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過了一會兒慎會計回來了,並端來兩個菜碟子,一碟鹽豆,一碟花生米。不一會兒,小李師傅又端來兩個白瓷碗,近前時我才看清是一碗燉豆腐,一碗炒土豆絲。還拿來幾個冒熱氣的饃,饃呈醬色,拿在手裡很紮實,吃起來挺筋道,但不如去了麩的饃好看,也吃不出去了麩的饃的品位和自豪來,那個時候農村比較富裕的家庭和吃國家供應糧的才吃去麩的麵,不過這種饃省糧又壓餓。慎會計先坐到桌前,喊我去吃飯,我不解地問:“就咱兩個呀?”“不,還有場長爺倆呢,可能安排了小符過來陪陪。”我說:“咱等他們到齊了再吃吧。”“不等了,老烏說了,他和老侯商量一下明天的工作,等會兒過來。”我問:“那楝花呢?”“這你就別問了,反正給他們留菜了。”   正說著那個叫小符的進來了,大大咧咧道:“肚子都吃得沒地兒了,烏力場長還要我來陪客,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兄弟你還麵子真大,我們場裡都來了好幾撥知青了,也沒享受過你這待遇。”說著和我握了握手,就大大方方地坐在桌前,“老慎呀,今天是新客上門,咋也得弄瓶酒啊,無酒不成席嘛。”小符提議道。老慎說:“本來要喝兩盅的,老烏說天不早了抓緊吃點飯,早點休息吧,今晚停電黑燈瞎火的,這娃又趕了這麼遠的路,途中又翻了車,肯定受了不少驚嚇。”“哦,咋翻的車?”小符很驚訝。“也沒啥,虛驚一場。”我把途中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   小符聽後說:“慎會計,這酒就更應該喝了,一來給老弟壓壓驚,二來也為老弟大難不死祝賀一下。”老慎禁不住小符慫恿,便起身去拿酒。這時楝花回來了,抱著一床緞麵花被,還有一床手工織布麵的褥子,裡麵裹著一個大紅色的枕頭,背上還挎著個大包袱,累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的。進屋後,把那些東西放在床上說:“這下好了,我都為你準備好了。”慎會計愕然說:“你這娃真孝順,你爹的被子今天剛洗了,一天沒曬乾,我安排人放火上烤才弄乾,現在正讓池巧巧套著呢,放心吧,耽誤不了你公爹睡覺。”楝花說:“你扯啥呢,我這是給娃準備的。”這話我聽起來以為她有多大個娃似的,看看她那個年紀又不像。小符驚得兩眼睜得老圓問:“你給你哪個娃準備的?”“不是我的哪個娃,是給這新來的娃準備的。”她指著我的時候,我就有一些反感,心想誰是你的娃,在路上你喊我也就罷了,現在當著這麼多人的麵還這樣喊我,比剛聽到她喊我娃時更不舒服,出於對她的善意,我沒好意思再說啥,正不服氣呢。她又說:“我們今天可出鬼了,老莫從來沒有這樣反常過,也不知道他咋弄的,昨晚給驢子喂了那麼多的黃豆,你說它跑起來能沒勁麼,明明知道那畜生酒足飯飽,不該心裡沒底啊,還趕著跑,想不翻車都不可能,萬幸的是人沒事,可慘了這娃了。人家城裡娃不知帶了多少東西,都被扔到老鷹崗的澗裡去了,這麼小就下鄉鍛煉也真是的。”   她邊說邊坐在桌子邊,朝桌子上一看,“咋就這幾個菜。不是說四葷四素麼?”慎會計說:“花子你先吃著,還有幾個菜等你爹來了再上。”此時我才知道後麵還有大菜,心裡便踏實多了,筷子速度也快了許多,夾菜量也明顯加多。小符說:“來,花子我敬你兩杯。”“我不會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們喝吧,我陪坐一會兒,待會蹭幾口飯吃就行了。”楝花推辭道。“不會喝,上上嘴吧,給你壓壓驚嘛。”小符明顯有巴結之意。楝花說:“這樣吧,我就表示一下,不過我得敬娃一杯,不然的話,今天我再也見不到符大哥了。”“哦,你小子敢情今天英雄救美了,運氣,運氣。”小符看著我說,話裡有了妒意。“我哪有那能耐,是天意救了她。”我趕忙說了一句別人猜不透的話。“哦?是何天意,能否說來聽聽。”小符緊追不舍。   “說啥呀說,來,咱們仁共同敬慎叔,老人家餓著肚子等著俺們那麼長時間,表示感謝,也為俺倆壓壓驚。”聽了楝花“俺倆”的用詞,一下拉近了我和她的距離,我隨即端起杯一飲而下,楝花也喝了大半杯。慎會計趕緊讓道:“吃菜吃菜。”楝花不知是激動還是半杯酒下肚的緣故,筷子在花生米的碟子裡夾了好幾次都沒夾起一顆來,我想幫她又不好意思。楝花較著勁。見慎會計和小符放了筷子,我也放下了筷子,此時楝花的筷子更加木訥,我趕忙拿起筷子伸到碟子裡去。其實我並不是貪吃,我是想伴著楝花,以便無意間消除她的尷尬。當我的筷子伸進碟子,並無意間放慢速度時,楝花終於夾起了一顆紅紅的花生米放進嘴裡,並朝我笑了笑,我也隨之笑了笑,這時我才真正有了英雄救美的感覺。因為這是我刻意的舉動,老鷹崗那事我覺得是純屬天意。那時啥也沒想,也來不及想,楝花口中的花生米,似乎還沒咀嚼完就站起身。我以為她是要給我們倆滿酒,忙站起來對她說:“我來吧。”她忙說:“你抓緊坐下別動,我去廚房端菜。”慎會計忙阻止道:“丫頭不忙,等等你爹吧。”楝花說:“等他乾嗎,他又不是啥客,待會兒給他留點菜就行了。”老慎阻止不住,怕真的把後麵大菜給吃了,對場長不恭,趕緊起身說:“我去看看,有啥工作談,咋這麼長時間還不來。”小符說:“我去叫吧。”慎會計說:“還是我去吧,你們兩個小夥子再喝兩杯,說說話,我一會兒就來。”   慎會計走後,小符笑著認真地看了我一眼說:“你小子艷福不淺啊。我們在場裡都乾了兩年多了,還從來沒有看過太子妃這樣對待過一個男人。”我不解地問:“你說啥意思,誰是太子妃?”小符說:“我說的是楝花,她是場長的兒媳婦。”“哦?我以為她是場長的女兒呢,一口一個爹的喊得甜呢。”小符說:“她不僅嘴甜,人更甜呢。”我看了一眼小符有些不解,還有些醋意,心想你咋知道人甜呢,莫非……我覺得自己有些猥瑣。“隻可惜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小符惋惜道。我更不解,想問個明白,初來乍到又不便問,再說了,插在哪兒也不關我事。   正想著,楝花端著兩個大碗進來:“葷菜來嘍!”放在桌上,一碗是紅燒肉,一碗是紅燒魚,魚是那種切成段子的,滿滿兩大碗。我說:“還是等場長和慎會計他們到了一起吃吧。”楝花說:“哪來這麼多的講究,他們今晚不來,我們還不吃飯了。”隨手夾了一塊紅燒肉,楝花這個舉動有些野蠻,沒等老人來就開吃葷菜。在我們那個地方,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不論是喝酒還是吃飯,凡是這些大菜上桌,老人不動筷子別人不能動,有領導在場領導不動筷子別人不敢動。楝花夾起肉放在一個碗裡,又夾了一塊魚和肉放在一起,我以為她要祭天,不年不節的我認為不必要。楝花又夾了一塊肉,肥肥的,大大的,又放在了那個碗裡,我又覺得更浪費了。剛想說有那個意思就行了,可出乎意料,她把碗送到了我的麵前,說:“快吃吧,你肯定餓壞了,涼了就不好吃了。”剎那間,我有了做神仙的感覺,確切地說是人心仙意,我一下子愣在那裡。她說:“快吃啊,愣啥。”我看著小符,她說:“哦,符哥你也隨便吃吧,自己人我就不客氣了。”小符說:“隨便隨便。”   肉放在麵前的碗裡,我饞得要命也不敢輕易動筷,便說:“謝謝你。”其實我很想說謝謝花姐,但不清楚她的年齡到底是比我大,還是比我小,所以就沒說出口。楝花說:“城裡人咋這麼多的客套,謝啥謝,叫你吃你就吃。”“對,花子揀給你的,你就吃吧,太子妃麼,能代表場長,別人還享受不了這待遇呢。”小符的話裡有了不純潔。楝花說:“你別咬舌頭了,我也給你揀幾塊。”說完隨手拿過一隻碗,隨便夾了兩塊肉放在裡麵,推到小符麵前說:“來場裡這麼多年了,咋也長不大。”我看小符碗裡那兩塊肉,又小又瘦,而且沒有一點品相,心裡自豪著。小符說:“謝謝花子,你這回終於長大了。”楝花說:“啥話麼,好像我在你眼裡一直是個小孩似的,過了明年我都快20了。”楝花這話既聰明又幽默,連我都弄不清她現在到底有多大,過了明年快20,今年是17還是18抑或是19,因為過了明年,還有個快20了,你能說清楚她現在的確切年齡嗎?我有些慶幸幸虧剛才沒有脫口喊她花姐,同時更覺得這山裡的小女子有了大智慧。小符說:“還過了明年快20歲了,也學會繞著彎子說話了,是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比我至少小5歲,今年大概是18吧?”“你咋知道我的年齡?”楝花疑惑道。小符說:“別人可以不知道你的年齡,我不可以不知道你的年齡。”這話我聽了不隻是疑惑,還有點齷齪的感覺,啥叫別人不可以知道,你可以?小符你還想知道人家啥?我在心裡忿忿不平,小符接著又補了一句:“你別忘了,咱場不少的人都惦記著你呢。”我知道小符是想說咱場的不少人都想著你呢,像楝花這樣漂亮可人的小女人,在這大山溝裡的女人資源嚴重缺乏的情況下,誰不想誰不惦記?不想不惦記那他就不是人了,起碼不是正常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惦記我個啥哦,為人妻的人了,還有啥值得別人惦記的。”楝花的話裡充滿著淒楚。“雖然為人妻,但你還有自我麼。”小符安慰道。“不是那回事,我是過來的人,我自個心裡有數,你說啊,這男人女人為啥非要結婚呢?”楝花正感嘆著,我也正想聽他們倆對話下去,以便探討一下男人女人為啥非要結婚的問題,場長和慎會計回來了。   我很不好意思,麻利站了起來說:“場長,實在不好意思,沒等你們兩人,我們就吃起來了。”場長說:“沒啥,是我叫慎會計帶你們先吃的。”話音剛落,當他看到桌上有瓶酒已開封,連那兩碗葷菜都動了筷,馬上表現出不悅來,說:“不要再喝酒了,天都這麼晚了,抓緊吃點飯,讓大家都安安生生的,還有這葷菜,我讓人留一半,明天公社來人吃飯,也省得再上街跑一趟了。”聽了這話,我望了自己碗裡還沒有來得及吃的幾塊肉,窘得無地自容。楝花看出我的窘態來,說:“這麼大的一個場子,至於摳成這個樣子,魚吃了再到塘裡捉,肉吃了不行就殺頭豬麼,自家有的東西費啥事嘛。”場長說:“也是也是,喝就喝吧,吃就吃吧,要不這樣,小符你去把老侯也喊來,也讓他喝兩盅,平時他就愛好這一口,反正酒菜都還多。”“多啥多啊,我們5個人吃這點菜喝一瓶酒還多啊,我和娃都快一天沒吃飯了。”楝花反對道。“還是讓他來喝兩盅吧,他指揮場裡的生產,也給他加加油,添添勁。”場長堅持道。小符說:“好吧,我去喊老侯。”楝花在一旁不吭氣,耷拉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