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她走後,我迅速地穿好衣服,在屋子裡磨磨唧唧地幾分鐘後才進了食堂。花子已經卷起了袖子在那兒忙活開了,我過去問:“我能做些啥?”她問:“你咋不睡了?”“我睡不著。”“對不起,是我吵醒了你。”“不怨你,你不來我也該起來了。”“你幫我燒鍋吧。”“現在燒鍋不早了點麼?”“先燒水,把這些熟食再洗洗。”我說:“不用洗了,昨天晚上煮好的,今天早晨才出鍋的。”“昨個你煮的?”“不是,是莫大煮的。”“他啊,臟兮兮的讓他煮乾嗎。”“是場長讓他煮的,莫大弄得很乾凈,連這些下水湯莫大都喝香著呢。”“你能跟他比啊。”   我先把柴火放進鍋底點著,等燒起來後又在上麵鋪上一層薄薄的煙煤,然後把風箱一點點拉大,火就旺了起來。   我往鍋裡添了些水,水一會兒燒熱了,我拿舀子想幫花子舀水。她說:“你坐下別動,我自己來吧。”她把豬下水一件一件地翻了個遍,看有沒有真的洗乾凈,翻過後她自言自語地說:“想不到老莫頭弄得還怪乾凈,我還從來沒看他乾這麼乾凈的活呢,我估摸著他可能知道你要吃這些東西。”我說:“不是的,是場長親自安排的,他敢馬虎嗎?”她說:“這世上哪有他不敢的,去年也是他弄的,就沒有今年弄得乾凈,去年拿回家的豬大腸一股子豬屎味。”我說:“豬大腸就那味,那叫職業品味吧!”她說:“就你會瞎說,你說你們城裡的人到農村來勞動鍛煉,職業品味該是啥呀?”我無話可說,她笑了。   她把鍋裡的熱水都舀了出來放在大盆裡,把籃子裡的熟食都倒了進去,我說:“你與其這樣倒,不如把熟食都倒到鍋裡再煮一下唄。”她說:“你不懂,再煮就沒有味了,把上麵的油腥都煮了就不香了,這樣用熱水燙一下就行。”洗好了,她說:“你再把掛在墻上的圍裙拿來給我。”我拿下遞給她,她舉起雙手轉過身來說:“你順便幫我係上吧。”我猶豫著愣在那裡。她說:“你愣著乾嗎?快幫我係好。”我把圍裙從她前腹繞過來,幫她慢慢地係上。她說:“你係得太鬆,再係得緊些。”我又解開重係。她說:“你咋一點勁都沒有呢,使勁係啊。”我說:“係緊了怕勒著你。”她說:“我穿著棉襖呢勒不著。”我真使了勁,當我再一次摟她的腰時就有了一種沖動,想從後麵緊緊地抱抱她,最終沒敢。係好圍裙,她又把砧墩用熱水沖沖,把菜刀用抹布抹了抹,動作乾凈利索。她先切的是豬肝,第一刀切的是一塊肝尖,很大的一塊,我正納悶她的刀功咋那麼差時,她順手把切下來的那塊肝尖遞給我說:“給你。”我不好意思去接。她說:“拿著,吃一口嘗嘗,我聞著味還挺香的,不知道老莫煮得爛不爛。”我接過來送進嘴裡,滿滿的很解饞,三下五除二就咽下去了。本來中午留著肚子,這會兒吃著正香,我說:“挺爛的,也香。”她說:“香,再吃一塊。”又拿起一塊遞過來。我說:“不吃了。”她說:“你就拿著吧。”接下來切肚子切肺切心,她都先切一塊讓我嘗嘗煮得咋樣,那狀況很像我媽。記得在家時,隻要媽切好吃的東西,我在跟前時媽總是切一塊給我先嘗嘗。現在是花子切給我,我不敢推辭也不想推辭,因為她每次都像下命令似的,我不接她就用眼瞅我,說你這人咋這樣啊。還說不接我就硬塞你嘴裡。於是我真的張了嘴等著她往我嘴裡塞,她還真的拿起來塞進我嘴裡,還笑著說:“你這娃真吡。”我也有意反問道:“啥叫吡?我咋啦啦?”她臉紅紅地說:“就是你這個人太淘。”這話我懂,她說我吡,是說我淘氣。我說:“不知咋的,我堂堂男子漢咋一到你麵前就變小了。”她說:“你本來就不大,咋是變小了。”我說:“我大。”她說:“你小。”我倆相互爭著像兩個不懂事的小孩子,最後是她來定論:“你別跟我爭了,我說你小你就小,等以後你就知道了。”我也不想跟她爭,就讓著她,你說啥就是啥吧。她很高興,我很幸福。   她做活計時,又問了我家裡其他的一些情況,我也如實地一一做了回答。我本也想順勢地問問她的情況,特別是她咋叫楝花這麼苦美的名字,咋又成了場長的兒媳婦,她的虎子到底是個啥樣的男人,咋就能娶到她這樣好的女人當媳婦,她的婚姻及家庭幸福麼?因為離她近的時候,我總能從她眉宇間看出一些常人不仔細絕對難以察覺到的愁緒,我不知道她看似潑辣的外表下罩著怎樣一個深邃而憂鬱的內瓤。就是不好意思也有些不敢,男女之間如果不到一定的份兒上,想有一些別有用心的探索,根本不可能,我和楝花相處畢竟還剛滿兩個月。還有就是我想問問她那天說池巧巧不好,到底是哪方麵不好。但又怕破壞了我們倆之間剛剛培養起來的我認為還算熱情的氣氛。   涼菜切好了,她又把薑絲、蔥絲等佐料切好,拌拌醬油、醋,問我:“有沒有香油?”我說:“不知道。”她自己在廚房的櫥櫃中翻了半天,也沒有翻到香油。我說:“將就吧,就這已經夠豐盛的了,吃那麼全乾啥。”她說:“這你就不懂了,香油改味嘛。”我說:“我喜歡原汁原味的。”她說:“你這人凈跟人家不一樣。”我說:“跟別人一樣早沒命了。”她說:“你說這話啥意思。”我說:“你忘了老鷹崗了。”她突然情緒黯了下來說:“大年大節的不允許說不吉利的話。”“明天才是新年呢,今天不礙事。”“今天我也不讓你說。”“不說了,不說了,本想開個玩笑,不想惹你生氣了,對不起。”“你咋哪壺不開提哪壺呢,以後別再提那事,提那事我就身上發毛,我知道我這輩子欠你的。”“我可沒有討債的心思。”“你就是個小討債鬼。”便轉而笑了。我說:“一點不假,大年三十還得來給我做飯,還喂我肉吃呢。”“這事你可別跟其他人胡扯,你要胡扯,今後我再不理你了。”“你放心,這是我們倆的秘密。”“你又胡扯了吧,我和你之間有啥秘密。”“沒有沒有,怪我不會說話。”“你很會說話,別看你人沒成熟,說話還挺成熟的。”“你咋知道我沒成熟呢?”“感覺的。”我問:“你哪兒感覺的。”她說:“也說不清楚,就如你過大年不回家,留在場裡值班,家裡大人還不惦記死啊。”我說:“你說錯了,這正是我成熟的標誌,不僅說明我長大了,能遠走高飛了。還證明我成熟了,我一個人留下來讓全場人都能過上一個歡歡樂樂的春節。”她問:“你真是這麼想的?”我說:“是的。”她說:“你假了。”“我不假。”她說:“你真的要這樣想,心就假了,沒有親情的人是很可怕的。”我說:“不是像你理解的那樣。”   我想楝花肯定把我想得不食人間煙火,而我確實不是那樣的人,我比誰都想回家。可我沒錢回家,我也沒有這樣高的覺悟,不能回家,不在場裡值場又能到哪兒去呢?況且值場還有補助呢。她看我沒吱聲就說:“你放心,我沒把你往壞處想,把你往壞處想的話,我就不會在這兒幫你了。”我說:“謝謝你對我的信任,其實我剛才說的話不是心裡話,我非常想回家,我是怕你擔心,特意這樣說的。說實在的,我又何嘗不想回家過年,我連買車票的錢都沒有了,你讓我咋回家呀。”她說:“你不分了十幾塊錢麼?”我說:“分了11塊5毛錢,上次我來場裡先支了10塊錢用掉了,這次扣下去了。”“那你不會再支點啊。”“我去支了,場長也批了條子,可慎會計說沒錢了,錢都給人家結算完了。”“那你不能張張口問別人先借點啊。”“這個點子我也想過,可又覺得人家一年到頭苦那幾個錢不容易,哪家過年過節的不急著等用錢啊,所以我就沒張開這個口,後來聽說場裡節日值場還有補助,我想算了吧,留下來不僅能給家裡省錢,還能掙點外快。”“掙啥外快啊,簡直胡扯,你咋不和我說一聲呢。”我說:“我不想再麻煩你了,想著到場裡這兩個多月,給你添的麻煩還少嗎?花了你的錢,又用了你的飯菜票。”她說:“你別說這些。”她打斷我的話說:“那是兩碼事,花我的錢,不是白花的,是我把你的東西弄丟了,那點飯菜票我又用不著,你咋老往心裡記呢。”我說:“不是那樣的,誰對我好我都會記在心裡。”她說:“這樣吧,等過了年他們都回來了,你一定要回家去看看,不然的話,家裡還真不知道是咋回事呢。”我說:“不礙事的,過天我往家裡寫封信就行了。”她說:“就仗你會寫,寫信能跟見人一樣啊,到時候我給你一點錢,你抓緊回去一趟。”我說:“我不要你的錢。”她說:“你別不好意思,算我借給你的。”“到時再說吧。”“別再說了,就這樣定了。”她又跟命令似的。   正說著場長回來了,進了大門就高喊:“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菜順好了嗎?”我從廚房裡應著:“順好啦。”他進來後看到楝花驚訝道:“你咋在這兒,家裡那麼多的事要做,我來時你媽正找你呢。”楝花說:“不是你讓我送米過來的麼?你真喝多了。”“哦,我忘了,可能是真的喝多了,我說自己帶過來的,看拿重了吧。”他揚起手中提的小半塑料袋的米,好像比花子的米少多了。“你現在抓緊回家吧,把我拿的這袋米拿回去。”楝花說:“放這兒吧,家裡也不缺那點米,你在場裡值班,不還有幾天嗎,留著燒稀飯喝,能喝好幾天。”他說:“米這麼金貴,還能常吃,喝點稀糊糊就將就了。”楝花說:“你能將就,娃咋辦,人家留在場裡值場,要是回家過年啥好東西沒有,在這就整天跟你喝糊糊啦。”場長說:“娃才不稀罕呢,人家在城裡天天都吃大米飯白饅頭。”我說:“是的,你還是拿回去吧。”楝花說:“你放那兒吧,我走時帶走就是了。”場長說:“你還在這兒乾啥,菜都弄好了嗎?”他掀開桌子上用罩子蓋著的涼菜。“哦,小子手藝不錯嘛,這肝片切得周吳鄭王的。”順手揀了一塊放在嘴裡,嚼著說,“這肝還是麵肝呢,吃著真香,還有這些薑絲蔥絲都切得好。”我說:“這都是花子乾的。”他說:“我說嘛,你個城裡娃哪來這爪子,我一猜就是俺家花子手藝,還有啥沒弄?”我說:“還有米飯沒蒸。”他說:“我們先喝兩盅,要是吃菜吃飽了,就不用蒸了。”花子說:“哪能不吃飯,米飯一定要蒸。”場長說:“你抓緊回去吧,虎子還等著你喂飯呢。”