的犧牲品。而且,他知道自己現在可以出手了。 在別人顯露出明顯的攻擊意圖後,他動手就是正正當當,事後不會有蒼蠅。 所以他動了,先動的卻不是他,是那條瘋狂振尾的魚。 魚像一條棒槌。“棒槌”迎上了囂張少年紅透如炭火的指尖。高頻震顫的魚尾抵上了指尖,指尖的皮肉就崩散開來,血花紛飛。 酒肆裡響起齊齊的驚呼。 然而“棒槌”並沒有停止,而是直接抵入了囂張少年那隻碎裂的破手,振碎了他的小臂,拍爛了他的肱骨,最後深深嵌進了他的胸膛。 鮮紅、猩紅的血液噴灑,落地,彈起,紅透得像顆顆寶石,清脆得像粒粒珠玉。 紅脆的珠玉在地上跳彈良久,才完全融入了擴散的血泊,化成圈圈漣漪。 血泊裡,囂張少年仰躺著,一條手臂碎得如同被扭絞崩爛的竹竿,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條條破碎的肌肉和經脈觸目驚心地浸入血泊,微微蠕動。 他的眼神還殘留著幾分囂張,比囂張更多的,是難以置信。 難以置信陸白怎麼敢?又是怎麼能廢了自己的? 陸白明明沒有神澤,陸白明明不是神修。 囂張少年清楚得很。 但是他問不出任何一個問題了,他的胸口也已經塌陷粉碎。 陸白當然沒有神澤,一條魚尾自然也不至於如此兇殘。 但陸白修劍,名為追蟬。 酒肆裡沒有了狂歡的氛圍,有的隻是一片寂靜。 寂靜中,有風吹過狹細水管的聲音,“嘶嘶”響。 那是囂張少年艱難的呼吸。 還有,帶著黏膩水聲的,振尾。 人們漸漸回過了神,理清了當前的狀況。他們沒有去看抬手就幾乎殺了一人卻氣定神閑、一臉輕鬆的陸白,而是望向了他身後的陳豪。 陳記酒肆姓陳,陳記酒肆死了神道家族的人,不管姓不姓丁,自然是要姓陳的陳豪來給個交代。 陳豪不願意為了陸白給什麼交代,所以他動了。 四壁垂掛的黑色簾子飄飛而起,在空中狂舞、拉長,變成了邊緣模糊的影。 長影如蛇,比蛇更刁鉆,纏向了陸白。 陳豪的神澤微不足道,甚至不能攻敵傷人,但是隻要纏住對手一下,就已經足夠。 因為他抬起了一直藏在櫃臺下的弩機,弩機上有四個箭孔,每個箭孔上都有一支顏色不同的箭。 顏色不同,但閃著幽幽的光。 箭上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