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院子裡沒了腳步聲,各個宿舍裡也沒有了說笑聲,夜很寧靜,同室的幾個人大概都睡著了,有的還發出了鼾聲。我不好意思再看下去,我怕亮著燈會影響別人休息,就起身把電燈熄掉,躺在床上一點睡意都沒有,就撩起床上的帳子,想借著月光再看看書,無奈光線太暗,我隻好打消了就著月光看書的念頭,披衣下床去小解,想完成睡前的最後一項任務。當我從廁所裡回來時,突然發現一個人影,閃進場長的辦公室,那身影有些瘦小,顯然不是場長本人,屋裡沒亮燈,我以為有人想去偷場長的東西,剛想喊人,又發現場長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場長從屋裡走出來,我怕他看見我,就迅速地走進宿舍,鉆進了被窩,我想不清楚這一幕的真實內容,就模模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這天是星期天,場裡不出工,我請示場長同意後,從慎會計那兒支了10塊錢,和同屋的蘇子輝、鬱強還有池巧巧四人一起到公社鎮子上去趕集。農場到鎮子繞山走要走40多裡,我們幾個人抄近道,從場部南邊直接越過楝花山,搭了一輛手扶拖拉機。大概不到11點鐘,我們就到了鎮子上,鎮子不大但趕集的人很多。公社機關和供銷社都建在了半山腰上,公社的門前有一條街,一直延伸到下麵的一條馬路上,據說那條馬路還是國道呢。我不解地問:“蘇子輝,咋這下麵這麼寬的一塊地,公社機關卻建在半山坡上?”蘇子輝說:“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要胸懷祖國,放眼世界,站得高才能看得遠唄。”聽說是毛主席叫建在這兒的,我就無話可說了。整個集市就沿著公社門前那條街的兩邊鋪開,有雜貨市,有農具市,有牲口市還有大鼓場、說書地,沒想到在這大山深處還有如此熱鬧的地方。剛到地兒,鬱強就提議改善改善夥食,蘇子輝說:“我沒帶多少錢,待會兒逛逛街簡單地吃點吧,能填飽肚子就行。”池巧巧說:“我們還是先填飽肚子吧,我已經餓得肚子跟手掏似的。”她說這話時轉臉看著我,好像我能決定了是吃飯還是不吃飯似的。而蘇子輝和鬱強兩人都不吭聲,因為我是第一次來趕集,加之他們又都是老知青,我就是有這個決定力,也不敢輕易顯示出來。況且為了趕集,我早晨還特意多吃了一個饅頭,現在還不是特別的餓。另外,四個人在一起吃飯,到底咋吃?下館子還是吃小吃,況那個年代,根本沒有啥小吃可言,下館子是一個人出錢還是湊份子,湊份子比較公平,可各人喜歡吃啥又都各異,咋辦?假如我來出錢,10塊錢也是夠了的,可我上街要辦的事咋辦。池巧巧看我沒表態,也沒去征求他們倆的意見就說:“這樣吧,要不咱們分頭轉吧,誰餓了誰吃,下午3點鐘在公社門口集中。”我說:“好的。”他們倆說這樣也行。鬱強說:“我和蘇子輝走一堆吧。”他們倆毅然地離開後,我隻好跟池巧巧一道走,池巧巧看著我說:“你準備買點啥。”我說:“我想到供銷社去轉轉。”她說:“我也去那兒轉轉,走吧,咱先去供銷社。”說著,池巧巧走在前麵想引著我。我說:“你不是說餓了麼?咱先去吃點飯吧。”她說:“現在我又不餓了,待會兒再說吧。”我不解地看著她,她說:“我剛才說餓,是想試試他們倆有沒有這個度量說,好,咱先吃飯,我來請客,看來他們倆確實是小氣鬼,怕我吃了他們的。”聽了這話,我咋也聽不出來池巧巧是在擠兌他們倆,倒是說出來暗諷我一個堂堂男子漢,在關鍵時候連大氣不敢喘似的。就說:“我請你吃飯吧,咱們先吃飯,吃了飯再轉,不然你會沒勁兒走路的。”“沒勁兒你背我。”池巧巧不知天高地厚地玩笑道,我說:“你別笑話我了,就我這斤兩能承得住你啊。”“你有多重?”我說:“也就百十來斤吧。”“我比你輕多了。”我說:“非也,你也總是個千金吧。”池巧巧笑著說:“你還挺幽默的麼。”“我說的是實話。”“你說的不是實話,是八話,你在八卦我。走吧,我們先去轉轉,反正今天是星期天,咱哪兒餓哪兒吃,哪兒黑哪兒住。”哪兒餓哪兒吃我同意,哪兒黑哪兒住我聽了嚇了一跳,我沒說出來,就跟著她朝供銷社走去。途中她轉臉說,你不能跟緊一點,護花使者都不會當。聽了這話,我傻眼了,心想我啥時成了你的護花使者了,要不是初來乍到,我摸不到頭緒,讓他們倆拉郎配,我早就溜了,我沒吭聲,依然跟在她身後,並保持適當的距離。她又轉臉說:“你能不能走快一點,跟我一起走呢。”我說:“現在不是跟你一起走麼。”她說:“我說的跟我一起走,是跟我肩並肩地一起走。”“啥?肩並肩地走?”聽了這話我心裡有點打怵。她說:“這樣和我說話也方便。”我說:“不能跟你並行走。”“你怕啥,怕我把你吃了。”“我不怕你把我吃了,可我怕影響你的形象。”她說:“我都不怕,你怕啥。”便轉過臉來拽我,我不肯。街道兩邊的不少人都行注目禮,我很不好意思,別人肯定以為我們倆是談戀愛的。不然的話,那個年頭一對男女在眾目睽睽之下,相互拉拉扯扯的真的解釋不清楚。我好不容易掙脫了她說:“你別這樣,我跟你一起走還不行麼。”她鬆手後,我跟她平行地向前走去,她不但沒有任何窘態,倒露出了難以覺察的幸福和自豪。 不一會兒,我們就到了供銷社,我陪她在百貨櫃買了些肥皂、牙膏之類的,又到了棉布櫃扯了一塊粉色的確良布,再轉到食品櫃買了兩斤紅糖還有一斤水果糖。說實在的,看到她出手那麼大方,心裡羨慕極了,覺得池巧巧家一定很有錢,連洗漱品都是買雙套的,還能扯的確良布,又買了這麼多的點心。她說:“你還想買點啥?”我心想啥叫還想買點啥,到現在我還沒花一分錢。便說:“再轉轉吧。”“好吧,陪你轉多長時間我都願意。”我問:“你的東西都買齊啦?”“差不多了。”轉到針織櫃前,我把那個女營業員喊過來問她:“有90厘米的套裝內衣麼?”她說:“有成套的運動衫,有紅色的和藍色的。”“你拿一套藍色的給我看看。”她拿了一套疊得規規整整的藍色運動衫過來,我抖開來看了看還可以,池巧巧說:“還是紅色的好看,小夥子火點有朝氣。”我沒接話繼續翻著看,挑揀著,問:“還有沒有內褲?”女營業員說:“這個運動衫既能當內褲,又能當外褲。”顯然營業員沒弄懂我所說內褲的確切含義,我問的是褲頭。我問:“有褲頭麼?”她說:“有,隻有運動褲頭,藍色的。”“有大號的麼?”她說:“沒有號碼,是鬆緊帶的那種,大小都能穿。”我說:“你拿一條給我看看。”她拿了兩件過來,我挑了一件問:“這三件衣服一共多少錢?”營業員拽過旁邊的算盤,口裡念著乘法口訣,稀裡嘩啦算了半天,說:“9塊5。”我剛想去掏錢,手又戛然停在了口袋前,心想一共帶了10塊錢,花掉9塊5,還剩5毛錢,要是自己一個人,這5毛錢下午買點豆腐吃就將就了,可和池巧巧在一起5毛錢就不夠了,假如池巧巧不吃豆腐,堅持要下館子就更慘了,不僅自己沒錢吃,更沒錢替池巧巧墊賬了。打了下愣說:“還有便宜一點的麼?”營業員說:“有,那種灰色的老頭衫便宜。”我說:“你拿過來我看看。”她說:“小夥子漂漂亮亮穿那太土氣了。”池巧巧說:“你拿那乾嗎?這套運動衫你看多好啊。”我說:“還可以,就是太貴了。”“貴啥貴,看中就買唄,大姐你給換一套紅色的。”池巧巧掏出10塊錢,扔到櫃臺上。我說:“我有錢。”她說:“我知道你有錢,先用我的。”我讓營業員把錢還給她,迅速地從棉衣的內衣口袋裡掏出疊得整整齊齊的10塊錢,送到營業員麵前。池巧巧說:“你聽我的,用我的錢。”營業員拿過錢去找了零錢後說:“你們這一對真客氣,買東西都爭著給錢,用誰的不一樣嘛!”我剛想解釋,池巧巧已把包好的衣服塞進自己的手提袋裡說:“走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咱去吃飯,我都快餓死了。”扯著我就往門外走,我窘極了,此時池巧巧真的像個小媳婦扯著我,我很怕給別人看見了,尤其是鬱強和蘇子輝他們看見。因為我幾乎每天在宿舍裡聽他們倆說三道四的,其中也有說池巧巧的。我急著說:“你趕緊把手撒了,我把錢還你。”她說:“不忙,吃了飯再說。”我說:“吃了飯就沒有那麼多錢了。”我實話實說。“沒了就算,權當我送你了。”我說:“不行,我過去從來沒有要過別人的東西。”“那是過去,現在可以要。”池巧巧和我嬉笑著,一點也不嚴肅,可我認為這是個非常嚴肅的事情,一個男人要一個女人的東西,而且還是內衣褲。我想到小說《我們播種愛情》中的古麗娜也是送那個拖拉機手一套內衣褲,以表示自己的愛。池巧巧是不是也想播種愛情,可人家烏力歡與古麗娜相處了那麼長的時間,他們的愛情是那樣的甜蜜,可我隻和她池巧巧相處了半天不到的時間,更談不上啥甜蜜了。正品著想著向前走,突然看見街道旁邊不起眼的地方,鬱強和蘇子輝一人拿著一個大餅,在豆腐攤上吃得香著呢。我想上前去打招呼,並加入他們的行列,池巧巧輕輕地拽了我衣角一下,使了個眼色說:“別吱聲。”便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了過去。我說:“你拽我乾嗎,我們和他們一起吃點飯不好嗎?等會兒一塊走,省得再找彼此。”她說:“咱倆去下館子去。”聽到池巧巧說下館子,反正自己有那10塊錢就有了底氣,便說:“行,咱就下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