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敬神的步伐開始跳躍,當媚神的歌謠開始傳唱。 本沒有神的地方,也便有了神。 神,喜愛鮮血、喜愛瘋狂、喜愛著人們恐懼的一切。 自然,也喜愛傷殘與死亡。 傷殘與死亡,是對神最貴重的獻祭。 必然,能得到最厚重的賞賜。 於是徐文獻祭了同伴。 老仙從不令信徒失望,它賜予了徐文渴求的福澤。 神授二轉巔峰實力的徐文,身體強化了兩段的徐文,此刻已經有了三轉的實力,虎熊般的堅韌。 更何況,他還完成了老仙的降魎。 獻祭之前,他的降魎還僅僅隻能仙化麵部、雙臂、胸腔。 獻祭之後,他的整個上半身都在撕咬般的痛楚中得到了仙化。 徐文興奮,徐文狂跳,徐文仙化後的修羅大口中,不斷響起文王鼓的敲擊聲。 還有不知道從哪裡發出來的幫兵訣。 僅僅二轉巔峰修為、三轉實力的徐文,竟然唱起了四轉之後才敢唱的幫兵…… 幫兵訣響徹黑夜的密林: “嘿——這神鼓打這賽龍聲。” “有召我這三方為幫兵啊——” 神調似唱似哭,似嚎。 有比妖虎更腥邪的風,自林外包圍湧入。 月光都似幽藍。 枝葉婆娑舞動,如同煉獄裡掙紮的活物。 陸白踏著樹枝的腳底,冰刺一樣寒,他背後的寒毛聳立,如針。 “嘿——這麼點東方啊——” “甲乙木,木頭青。” “木字兒我這都起木字兒生。” “木字兒頭上有四星。” “角木蛟呀,鬥木獬,奎木狼,井木犴,共合念四星。” 神調節奏奇快,頻率奇高。 於是徐文頂著修羅大腦袋的步伐也快如癲狂。 照進詭異林中的月光仿佛亮了很多,幽藍中滲入了青色。 如活物摩挲著的樹葉,在幽暗血泊中投下斑駁的碎影。 碎影裡,點點幽藍暗綠的光點泛起血紅,像殘忍而狂樂的一顆顆眼睛。 圍繞妖虎的妖風卷匝著,血泊起了一層層漣漪。 妖風卻越縮越小。 樹木枝葉的影子扭曲起來,拉長如藤蔓,糾纏在妖虎周圍的地麵。 發出無聲的尖嘯。 妖虎低吼,後退幾步,可它身後卻是更深重的暗影,它不得不止步。 徐文的神調還在繼續著: “青人青馬我這青旗號。” “青魁青甲青雕翎。” “有青神吶騎青馬……” 神調戛然而止,樹影亂舞如瘋魔。 妖虎尖利一嘯。 徐文仙化的修羅左臉突然凹陷,如泉的血從凹陷處湧了出來,他發出一聲極為悚然的慘叫。 妖風忽然擴散,掀動起地上殘屍滲血的衣衫,像是在交頭接耳詢問發生了什麼。 殘屍當然不知道徐文為什麼忽然受了傷。 徐文知道。 樹上的陸白也知道。 徐文知道是因為他本人就是施術者,被虎嘯打斷,遭術神反噬當然清清楚楚。 陸白知道是因為他神魂薄弱卻銳利如鋒,還有那個似夢非夢的幻境。 在徐文神調唱到一半,當月光樹影幽藍轉綠,陸白心神就難以抵持啃嚙心臟般的怖懼。 這種怖懼並非膽小,也不是情緒,而是四轉神道師施展神術時,術神對周圍一切事物的壓懾。 妖虎之所以不動,就是因為它在抵擋消解這種強大的恐懼壓懾。 而陸白境界低,更有可能會心膽破裂而死。 所幸徐文不是四轉,所以被輕易打斷。 也所以陸白還能夠不自覺喚醒那個幻境,讓神魂抽離。 幻境中,那隻如山大的巨影如山般安穩,陸白的心神也就穩定了下來。 “我可不能就這麼睡過去,下麵有妖虎,還有邪神……” 他望著巨影的兩隻眼睛,幽綠的眼睛仍然如懸空之月。 “我在想,你或許是在等我死?或許是在我這裡想要得到什麼……” 陸白接著對巨影說著:“可是,你一定是在等我自然而亡。否則我以前殺人的時候,你隻消帶我入夢,我就會死了。” 巨影身後開屏般的繚繞“觸手”散開又合攏,像是條條狂怒的巨蛇。 這麼多年的溝通和交流之下,它終於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反應。 陸白知道自己的猜測對了,笑著說:“所以,你得幫我。” 巨影恢復寂靜。 陸白卻明白它的意思,它在問怎麼幫。 “我受不了術神的壓迫,可我需要殺了那個人。” 巨影沒有回復,因為它已經消失。 陸白醒了過來,周圍樹影依然舞如妖魅。 月光依然幽藍含綠,血泊依然猩紅。 地上的妖虎仍然蓄勢待發。 徐文卻停了神調,鋼耙般的爪向兩側抻開。 他再次慘叫,修羅左臉凹得更深,那顆亮黃的眼珠都被擠得半迸出來。 比老登子的眼睛還有恐怖三分。 更恐怖的,是他周圍的樹木。 樹木活了過來,向妖虎卷著、插著、抓著,配合徐文搶先按向虎頭的利爪。 妖風不在卷匝,而是平展成一片,斬出一道無垠的風刃。 風刃比劍還薄,比劍還利。 即使是在樹上的陸白,也感覺到頭皮發麻。 風刃斬了進去,但斬進的不是徐文,而是活化後結成一麵盾墻的樹枝。 樹枝扭曲如蛇,抵擋住風刃之後迅速流躥開來,接著纏向妖虎。 妖虎已經撲到空中,碩大的身影竟然如許矯健。 不過一眨眼,它就抱住了徐文仙化的修羅腦袋,恰恰就撲在他凹陷流血的左臉。 樹枝瘋魔舞動,狠狠插進了妖虎破碎的肚腸,虎嘯炸起而止。 因為它狠狠咬進了徐文修羅的眼眶,他那隻亮黃色的大眼球被生生扯了出來,在鋼刀般的虎牙中破碎,流入虎嗓。 徐文狂叫,鐵耙般的大爪一合,斬入了虎背。 可妖虎的骨骼硬如精鋼,所以徐文即使用了十二分力氣都沒能將虎軀攔腰抓斷。 虎腹卻斷了,腸肚拖拉下來,虎血如瀑匝在地上,匯入半乾的凝血裡。 冷血再次變熱。 妖虎不顧疼痛,狠狠撕咬著,虎爪如鋼鉤深深扯著徐文的腦袋。 徐文的爪瘋狂地刨著鑿著虎軀,控禦的樹枝不停撕扯著虎的內臟和皮肉。 但是虎就是不死。 一人一虎的慘叫響徹夜間的林,林子上幽藍帶綠的殘月像是譏誚的眼睛。 僵局總會破掉,重傷終會死亡。 徐文發誓不能死,尤其不能死在一隻畜生口中。他要登上青嵐神道的頂峰,要帶領青嵐走入神靈的懷抱。 所以他翻起僅剩的一隻亮黃色眼睛,兇殘的目光中滿是虔誠。 他鬆開了一隻狠刨虎軀的利爪,狠狠抓入了化為修羅的右臉,也就是他原本的右胸。 鉤出了一串血淋淋的肉。 修羅口中的文王鼓再次響了起來。 徐文再次開始向老仙獻祭,獻祭自己的肉體。 “咚——” 文王鼓如心跳,震得林中一切突然安靜。 妖虎開始發瘋,它啃著徐文的左臉,那血淋淋的腔膛越來越深,流出的東西越來越多。 徐文痛苦大吼,復又大叫。 “咚——” 文王鼓敲響了第二聲。 猛虎突然鬆開了徐文,以兩條前腿拖著破碎的一半身子瘋狂逃竄。 徐文猛地鉤住了它的內臟。 “想跑,晚了!你的妖心,是我進階三轉的關鍵,我收下了!” 妖虎發出了淒厲而恐懼的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像是鬼哭。 林中寂靜,月色深沉隱秘,世界都在默哀。 隻有文王鼓還興奮著,隻是,本應敲定獻祭的文王鼓雖然興奮,卻再也沒能敲出第三聲。 猖狂兇狠憤怒的徐文,攔腰而斷。 腔子裡的血肉潑灑著,像是一筆潑墨。 他仙化的修羅大臉迅速乾癟,隨著鮮血很快流失殆盡。 月光恢復了霜白。 照在了他恢復的臉上,身上。 半隻身上。 他的左胸已經瘡痍,他的右胸綻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他的臉蒼白如紙,剩下了一隻眼睛,在狠狠地盯著,陸白。 “你……是誰?為什麼殺我?又是怎麼知道在這裡,能殺我的……” 徐文艱難地這樣問著。 陸白收起伸縮釣竿,擦乾凈殘留著徐文血肉的釣絲。 他的左手還在高頻震顫,所以他先中斷了向手心振鱗輸送靈氣。 陸白看著徐文,忽然覺得他是個很斯文的年輕人。 “其實,我本來可以給你留個全屍的……” 陸白這樣說。 徐文猙獰的麵目流出了血淚,他嘶啞著嗓子,發出了哭腔。 “為什麼?” 他不明白為什麼,明明眼前這個人素不相識,為什麼要在獻祭的關鍵時期斬斷了他的腰? 眼前這個人明明不是神修,為什麼能在獻祭的關鍵時期斬斷了他的腰? 眼前這個人,又是怎麼知道,今天能夠在這裡殺死自己的? 徐文要死不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