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車速加快,我的心情也收緊了。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在車子加速後,我明顯看見小媳婦的臉上嚴肅了起來,“莫大,這車走得太快不安全。”小媳婦提醒道。莫大又“得兒”給了驢子一鞭,好像有意跟小媳婦較勁,車子更快了。風嗖嗖的,隻刮得耳根子疼,老莫把火車頭帽子兩邊的耳捂子放了下來,小媳婦把圍在脖子上的方巾,對折成三角形頂在頭上,我隻好把軍大衣的毛領豎起來。車子大約跑了十幾分鐘,在一個拐彎處,突然迎麵來了一輛汽車,在汽車快速與我們的架子車擦過時,驢子一驚,車子一滑就翻了,老莫順勢跳下車來,手裡還死死地拉住驢韁。驢套擼斷了底邊線從驢背上隨車翻了過來。我和小媳婦慘了,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翻在了岡子下的荊藤上,架子車慣性地繼續向下滑去,最後連同我的背包一起墜落山崖。老莫嚇得愣在那兒,小媳婦規整地翻趴在我的身上,喘著粗氣,我的身子嵌在荊藤裡,像是睡在我家那張老皮條床上,小媳婦的第一反應就是罵:“死老莫,我就看你沒好歡,你個挨千刀的,還不快來救我們!”老莫這才反應過來,迅即去拉那驢兒。小媳婦又罵了一句:“那驢是你爹啊!你別管它了,快來拉我。”老莫還是堅持把驢子快速地拽到路邊的樹上拴好,才慌忙地跑過來,一手拽著路沿的荊條,一邊伸過手來拉小媳婦,可咋也夠不著。他又急著退了回去:“你們別著急啊,我再想想辦法。”“想你個頭啊,我們是懸在這上麵的,能撐多會兒啊,你把鞭子拿過來,不就夠得著了。”“鞭子太細。”老莫辯解道。“那你快點想辦法啊。”小媳婦著急地喊道。   我是仰麵朝天被擋在了荊條上,所以不知身下的情況,想用雙手去托壓在我身上的小媳婦,又不知從哪兒下手,更使不上勁。小媳婦說:“你別動,再動你我都沒命了。”我聽話再也沒敢動一動。這時老莫大叫:“楝花,有辦法了。”隨後扔下了一條疊了幾層的臟兮兮的布帶。“啊!這是你的臭褲帶。”把布帶接在手中後小媳婦怨道。“行了,沒辦法,將就吧,保命要緊。”老莫囁嚅著。此時,我才知道趴在我身上的女人叫楝花。她憋著氣,將布帶繞在自己的膀子上,喊了聲:“拽。”老莫一使勁把她帶了起來,楝花說:“娃,趕緊抓住我的腳。”我就著勁一翻身,抓著的不是她的腳,而是她的棉褲腳,由於用力過猛,她的一隻棉褲腿差點被我拽了下來。好在她的棉褲裡穿了條粉紅色的內褲,不然那該是能夠入《吉尼斯世界紀錄大全》的尷尬了,楝花隨機騰出另一隻手來,拽著被我拉掉的褲子,嘴裡叨咕道:“這城裡娃咋這麼笨呢。”我感到了被侮辱,長這麼大還沒有一個人說我笨呢,管不了這麼多了,生死關頭保命要緊,笨就笨點吧。我堅持死死地拽住她的棉褲腳,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向岡上爬著,這時恰好過來一輛拉柴的手扶拖拉機。看到這情景,師傅趕緊把車打到一邊停下來,拿出備用的纜繩扔給我,我像有了救命稻草似的鬆了楝花的棉褲腳,抓住纜繩被拖了上來。那位師傅說:“萬幸啊!萬幸!隻要人沒事就好。”說完把機子發動起來,向車站方向去了,我們三人竟然沒有一個人向人家道謝的。   我們仁蹲在路邊,老莫抱著頭默不作聲,我和楝花手上和臉上劃出了血痕,還滲著血,楝花從棉褲的口袋裡掏出一個花手帕遞給我說:“快把臉擦擦,哎,不礙事吧?”我說:“不礙事,隻擦破了點皮。”“死老莫,我們兩個都被你弄破了相了,看你咋賠吧。”楝花也有些慌不達意似的。“命能保住就不錯啦,還要啥臉哦。”老莫甕聲甕氣地回道。“都怨你死老莫,老絕戶頭,你看咋辦吧,車子沒了,人家娃子行李也沒了。”老莫說:“我賠還不行麼。”“你拿命賠啊,你知道人家行李裡都有些啥東西,你以為你的命能值多少錢啊?你賠得起嗎?”老莫說:“賠不起也得賠,我命不值錢,可我有力氣。”“你力氣能值幾個錢,都五六十歲的人了,也隻能養養豬養養牛。”“我也年輕過。”老莫不服氣。“你年輕有啥用,還不是光棍一條。”老莫不吭聲了,我勸楝花:“你別說了,咱看看能否想想辦法到底下去把東西找回來。”楝花說:“哪去找啊,這澗深得很,下不去上不來的。老莫頭啊,你說你今天咋啦,鬼附身了是吧,平時穩穩重重的一個人,今天真是改了常了。”楝花還在埋怨老莫。我說:“不找也罷,其實我包裡也沒啥太好的東西,就一件舊毛衣,一條舊軍被,還有幾件換洗的衣服加5元錢,其他也沒啥太值錢的了,咱們還是先到場裡再說吧。”老莫和楝花都不吭氣,我又問:“到場裡還有多遠?”楝花說:“遠著呢。”“也就二三十裡地。”老莫補了句。“二三十裡地的山路,得走到啥時候啊。”楝花氣憤地責怪老莫。“要不你倆騎驢走吧。”老莫囁嚅道。“騎馬呢還騎驢,我們騎驢走把你扔啦?”楝花更氣了。“我不扔,我給你們趕著驢跟著跑還不行嗎?”“那驢兒能撐兩個人的重啊?”楝花沖了他一句。“看你倆娃也就百十多斤,它能馱二三百斤呢。”老莫解釋得理直氣壯。“馱你個頭,就這樣吧,你快去牽驢,讓這娃騎上走,我和你跟著走吧。”老莫很聽話,過去把驢兒解開,牽到了我跟前。“上去吧,來,我托你一把。”我說:“還是讓楝花上去吧,我一男子漢比她有力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叫你上你就上,哪來這麼多的話。”楝花一點溫存都沒有,“你這城裡人哪走過這麼多的山路,等你走到家,腳上非磨出泡不可,到時候我們咋交代啊?聽話,快點上去吧,天不早了,行李到場裡再想辦法吧。”看著老莫虔誠地牽著驢兒的韁繩,楝花又主人似的堅決,我很不情願地往驢背上爬,老莫和楝花同時來幫我,老莫托我的腿,楝花推著我的屁股,我很不好意思。不是不好意思騎驢,而是自己的屁股被女人摸著不好意思。好不容易爬上驢背後,楝花說你向前趴下,我不知道這是不是騎驢必備的程序,就聽話地趴下。剛趴下就想起了電影《阿凡提》中阿凡提倒騎驢都是直著身子,乾嗎非要我趴下?我又想直起來。楝花照著我的屁股拍了一把說:“別動,待會兒再起來。”後來我才知道,她讓我趴下是想把她頭上頂的方巾疊好放在我的屁股下。那一刻我很感動,也很愜意,全然忘了翻車後帶來的沮喪。楝花的細心不僅使我心裡暖暖的,還有種騎在她脖子上的幻覺,我知道這種幻覺有點齷齪,可仍覺得很美。這當中我和老莫曾幾次催楝花也騎到驢子上來,可她就是不肯。   夕陽的血色映紅了西邊的天際,也塗遍了苦楝塢的山山水水。我騎在驢身上,看著走在前麵身體有些佝僂的老莫,回望著跟在驢子後麵疲憊的楝花,心裡有種深深的歉疚和同情,覺得麵前這兩個人,該是我在人世間除了我父母兄弟姊妹之外,最親最疼我的人了。二三十裡地,我們走了將近4個小時,天完全黑下來,我們才到達農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