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供銷社的飯店，裡麵很冷清，池巧巧找了一張比較乾凈的方桌坐下，我也跟了過去。想著池巧巧剛才買衣服的豪氣，覺得此時自己也不能裝孬，就大聲把服務員喊過來。服務員過來說：“二位想吃點啥?”我問：“你們這有啥好吃的?”她說：“你到那邊自個去看，都掛在墻上呢。”那時飯店都是公家開的，飯店裡所有的工作人員都使的是國家工資，所以生意好要與他們沒有一點關係，偌大個飯店一天賣一根油條或一碗稀飯他們也不著急，所以他們不願意費那麼多的事去記飯菜名，更不願再給你報菜單。我問池巧巧想吃啥，她說：“你想吃啥我就吃啥。”我問：“你喜歡吃啥?”“你買啥，我喜歡吃啥。”我心裡想，這麼有錢的女人，咋這麼好打發。就走過去看了看貼在墻上的飯菜單，上麵有包子、饅頭、辣湯、炒豆芽、燒豆腐，還有白菜豬肉燉粉條，辣湯4分錢一碗，包子5分錢一個，豬肉燉粉條3毛錢一碗，饅頭5分錢一個，我又回到桌前很認真地問池巧巧，到底喜歡吃啥，她問我都有哪些飯菜。我背給她聽，並建議道：“來碗豬肉燉粉條，再來幾個饅頭咋樣。”我覺得對我來說已經夠奢侈的了，她卻說：“不吃饅頭，也不知賣剩幾天了呢，一人一碗辣湯，再來10個包子吧，豬肉燉粉條那都是騙人的，碗裡還不知道有兩塊肉沒有。”我說：“不會吧，3毛錢在外麵能買半斤肉呢。”“那是在外麵，這不是在裡麵麼，不信你讓他們上一碗吧。”我想花自己的錢拉饞，也順便請了客，就想著不管咋樣就來一碗豬肉燉粉條吧。把服務員喊過來，說了我們的要求後，服務員說：“你得去那邊服務臺買票，然後到窗口去自己端。”我問：“你們不負責端飯菜啊?”她說：“我們光負責收拾碗筷。”沒辦法，我剛要起身去買飯菜票，池巧巧說：“我去吧，你坐著別動。”我想再讓池巧巧去就太不像話了，就說：“還是我去吧。”池巧巧沒再和我爭，我過去一共花了1塊3毛8分錢，買了兩碗辣湯，20個包子，一碗豬肉白菜燉粉條。池巧巧要起身跟我一起去端飯菜，我說：“你別動，我一個人能行。”站在一旁的女服務員說：“這樣的男人真難找，給媳婦買好吃好喝的，還不用媳婦搭把手。”我聽了臉紅還不好解釋，池巧巧反倒露出幸福的笑容。我先把兩碗辣湯端過來，那湯是用山芋粉勾熒的，裡麵有少許的豆皮和散著的蛋花，特別是幾根菠菜綠得誘人，聞著怪香，我覺得應該是肉湯打的底，胡椒粉味怪濃，正合我的口味，包子有點小，10個可能還沒有半斤重，但精巧得很，餡是白菜和煉過油的油渣拉子混包的，也挺香。那碗豬肉燉粉條子，起初我也很滿意，看看上麵有兩塊肉，可吃到下麵就沒了肉影，那碗菜池巧巧基本上沒有動筷，她隻是一邊輕輕啜著辣湯一邊嚼著包子，可我是越吃越覺得有種上當的感覺，好在包子是油質白菜的，多少彌補了我的肉癮，池巧巧看看我的樣子想笑沒笑出來，便拿起筷子在碗裡翻來翻去的，我以為她想吃肉，就說：“我再去買一碗吧。”她說：“你還嫌上當不夠啊。你看這碗菜，把褲子脫了跳下去估計也找不到幾塊肉。我說的話你偏不聽，咋樣，花錢受氣。”我說：“這家飯店咋恁坑人呢，三毛錢就買那幾塊肉，還不如包子裡的油渣拉子多，這個飯店的師傅還真不會做事，該抓麵子的不抓麵子，包在裡麵的別人看不見的倒實實在在。”池巧巧說：“那才叫厚道呢，該實的實，該虛的虛，虛實結合才叫會做事。你有錢你想闊，你想外麵光當然人家就給你個外麵光嘍，那叫明騙。”“我花了那麼多的錢，就應該買到那麼多的東西吧，那叫物有所值，咋叫外麵光呢?”我不服氣，聲音大了起來。池巧巧說：“你別咋呼行吧，我不是說你的，你想吃肉，待會兒我們到東邊的食品站去割它二斤，回家讓你吃個夠。”我還想解釋啥，池巧巧擺了擺手製止了我，我一氣之下本來能吃八九個包子的，結果隻吃了5個就飽了，池巧巧竟然也吃了5個。剩下的10個包子我想帶走，但不知用啥帶。正猶豫間，一直蹲在角落裡，看著我們吃飯的乞丐跑了過來伸手討飯，我看了池巧巧一眼說：“你都拿去吃吧。”那個乞丐端起包子就跑了。多少年以後，當我有了些頭銜，單位要給我印名片，我就想起了那碗豬肉燉粉條的事情。 　　我倆走出飯店朝公社門口去，我一臉的不高興，心想花了那麼多錢，吃了一肚子氣。池巧巧看我不高興就說：“你不經常在外麵吃飯，根本不知道這裡麵的道道，吃多了就知道啥該吃啥不該吃，啥好吃啥不好吃。”我說：“像這樣的飯店，我寧願餓死也不買他們的東西吃。”池巧巧說，“別說氣話了，是不是疼錢了，待會兒我把錢給你。”我說：“池巧巧你咋恁瞧不起人呢。”池巧巧說：“我沒有瞧不起你，反倒是看你有個爺們氣，才讓你請我吃飯的，換了別人還享受不了我給的這個待遇呢。”聽了這話，我一頭的霧水，心想啥叫我請你吃飯，還讓你給我享受待遇，不是你趕鴨子上架，我才不去要那一碗想著就來氣的豬肉燉粉條呢。當我還糾結在那件事情裡時，突然想起來，花了這1塊3毛8分錢後，剩下的錢不夠還池巧巧的衣服錢了，便說：“池巧巧，買衣服的錢等我回場裡再還你吧。”池巧巧說：“不要了。”“不行。”“咋不行，你是不是也想問我要飯錢。”我說：“不是的，不是那意思。”“不是就行了，你能請我吃包子、喝辣湯，找書苑 wｗw.zhａoshｕｙuan．com 還買了碗豬肉燉粉條，我就不能給你買身內衣啊。”“不是一回事。”“啥叫一回事，人啊，錢多少無所謂，以心換心，其意如金嘛。”“你這個人一看就知道好相處，慈眉善目的，又有才。”“有才不敢當，要說慈眉善目嘛，那也許是上輩子有人長得太醜，於是就多行善舉，給我積的德罷。”池巧巧微笑著看著我說，“你不僅幽默，還特別謙虛。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導我們說，‘謙虛使人進步’，今天跟你上了趟街，因你的進步，我也進步不少。”說完，眼中盈出些許敬佩的神情。 　　給我買衣服這事，我回場裡一直記在心裡，幾次去還池巧巧的錢，她都不要。後來我再提這事，她就說我這人咋這樣，拿不起放不下。我怕她小看我，就把它掖在了心裡。 　　。上工地我還是挖土抬土。我不再和楝花他們一個小組了，楝花也沒有再叫我到他們那個小組去，柳三回到那個小組再也沒有離開。陸健峰探家回來我就落了單，成了替補人員，被侯隊長安排有時替替有急事要離開的人挖挖土，上上鍁，抬抬包，實在沒事就去西麵堰上平整一下他們抬上去的土和淤泥。有一天，我看到楝花和柳三抬土過來，就走過去沒話找話說：“楝花，你的被褥我給場長了，對不起，沒有給你洗一洗。我想蓋了一個晚上，咋也得晾晾曬曬再給你送過去，場長說不用了，我實在沒辦法。”楝花沒吱聲，把土倒了就走，臉色很不好看，才幾天的工夫她咋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我納悶兒之餘擔心她是不是病了，或者是家裡有啥不順心的事，讓她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